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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望盡十三川(GL)在線閱讀 - 分卷(244)

分卷(244)

    姑娘不妨下來走走,趕了這些天的路,活動一下也好。沈忘下了馬,吩咐一名弟子先去谷中通傳,隨后便行到車邊朝尹秋伸出手來,尹秋正有此意,示意沈忘不必攙扶,自己跳下車與沈忘一起步行。

    我是頭一個跟在義父身邊的,沈忘說,也是有緣,家父早逝,我娘也隨他而去,就剩下我一個無依無靠,后來遇見了義父,他憐我孤苦伶仃,收我為義子,我也算是看著梵心谷一天天壯大起來的。如今得知姑娘竟是義父的親生女兒,我也為他高興,谷中的弟弟meimei們見了你,該是也很歡喜,姑娘稍后去了不必拘謹(jǐn),就把這里當(dāng)成你的家,說著笑了笑,原也是你的家。

    兩人順著石板路行上棧橋,流水浮著荷葉,盡眼翠青,尹秋環(huán)顧周遭,由衷地道:這地方真好,遠(yuǎn)離塵世,不聞喧囂,難得。

    沈忘見她立在這橋上觀賞風(fēng)景,似乎沒有要往前走的意思,便欣然道:姑娘舟車勞頓,還是快些入內(nèi)休息,義父等了這些天,定然很想見到你。

    一路行來,尹秋早已調(diào)整好心緒,途中都未再緊張,可真到了這梵心谷,她心里頭那股難言的忐忑感又禁不住卷土重來。

    兩人下了橋,穿過叢叢花林朝大門行去,尹秋目光游移,發(fā)覺這梵心谷大門修得極為簡樸,沒有高墻,只有竹編的柵欄順著溪流圍了個圈,門也非常普通,乃是尋常木門,格外樸素,連守門弟子也無。這地方景致絕佳,依山傍水,實在不像什么江湖門派,反而更像是山野之中的秀麗村莊,聞不著一丁點江湖氣息。

    沈忘推了門,領(lǐng)著尹秋往谷內(nèi)行去,余下的弟子們便牽著馬匹跟隨在后,經(jīng)過先前那名弟子的通報,里頭早有不少人站在各處顧盼,見沈忘等人進來,便都眼光新奇地打量著尹秋,還紛紛同她打起了招呼,十分熱情。

    尹秋一一頷首回應(yīng),想著自己出身于云華宮,來了此處自是不能給師門丟了臉面,便也異常注重言行舉止,盡量做到有禮有矩,凡是向她問候之人,她也都含笑回禮,并不故作清高,如此一來,少不得被人群眾星捧月般地簇?fù)砥饋?,直圍著她說說笑笑,問東問西。

    姑娘來了,我們可就要失寵啦,義父有了親女兒,肯定就把我們拋到一邊去了。

    我們梵心谷山清水秀,美景無雙,姑娘快說說看,和你們云華宮比起來哪個更好?

    哎,你們快看,是不是長得很像?

    啊呀,果真呢,初看就覺眼熟,再看還真是像極了!

    七嘴八舌,吵吵鬧鬧,尹秋逐漸應(yīng)付不過來,但聽有人說了后頭幾句,便停下腳步問道:是在說我么?像了誰?

    有名女弟子嬉笑道:自然是像義父房里掛著的畫像了,姑娘除了這雙眼睛,別的地方都和那畫像如出一轍,我方才見到你,還以為是那畫里的人走了出來呢!

    只聽她這話,尹秋就已猜出那畫像上的人是誰了,她忍不住心跳加快,暗自攥緊了裙面。沈忘吩咐弟子們散了去,帶著她在一眾屋舍間繞了許久,兩人穿過錯落有致的街道,行去正北側(cè)的外圍,前方淌著栽滿了荷葉的河流,小橋?qū)Π叮瑒t有一處靠近山體的獨立院落,被爛漫似云霧的梨花與杏花掩映在其中,隱隱約約,若隱若現(xiàn),甚為清幽美麗。

