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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望盡十三川(GL)在線閱讀 - 分卷(4)

分卷(4)

    與此同時,客棧大門口又迎來兩位一高一矮的客人。

    高的那位乃是名年輕的青衣女子,一手執(zhí)著長劍,一手牽著匹黑馬,身后跟著個形容瑟縮的灰衣男孩,凍得唇無血色,兩人看起來風(fēng)塵仆仆的,像是趕了很久的路。

    小廝正要上樓看看情況,見來了人,便又唱道:哎喲,兩位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吶?

    季晚疏示意男孩等著,兀自入了門內(nèi),說:不打尖也不住店,問個事兒。

    小廝打量她兩眼,狐疑:什么事兒?

    季晚疏掃了一遍大堂內(nèi)的客人,說:最近幾天,有沒有一個白衣女子,帶著一個病重的小女孩來過你們店里?

    有啊,怎么沒有?小廝撓著頭,目露詫異,您也是來找她們的?怪了,剛才也有個女人來過,跟您問的一模一樣。

    季晚疏眉頭一皺:人呢?

    樓上去了,左邊盡頭那間房便是。

    季晚疏朝門外的男孩投去了一道眼神,爾后借力在一張木桌上踩了一腳,登時就攀上了二樓。

    那小廝目瞪口呆,忍不住嚷嚷:哎哎!我說你們這些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會輕功還是怎么的!

    他話音才落,便見季晚疏又原路返回,輕飄飄落在他跟前,問:你方才說的女人,長什么模樣?

    小廝原想教訓(xùn)她幾句,卻見她神色凝重,莫名透出一股威壓,心里一瞬虛了幾分,便老老實實將那女人的裝束描述給她聽。

    黛藍粗衣,頭戴斗笠,腰上別著大刀是她!

    季晚疏當(dāng)即回過身,拎著男孩后領(lǐng)子便要上馬,兩人才坐穩(wěn),那男孩卻忽然嗚咽一聲,一口血噴在馬背上。

    你受了傷?季晚疏急忙伸手扶住他。

    男孩痛苦地呻|吟著,顯然是疼的說不出話來。

    季晚疏心中無比惱火,只得帶著男孩下了馬,又沖進那客棧去。

    已是傍晚,天色沉沉,綿延起伏的群山中,正有一匹馬兒載著兩人行在泥濘小路上。

    我和爹娘長得像嗎?尹秋抓緊馬鞍,靠在滿江雪懷里,困得呵欠連天,又怕摔下去,只能打著精神找話說。

    出到城外又開始飄落起絮雪,二人先是策馬敞跑了一個多時辰,才減緩速度慢行下來。

    滿江雪垂眸看向尹秋,想了想說:轉(zhuǎn)過來我瞧瞧。

    尹秋便把頭轉(zhuǎn)過去。

    她還年幼,臉頰帶著稚氣,忽略掉病容,其實也算長得漂亮,尤其那雙眼睛生得格外好,黑白分明,長睫濃密,外眥微微上挑,眼型略有些狹長,雙眼皮褶皺很深,比丹鳳眼更圓潤,又比桃花眼略窄,介于二者之間,很是獨特。

    之前不曾留神細(xì)看,現(xiàn)下定睛觀之,滿江雪才驚覺她這雙眼睛像極了尹宣,可別的地方卻又與沈曼冬相差無幾,可謂是恰到好處地結(jié)合了他二人的外貌,乃是一張能令人過目不忘的臉。

    滿江雪眉頭微蹙。

    相似的容顏勾起幾幕過往的回憶,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漫山似火的紅楓,秋意綿綿,流蒼山一片緋紅,沈曼冬穿著一身華美的喜服,立在楓樹下朝她笑,問了一句:師妹,好看不好看?

    滿江雪站在她身前,語氣有些冷地道:再過半個時辰就要拜堂,你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

    沈曼冬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宣哥人很好,你為什么總是討厭他?

    滿江雪說:他不是什么善類,偽裝得再好,眼神騙不了人。

    沈曼冬說:可我還就喜歡他的眼睛,我從沒見過哪個男人有那樣干凈的眼睛。

    滿江雪不說話。

    沈曼冬說: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心愿不是當(dāng)什么名滿天下的劍客,而是成親生子,做一個好母親,你對宣哥有敵意,又是我最心疼的師妹,往后要怎么相處下去?

