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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穆白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紀澤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上，打開了電視。

    電視機上的電競頻道播著幾天前UM打TAG的畫面，正好輪到賽后采訪環(huán)節(jié)，賽事方終于難得地采訪到了穆白。

    也不知道為什么UM那邊把他護得那么緊。

    主持人握著麥克風，目光不斷掃視著面前少年的臉，笑容尤為寵溺：沒關系，第一次接受采訪大家都緊張，你隨便說幾句就好了。不用太認真，觀眾朋友們也不會怪你的對不對？

    臺下響起一陣狂呼的對字。

    得到粉絲的支持，臺上年輕選手的臉反而漲得更紅了，手指捏著隊服袖口不斷摩擦，好半天才憋出一個淺淺的謝謝。

    話音落下，沒想到臺下笑聲變得更加熱鬧，還有人站起來喊著要聯(lián)系方式，聲音居然大部分都是男生。

    主持人還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其樂融融的采訪畫面。

    她揮手控制住場面，對著卡片上提前記好的采訪問題問：你出道以來打的三局比賽，大部分都是對抗賽區(qū)里有名的強隊，Wood你是怎樣調節(jié)心態(tài)去面對他們的呢？

    小中單思考片刻，接過話筒：大家都是很有實力的對手，對局非常具有挑戰(zhàn)性，我也無時無刻不在告誡自己要全力以赴。很高興能和這么多強者正面交鋒。

    盡管臉上的紅暈還殘留著，但一番話說得體面周全，完全沒有新選手的羞澀生疏。

    女主持從業(yè)那么多年，見過的新選手不在少數(shù)，大有站上臺一句話不說，或者只能憋出一兩個字的。

    穆白面對的TAG和JG都是聯(lián)盟的高人氣隊伍，采訪一旦說不好，很可能更遭粉絲惦記。

    不僅屏幕內的女主持，就連紀澤都跟著挑了挑眉。

    喔。

    紀澤在心底加重音地念，不諳世事的乖小孩。

    紀澤。屏幕內外少年的清澈嗓音同時響起，紀澤回過頭，看見站在浴室門口的小中單。

    穆白身上套著他的外套，手腕那兒長出寬寬一截，整個人像是被套進了大款麻袋里，偏生下半身卻是件只剛過膝蓋的短褲，露出兩節(jié)白生生的小腿來。

    紀澤的長褲每一件穆白穿了都能拖地，只能換了件不倫不類的長袖配短褲。

    加上穆白一頭剛吹干的鳥窩同款亂發(fā)，看著反而更小只了，居然有了幾分喜劇效果。

    紀澤沒忍住，勾起唇，輕輕笑了出聲。

    穆白剛坐到沙發(fā)前拿起藥，就聽見耳邊低沉的輕笑，手差點拿不住杯子。

    別笑了，哪有什么好笑的。穆白從來沒覺得紀澤的笑聲那么欠揍，臉上的熱都不知道是燒還是臊：紀澤你不會在故意整我吧？

    小家伙腦子還挺天馬行空。

    紀澤懶懶地靠在沙發(fā)上，好笑地回答：嗯。

    穆白：？？？

    感冒藥甜滋滋的味道涌進喉頭，穆白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唇。

    小時候不懂事，爸媽在外地忙著工作也從不管他，穆白嘴饞了就一個人在家里找零食吃，結果找到了這包神秘的綠色飲料。

    他還不懂沖泡，就當一包糖拿在手里一粒粒地吃，奶奶回來發(fā)現(xiàn)感冒藥居然全進了小孩的肚子里，嚇得差點連夜帶人去洗胃。

    小時候的珍饈，現(xiàn)在嘗起來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了。

    怎么，喝個感冒藥還舍不得了？要不要再給你沖一杯？紀澤的聲音傳來，嚇得穆白連忙放下了杯子。

    穆白被戳中了心思，否認：不用。

    方才的采訪畫面播完，又開始繼續(xù)回放下一場JG打OA的比賽。

    那局紀澤的手傷發(fā)作了。

    左下角的選手實時畫面上，還能看見他的手臂在隱隱發(fā)抖。

    喝完了就睡吧，左邊是客房。紀澤隨手把電視機關掉，說。穆白聽話地點頭，好像想到了什么，扒著手機要給布谷發(fā)消息。

    紀澤忽然想起之前他給布谷發(fā)的短信，不動聲色地攔下：時間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

    他看著穆白收起了手機，隨口問：你找布谷干什么？

    請假的話他已經(jīng)幫忙請過了。

    穆白想了想：報銷。

    紀澤：蘋果醋？

    嗯。應該要一百多塊錢吧。穆白有些心疼：最后沒送到他們手上，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報銷。