    沈忘送到此處不再前行,只駐足介紹道:那就是義父的院子了,他一向喜靜,不要我們侍奉在側(cè),常年獨居一隅,除了必要之時,我們也很少過去打攪他的清凈。方才有弟子說義父正在那一頭做藥浴,抬手指了指西側(cè),那是我們谷里的醫(yī)閣,姑娘可自行過小橋那頭去,等義父收拾完就會來尋你,我還有些事要張羅,就不送姑娘了。

    尹秋應(yīng)了聲好,笑道:那就多謝了,有勞你這一路護送,辛苦。

    沈忘道:哪里的話,若非義父有所交代,我本該招待姑娘一番,但義父既想與你獨處,我便不好在旁攪擾,姑娘這廂請便。

    兩人互相拱手行禮,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行去,尹秋穿橋而過,入了那幽靜院落,里頭同樣不見奢華之物,僅有房舍三間,皆為木竹搭建,竹籬笆圍就一方小天地,安閑靜謐,別有一番意趣。

    尹秋拾了根花枝,捏在手里走走停停,四處張望,迎面行來兩名女弟子,問道:是尹姑娘罷?可算來了,等你好些天啦。

    尹秋微笑道:兩位師姐好。

    姑娘也好,沈師兄是男子,他不便過來招待你,義父算好了你們今日該是會回來,特意叫我們兩人來此等著,姑娘風(fēng)塵仆仆的,里頭備了熱水和新衣,先沐個浴,換身干凈衣裳,等你收拾妥當(dāng),義父也就該回來了。

    尹秋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人指引照顧自是求之不得。兩名女弟子打點好了一切,無需等候,尹秋由她們帶路去了湯房,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再出來時已經(jīng)快要到晌午時分,卻還不見公子梵人影,兩名女弟子給她奉了熱茶,雙雙前去醫(yī)閣通報,尹秋在廳堂里坐了一陣,心情倒是逐漸歸于平靜,不再局促不安,便也擱下茶盞去了外頭走動。

    先前來時沒發(fā)覺,此刻才瞧見院子里劃分了不少花圃與田格,花花草草應(yīng)有盡有,還種了不少綠植鮮蔬,尹秋覺得有趣,便蹲下來細(xì)細(xì)辨認(rèn),認(rèn)出其中除了花草以外還有不少藥材。

    宮里的問心峰也種了許多藥材,尹秋從前每每去找孟璟時,都會向她虛心請教,倒也識得一些,卻是對花草一類知之不多。尹秋屈膝半蹲,伸出手在那沾染著露水的草葉花瓣上輕輕撫過,忽聽身后有個熟悉的聲音道:那是滴水蓮,又叫滴水觀音,可做藥用。

    尹秋動作一頓,還沒來得及回頭,眼風(fēng)里光線忽暗,一只攏在玄色袖袍里的手?jǐn)y帶著藥香擦過發(fā)梢而來,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

    雖有藥用價值,但葉子有毒,最好不要觸碰。

    尹秋心下微動,看了一眼那只蒼白瘦弱的手,爾后抬起了頭望向來人,公子梵一身寬大玄袍,披著厚實的大氅,臉上依舊覆著半張銀質(zhì)面具,也在垂眸看著她。

    院子里沒有旁人,僅有兩人相對而立,粉白殘花由清風(fēng)輸送而來,環(huán)繞周身,那怡人的花香如此明顯,卻遮掩不住公子梵身上的藥氣。尹秋腕間一片冰涼,仿佛握著她的不是什么人的手,而是一坨冰塊,她想回握住公子梵,卻又沒有這么做。尹秋問:那我碰了,會怎么樣?

    公子梵眼里帶著笑意,反問道:你幾歲了?

    尹秋說:今年冬天就滿十八了。

    那就好,公子梵說,如果你只有三歲,肯定會咬手指頭玩兒,把毒吃下去就麻煩了。

    尹秋說:那不一定,萬一我三歲的時候不咬手指頭玩兒呢?