    滿江雪說:我不屑背后議人長短,但尹宣此人,實非你良配。

    沈曼冬笑著搖頭:我是沈家獨女,又是如意門接班人,總是要成婚的,宣哥比旁人更合適。

    滿江雪話已至此,勸說不動,轉(zhuǎn)身離去。

    畫面倏地變換,眼前仍舊是一片扎眼的紅,卻不再是什么紅楓,而是血流成河,大火漫天。

    沈曼冬也不再穿著喜服,一身素衣被血水染透,笑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麻木與仇恨。

    她立在成堆的死人當(dāng)中,眼神絕望地看著滿江雪,而這一次,她什么話也沒有說。

    你怎么在發(fā)呆?尹秋的聲音響起。

    思緒被打斷,滿江雪很快回過神來,彎彎唇角說:除了眼睛像你爹,別的都像你娘。

    尹秋沒有察覺她方才的異樣,只是在心里鋪開了一張白紙,以想象力描摹著父母的長相,又想到他們后來發(fā)生的事,便有些沉重地問道:我爹不是真心喜歡我娘的,那我娘是真心喜歡我爹嗎?

    滿江雪嗯了一聲:應(yīng)該是。

    尹秋說:可她被騙了。

    滿江雪目視前方,眸中倒映著飛雪與山林,緩聲道:我提醒過她無數(shù)次,她不聽。

    尹秋反應(yīng)得很快:你知道我爹是壞人?

    滿江雪說:只是一種直覺,后來知道了,也已經(jīng)晚了。

    尹秋來了精神,困意消失,又問:他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

    師姐下山游歷,偶遇尹宣傷重,性命垂危,將他帶回如意門養(yǎng)傷,日久生情。

    然后他們就成親了?

    嗯。

    再然后我爹就死了,你當(dāng)時在哪兒?

    滿江雪語調(diào)平淡:云華宮,我趕到時,尹宣已經(jīng)喪命。

    尹秋安靜了片刻:那我娘,又是怎么消失不見的?

    滿江雪遲遲沒有回答。

    尹秋側(cè)頭看她,正要追問,卻見滿江雪忽然勒緊韁繩,停了下來。

    瞧見她眸色一沉,尹秋不明所以地回過頭去,便見先前還空無一人的小路上,此刻居然悄無聲息地站了個人。

    一個頭戴斗笠,手握大刀的女人。

    風(fēng)雪驟然加劇,山林驚起一片鳥雀,那女人掀開斗笠,露出一張五官深邃的英氣面容,嘴角微微翹起:是你。

    滿江雪摟著尹秋,正襟危坐于馬背之上,同樣說了一句:是你。

    女人笑了起來:穿白裙子的美人兒一時大意,早該想到是你親自來了。

    滿江雪遙遙注視著她。

    縱然是你來了,我也不能白跑一趟,女人說,把這孩子給我,一切好說。

    滿江雪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嗤笑:與我交手,你沒有勝算。

    女人也笑:從前便打不過你,可我得完成任務(wù),好回去交差。

    滿江雪聲量不高不低地問:你們找她做什么?

    大刀直拖在地,瞧著很是沉重,可握在女人手中卻似鴻毛那般輕巧。

    自然是和你們想的一樣,女人笑得有幾分邪氣,比起云華宮,紫薇教才是她的家,你放心,沒人割她的rou,也沒人喝她的血,我們教主說了,帶回去就是金枝玉葉的大小姐,當(dāng)成親女兒來養(yǎng),享不盡的福。

    她說罷,挑起眉來,朝著尹秋彎唇一笑,好不友善,尹秋與她對視上,卻覺得脊背發(fā)涼,立即回轉(zhuǎn)過身抱緊了滿江雪。

    奇怪的女人。

    我不會把她交給你,滿江雪神色淡然,語氣卻沉下來,你若要硬搶,我不會留情,

    女人攤了攤手:好歹相識一場,老朋友了,給個面子?

    滿江雪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忽而又笑起來:你要想死在晚疏面前,我倒是沒意見。

    女人不吭聲了。

    過了片刻,她才又重新露出笑意,拖著刀側(cè)身讓出了道路:請罷。

    滿江雪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抻了抻韁繩,帶著尹秋絕塵而去。

    女人懶散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尹秋頻頻回頭,好奇:她是誰?

    滿江雪并未松懈,加快速度奔走起來,說:紫薇教四大護法之一,溫朝雨。

    名字倒是好聽,清新婉約,就是和人不怎么相襯。

    他們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尹秋心有余悸。

    暫時不知,滿江雪說,她只是聽命行事。

    尹秋頓時慶幸自己遇見了滿江雪,若是沒有被她救下帶在身邊,只怕她老早就被紫薇教的人抓住了。

    她放我們走了,她怕你。尹秋目露崇拜。

    她不是怕我,滿江雪說,是我不想殺她,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她不動手,不代表她會對我們的蹤跡守口如瓶。

    夜色很快降臨,群山冷寂,駿馬踏著淺淺河水駛向?qū)Π叮R蹄奔踏間,濺起陣陣飛揚的水花。

    荒山野嶺,遠離人煙,途中不見村落,僅有一處山野破廟,倒是能躲避風(fēng)雪落個腳,滿江雪拴好馬兒,抱著尹秋入得廟門,見那里頭零零散散堆著些干柴,應(yīng)是以往的過路人所留,便生了火,又以稻草打了地鋪,兩人靠著火堆歇息下來。