    他們UM給我報銷還差不多。紀澤輕笑：那么多次來接UM中單的油錢車錢，還有誤工費。

    穆白臉一紅，徹底把找人報銷的念頭拋到了九霄云外。

    年輕人喝了感冒藥犯困，穆白縮在床上只片刻就徹底睡熟過去，沒了聲響。

    紀澤幫他關了燈，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仰頭看著暗沉的天花板。

    他在基地的時候還從來沒有算過百元的賬，偶爾請吃飯也是宴請全隊，一晚上開銷如流水。

    聯(lián)盟新規(guī)規(guī)定了電競選手的底薪在一個月萬元以上，更別說LPL選手。

    穆白剛出道的時候聲名不顯，合同金肯定不高，但幾把下來表現(xiàn)出色，戰(zhàn)隊為了穩(wěn)住他，后續(xù)也會給不少錢才是。

    怎么會窮成這樣。

    紀澤側過身，手機屏幕亮著，一條消息發(fā)了過來。

    【13xxxxxxxx2】：你回海景小區(qū)了？

    【13xxxxxxxx2】：鄰居說你回來了，明天mama去看你好不好？給你帶你最喜歡吃的水蒸蛋。

    紀澤皺眉。

    他什么時候喜歡過水蒸蛋。

    胡蘿卜也是，水蒸蛋也是，他從來沒有這種特別的好惡。

    【Jze】：沒回。

    【Jze】：別發(fā)消息，再發(fā)拉黑了。

    對面沉默片刻，真的沒有任何信息再發(fā)過來。

    紀澤關上手機，目光望著天花板，沒過一會兒便沉沉睡了過去。

    *

    次日。

    吃了感冒藥總是格外好睡，穆白一覺睡到中午十一點多，一夜無夢。

    床頭放了個溫度計，穆白給自己量了一遍，燒已經(jīng)完全退了。

    年輕就是好，恢復得真快。

    他推開門，就看到紀澤坐在餐桌前，平板電腦放在桌上，跟著畫面里的隊醫(yī)學著手法。

    掌心平放，左手按在手臂上，沿著那根橈骨主筋上往下推，重復五次你推那么輕干什么？給雞翅裹粉都沒那么輕。用點力啊紀澤，用點力！你想像我一樣大的時候就單手半殘嗎？隊醫(yī)坐在家里，撕心裂肺地指揮。

    可偏生當時人依然是那一副懶樣，隨便揉揉就松開了手：像您一樣大的時候還在打比賽才麻煩呢我今天不訓練，差不多就行。

    當初我就不該來JG，痛死你得了。嗯，后面那個是你弟弟？長得挺禮貌的。隊醫(yī)突然說。

    穆白本只想偷偷看一眼，沒想到被剛好逮個正著，一張臉刷得冒紅。

    隊醫(yī)原先也不是電競圈的人，四十多歲看不懂也玩不懂這些年輕人喜歡的玩意兒，完全沒認出穆白來。

    只覺得這個小孩白白凈凈地，看著可愛。

    穆白剛想解釋，紀澤卻無比自然地抓過他的手，把他牽到屏幕前。

    對，我弟弟。紀澤眼底帶笑：弟弟，給我們隊醫(yī)打個招呼。

    穆白：

    他手被紀澤牽著，掌心的溫度暖暖地傳到手腕上。

    熱得過分。

    穆白紅著臉，磕磕絆絆地喊了聲：您好。

    喔，看不出來嘛，紀澤你也能有這種好脾氣的弟弟。隊醫(yī)難以置信道，一雙眼睛發(fā)亮，恨不得穿出屏幕來給小孩補發(fā)一份新年紅包。

    紀澤斂起眸，忽地遮住了攝像頭。

    夠了，反正來回都那幾套，晚點我自己按。先下了。紀澤說著，不顧屏幕那頭隊醫(yī)的抗議，切斷了視頻通話。

    穆白看著紀澤的側臉，猶豫了很久，才張口問：你不喜歡按摩？

    不是不喜歡，就是麻煩。

    紀澤把桌上的外賣拆開，都是些清淡營養(yǎng)的粥，最適合病人補身子：問那么多干嘛，吃飯。

    不吃。穆白卻突然犯了倔，手放那，我?guī)湍惆础?/br>
    紀澤側頭看他：怎么，你懂？

    小中單被紀澤輕而易舉地問倒，張了張嘴，半天才憋出細細的兩個字：不懂。

    紀澤差點沒笑出聲來。

    穆白總能在紀澤那張平淡的臉上，準確地分辨出他的心情。

    比如剛才，就是在嘲笑。

    穆白頭一次忍住了羞意，他反手抓過紀澤的手，就那么啪地按在桌面上，掌心壓在橈骨主筋邊用力一推。

    紀澤被疼得一皺眉。

    疼？穆白瞪他，聲音惡狠狠地：不想疼就教我，你不肯按，我?guī)湍惆础?/br>
    看少年填著怒氣的眼睛，不知怎么地，紀澤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下意識地就應了。

    小中單還真的中規(guī)中矩地學了一套，生怕紀澤學藝不精，還特地上網(wǎng)扒了幾個視頻，一邊喝粥一邊分神看，把紀澤一只手按到隱隱發(fā)紅，才停住了動作。