    公子梵牽著她走到水井邊,打了一瓢水給她洗手,笑道:那就算你命大,好事。

    尹秋看著他。

    已是四月中了,除卻天氣寒涼的地方,多數(shù)人都早早換起了春裝,可公子梵卻還穿著冬衣,肩上那件大氅也分為厚重,里外都是御寒效果甚好的絨毛。他雖戴著面具,相貌依舊辨認(rèn)不清,可下半張臉卻異常蒼白,唇無血色,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沉重的病氣,直教尹秋覺得來陣稍大的風(fēng)就能將他吹倒似的。

    井水冰涼,卻不刺骨,公子梵卷了衣袖,彎著腰給尹秋洗手,他雖瘦得皮包骨,但掌心仍舊寬厚,一只手就能把尹秋兩只手都握起來。那些緊張與茫然的情愫都在趕路的途中被消磨掉了,此刻相見,尹秋卻又不知為何生出了別的不可名狀的滋味,她將視線移開,瞧著那片花圃說:這些都是你種的?

    公子梵嗯了一聲,掏出手帕給她把手擦干,回道: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我愛好不多,也就喜歡種種花,種種菜。

    那又是什么?尹秋復(fù)又行到籬笆邊上蹲下去,指著其中幾株花問道。

    公子梵端了兩個小板凳,在尹秋身后坐下,說:是藍(lán)雀。

    這個呢?

    四時春。

    這個?

    松葉牡丹。

    尹秋垂下頭聞了聞,見一側(cè)擺著個竹籃子,里頭裝著一些工具,便取了把小鏟子翻著泥土,說:種這么多,你照料得過來嗎?

    既要種,再忙也得照料,公子梵沒有看花,視線一直定格在尹秋身上,又道,花草你不認(rèn)識,藥草呢?

    尹秋抬眸掃視一遍,答道:天南星,半夏,金銀花,這幾味我倒是認(rèn)得,別的就不知道了。

    那菜呢?公子梵笑了笑,你在云華宮也算衣食富足,平日里除了讀書練劍想是沒接觸過農(nóng)活,又認(rèn)得幾樣菜?

    尹秋瞥了瞥花圃邊上的田格子,略顯尷尬道:我只會吃,倒不會認(rèn)那是土豆嗎?

    那是地瓜,公子梵說,土豆苗葉子更大更圓些,地瓜葉可以炒著吃,也可以煮熟了拌著吃。

    我沒下過地,尹秋說,常見的菜擺在眼前倒是認(rèn)得,可埋在地里就不認(rèn)識了。

    公子梵說:我教你,地瓜邊上那一叢是花生,后面的是芋頭,再往前的分別是蘿卜,馬蹄,還有姜蒜。

    尹秋聽得認(rèn)真,好奇道:這么多東西種在一起,不會亂掉嗎?

    怎么會亂掉?公子梵說,當(dāng)然了,我也只是每年春季隨手撒些種子,能不能長出來看它們自己的造化,我種菜不為吃,只是拿來消遣,比不得種花上心。

    尹秋松了一小塊泥土,又拿鏟子拍平,蹲在原地安靜了一會兒,說:我餓了。

    公子梵看了眼天色,便起身將尹秋扶了起來,說:也該餓了,我煮飯給你吃。

    尹秋偏頭端詳他:你會煮飯嗎?

    會的,公子梵笑了笑,至于手藝好不好,得看合不合你胃口。

    尹秋說:我不挑食,片刻后又補了一句,但我不太能吃辣,我愛吃甜的。

    公子梵說:我知道,他帶著尹秋入了灶房,搬了把椅子給她,桌上有糖,都是你喜歡的,但也別吃太多,待會兒要吃飯。

    尹秋哦了一聲,趴在桌上將那小匣子打開,里頭什么糖都有,還有不少糕點,聞著又香又甜。尹秋吃著糖,乖乖坐在桌邊看著公子梵生火,淘米,燒水,這畫面怎么看怎么奇怪,尹秋此前從未想過公子梵會有親自下廚為她煮飯的一天,心中又新奇又難以置信。她有些坐立難安,尤其是公子梵正在病中,尹秋只覺自己才是該忙碌的那一個,便問道:要我?guī)湍銌??我在宮里的時候,經(jīng)常做飯給師叔吃,我雖然不會種菜,但做菜還是很拿手的。

    公子梵解了大氅掛在門邊,將洗好的米倒進鍋里熬煮,一邊拿鍋鏟翻攪一邊說:不必,你玩兒去。

    尹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又問道:那你要做什么菜?我左右閑著,可以先擇擇菜什么的。