    一路奔波至此未曾停留,加上遇到那女人,滿江雪更是小心謹(jǐn)慎,途中改換了好幾次道路,繞來繞去地走,尹秋早已在寒風(fēng)中凍得四肢冰涼,不住地顫抖。

    外衣脫了,烤暖和了再穿。滿江雪在院子里洗了手,回來時便看見尹秋蜷成一團。

    尹秋乖乖照做,脫了外衣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她病本就未好,今日又幾乎一直都在外頭吹冷風(fēng),覺也不能睡,這會兒又開始頭疼腦熱起來,渾身乏力。

    坐過來,滿江雪攬住她的肩,我抱你。

    尹秋縮進滿江雪懷中,兩手抱著她的腰,感受到她身上的暖意,不由長長呼了口氣,說:你身上真暖和,你都不會冷的嗎?

    滿江雪從身旁的包袱里取出一些糕點,掰成小塊喂給她吃,說:習(xí)武之人有真氣護體,不會太冷。

    被滿江雪這樣抱著,又有火堆取暖,尹秋漸漸好受起來,呼吸變得穩(wěn)定,有些羨慕地道:真好,我將來也能學(xué)武嗎?

    你若想學(xué),自然沒問題,吃過糕點,滿江雪又拿來水囊給尹秋喂水喝,念過學(xué)么?

    尹秋搖頭:沒有,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寫。

    兩人坐在稻草堆上,互相依偎著,滿江雪說:那得先習(xí)文斷字,到了云華宮,會有先生教你。

    尹秋昏昏欲睡,聽到此言眸光一亮:真的嗎?我在蘇家的時候,偶爾路過大少爺?shù)姆块g,總能聽見他在背書,念得很好聽。

    由于尹秋在客棧時總是成日昏睡,鮮少有清醒的時候,滿江雪也不曾有機會過問她的事,聞言便道:你在蘇家待了多久?

    尹秋歪著腦袋埋在她胸口,算了算:一年半?記不太清了。

    除了蘇家,還待過什么地方?

    很多,被人賣來賣去的,這里待兩天,那里待兩天。

    滿江雪垂下目光,看著尹秋微闔的雙眼:之前在客棧,你誤以為是青樓。

    尹秋點點頭:揚花城里的尋春院,我在里頭給灶房打下手,有時候也會幫著洗衣裳,什么都會做一點。

    想不到她居然還在青樓里待過,滿江雪沉默片刻,神情透出些許憐憫:誰把你賣進去的?

    尹秋顫栗了一下,臉上流露出恐懼:是上一個買我的人他本來是想要男孩,發(fā)覺我是女孩后很生氣,打了我一頓,然后就把我賣進青樓,換了十兩銀子。

    滿江雪回想起在客棧給她泡澡時,她身上那些疤痕與舊傷,皺緊了眉:青樓里的人也打你么?

    尹秋說:打的,犯了錯要挨打,沒犯錯也要挨打,碰上脾氣不好的客人,看不順眼就會被踹上一腳,樓里和我一樣的女孩很多,我們都是挨著餓和挨著打過來的。

    滿江雪將她抱緊了幾分,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那之后又是怎么去了蘇家?

    尹秋說:有天夜里官府來了官差抄樓,將尋春院封了,我和幾個認(rèn)識的女孩只能流落街頭,后來有個人收留了我們,沒幾天就送進了蘇家當(dāng)丫鬟。

    再之后發(fā)生的事,滿江雪都知道了。

    廟堂無門,四壁殘破,屋外的風(fēng)雪不斷涌進堂內(nèi),柴火堆被吹得忽明忽滅。

    你吃了很多苦。滿江雪說。

    其實蘇家對我很好,有飯吃,有衣穿,不常挨打。尹秋說。

    滿江雪抱著她躺下去,用錦袍將她裹起來塞進懷里,柔聲說:以后也有飯吃,有衣穿,不會有人打你。

    尹秋抬眼看著她,聲音輕輕的:那去了云華宮,我還能和你在一起嗎?

    滿江雪一下一下地?fù)嶂谋常f:我會請求掌門師姐收你為徒,不只是我,你會有師父,還會有很多師兄師姐,我們都會照顧你。

    你不能做我的師父嗎?尹秋還是看著她。

    我?滿江雪笑了一下,我不收徒。

    尹秋突然又問:那你能做我娘嗎?

    第5章

    滿江雪被她問得一愣,繼而搖頭笑道:說什么傻話,你有娘,師姐或許還活著。

    尹秋禁不住感到失望,說:可她都不來找我。

    滿江雪拍拍她的頭:興許有什么難言之隱,你已經(jīng)長大了,可以去找她。

    尹秋搖頭:我不想找她。

    滿江雪不明白她為何這么說:為什么不想?

    我有你就夠了。尹秋說得很認(rèn)真。

    滿江雪笑了笑:人活著,總要有個盼頭,你要相信她會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