    紀澤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穆白指尖的觸感還停留在上面，輕微的酸疼和柔軟的暖意在掌心游走著，小中單按摩的時候非常認真，他只要一偏過眼，就能透過大得過分的睡衣，輕易窺見衣領下雪白的膚色。

    幾乎一覽無余。

    紀澤斂起眸，默默把穆白的衣領上抬了幾分。

    昨天的衣服被烘衣機烘干，紀澤提著垃圾下樓，把人送到了樓下。

    知道哪路線吧？方向看好，別轉錯了。紀澤狀似隨意地說道。

    穆白小聲嘟囔了一句我也不小了，而后揚起頭，朝紀澤招了招手。

    季后賽見。穆白說。

    那是之前他給穆白發(fā)的消息。

    季后賽。

    紀澤盤算了一下時間，得差不多再過去兩個月，到四月份。

    真挺遠。

    他突然有些后悔，當初為什么讓穆白去UM試訓了。

    紀澤把垃圾丟進樓下綠桶里，轉身正打算走進樓道，忽然看見面前站著的女人身影。

    注意到青年的目光，她顯然有一瞬間的緊張，但很快又掛上了溫柔端莊的笑，挎著奢侈牌包包揮了揮手。

    小澤，剛剛那個男孩是你的朋友嗎？女人笑著問。

    紀澤沒有搭理她，扭頭就要從女人身邊經(jīng)過，徑直走進屋里。

    其實mama無所謂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你愿意的，mama都支持你。女人沒有轉身，只是說。

    紀澤往前走的步伐一頓。

    女人聽到他腳步停頓的聲音，松了口氣，撩了撩耳邊垂下的發(fā)絲：就算你喜歡的是剛才那個小男孩，你也可以和他在一起。mama會幫你找愿意和你結婚生子的女人，教她不阻礙你的私生活，日后也能幫你照顧孩子，穩(wěn)固家庭

    紀澤閉上眼，只覺一股氣壓在胸口，糾纏著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我和他的事，不勞你費心。就算日后我真的和誰在一起，那也是光明正大，不需要任何遮掩。

    紀澤緩緩啟唇，一個冷淡的字眼從口中吐出：滾。

    仿佛被當頭敲了一棒，女人當即愣在原地。

    她看著紀澤緩步走開，玻璃門在面前轟然合上，忽然極為用力地攥緊了手中昂貴的鱷魚皮包，直到把那塊號稱手工縫制的鱷魚皮揉脫了線，也絲毫沒有察覺。

    *

    穆白回到俱樂部的時候，布谷差點扛出大花轎出來迎接他。

    生怕他就睡在JG再也不回來了。

    剛結束一把rank，布谷就把他請到了會議室，把三份合同一字排開。

    其中一份是他剛入隊時候簽的，上面還留著穆白書寫生澀的簽名。

    合同理論上是可以多份覆蓋的，雖然這個賽季還沒結束，但并不影響我們重簽。布谷說，這也是和上層溝通過的結果，他們認為你現(xiàn)在的實力完全配得上更高的價格。

    重簽后，你的月薪將會漲到一個月百萬，不包括獎金和其余收入。布谷頓了頓，繼而說：但合同期有點長，你自己考慮。

    穆白把合同直接翻到了末尾，看到了后面附著的時長。

    三年。

    職業(yè)里很少有人能打三年，長度幾乎把他整個職業(yè)生涯覆蓋完全。

    三年之后，他將會是二十一歲。

    和現(xiàn)在的紀澤一樣大。

    這么一想，三年的時光似乎也并沒有那么長久了。

    穆白簽下了合同，一躍成為同期選手中除去KH的Mike以外身價最高的新生代第二人。

    江創(chuàng)幾人的目光里都添了分艷羨，發(fā)狠般連打了好幾天高強度rank。

    這些天里，穆白跟紀澤一直沒有聯(lián)系。

    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繼續(xù)rank訓練，偶爾打打訓練賽，比賽日到了就坐車一起前往會場。

    后面的賽程UM沒輸一局，積分爬到了總榜第四，和第三只相差一個勝點。

    隊伍的幾個新隊員也逐漸磨合成熟了起來，即便是段位最為拉胯的尤洲，也在上周順利加入了王者的大家庭中。

    穆白的rank分就一直卡在了第五名，上面的不下來，下面的也過不來，排行榜就仿佛凝固了一般。

    當天他開了直播，晚上要和蝦餃中野雙排，就順著蝦餃的時間調了作息。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那么晚打游戲了。

    【W(wǎng)ood！好久不見，想你想你】

    【白白??！你為什么那么久都不來，說好的你是UM最勤快第一人呢。最近誰都比你播得多嗚嗚嗚】

    【小白的作息真的好陽間啊，以前每次打開小熊都只能看到你一個人在播】

    【假如陽間也是一種罪】

    【小白真的好可愛啊啊啊，把鏡頭湊近點讓mama看看！mama最近沒見到你，在峽谷玩亞索都沒那么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