    公子梵看了看她,說:那也行,窗下的菜籃子里什么都有,你看著隨便弄。

    尹秋跑過去揭了蓋子,挑了兩個土豆,坐在小板凳上專心致志地削皮。公子梵覺得鍋里差不多了,便取了一塊干燥的帕子坐在尹秋身后給她擦頭發(fā)。公子梵說:倒寒春,天還冷著,以后沐了浴記得把頭發(fā)及時擦干,免得著涼。

    知道了。

    尹秋削好了土豆,放在清水里泡著,又拿出一把菜來理。公子梵給她擦干了頭發(fā),站起身繼續(xù)攪拌鍋中的米,灶房里熱氣氤氳,白霧蒸騰,柴火燃燒的味道充斥在鼻息,尹秋洗好了菜,又不曉得該做什么了。

    公子梵把米煮好后撈出來,換了蒸鍋接著悶。尹秋抱著小匣子抖了抖,挑了一顆松子糖喂給他,說:我最喜歡這個,吃完嘴里很久都是甜的,不發(fā)酸。

    嗯,公子梵品了品那味道,好吃。

    尹秋又看著他。

    這里遠(yuǎn)離城鎮(zhèn),沒有酒樓,公子梵把椅子拖到門邊坐下,沖尹秋招招手,擺不了什么酒席迎接你,只有粗茶淡飯,會不會不高興?

    尹秋把小板凳踢過去,坐在他身側(cè),說:不會的,言罷兩手支在膝蓋上,托著腮,又道,很少有人親手做飯給我吃,酒樓我倒是常去,也沒什么新鮮的。

    離得近了,兩人的衣角挨在一起,余溫在風(fēng)里傳遞。公子梵靠在椅背上,望著尹秋溫婉嫻靜的側(cè)臉,笑問道:滿江雪不會做飯么?

    師叔?尹秋想了想,彎了彎眼睛說,師叔不用會,我會就行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模樣瞧著很討人喜歡,她不是那么恣意張揚的人,一顰一笑都透著端莊,是個文靜又溫柔的姑娘。兩人見了面,說了這半晌的話,又做了這半晌的事,提到滿江雪的名字尹秋才露出了來到這里后的第一個笑臉,公子梵抬起的手又落下,最終還是摸了摸尹秋的頭,凝視著她說:去過我房里了么?那里有你娘的畫像。

    還沒去,沒見著。尹秋往他身邊挪了挪。

    你們長得很像。公子梵見她靠過來,于是張開了懷抱,尹秋烏黑的眼珠滴溜溜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看了他片刻,卻遲疑著沒動。

    公子梵也不催促,只是維持著那樣的動作,柔聲問道:能讓我抱一抱你嗎?

    這一句看似平淡卻又掩藏著無數(shù)錯綜復(fù)雜意味的話,叫尹秋聽得心神一晃。

    算起來她和公子梵也已經(jīng)認(rèn)識這么多年了,過去的那些年歲里,他教過她學(xué)問,教過她功夫,還曾經(jīng)拉過她的手,也是抱過她的??蛇@一刻,這一句問詢與往日再也不相同了,多了種別樣的情感,尹秋在此之前雖然與他談話閑聊間都與往日似乎并無區(qū)別,但也能感到兩人之間的氛圍產(chǎn)生了無可避免的生疏,只是誰都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心里漸漸彌漫開了一股暖意,尹秋點點頭,又挪了挪小板凳,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公子梵懷里。她沒有想過和這個人會有這么親密的時候,腦子里想了很多,可細(xì)究之下卻又仿佛什么也沒想,所以尹秋干脆拋棄了那些紛亂的念頭,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出來,說:真有那么像嗎?

    大體是像她的,但也有不同之處,公子梵抬高了手將大氅取下來,把尹秋裹在自己懷中,輕言細(xì)語道,你娘性子活泛,開朗愛笑,有她在的地方,陰天也是晴天。你比她內(nèi)斂許多,也更含蓄穩(wěn)重,你娘若是在,我們?nèi)藭鼰狒[,她好像從不會有心情低落的時候,她和誰都能談笑風(fēng)生,很能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