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攸過來拜見皇帝，從乾清宮外守門的太監(jiān)龐富口中得知，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皇帝歇在了舒妃處, 這會兒正在和舒妃下棋。

    龐富記得，上次四皇子和四王妃過來敬茶請安的時候，皇帝歇在如今已是嘉妃的許貴人那里。

    四皇子脾氣上來了, 并未和王妃去延禧宮請安，而是直接在乾清宮外磕了頭。

    只是不知道這會兒得知皇帝在舒妃處, 四皇子將如何處置。

    四皇子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王富那時候還能隨著旁人不顧對方感受為難上一番，這會兒卻生怕對方不滿意牽連到自己。

    “那我去長春宮便是。”蕭攸這次倒是很好說話，“正好, 也許久沒去長春宮給舒妃娘娘請安了?！?/br>
    看事四皇子離開的背影，王富大大舒了口氣。

    謝天謝地。

    = =

    蕭攸趕到長春宮之時, 皇帝正在和舒妃下棋。

    蕭攸微不可查地撇了一下嘴。

    皇帝那個棋藝, 說白了都是花架子和套路, 沒什么真東西在里面，偏生還喜歡找人對弈。

    宮妃和皇子們?yōu)榱私谢实圳A得看不出破綻來，還要變著法兒的想法子配合演戲，實在也不容易。

    皇帝自然不知道蕭攸在想什么，他甚至沒有正眼看他一眼, 而是坐在那里緊盯著棋盤，自顧自糾結(jié)著下一步該要怎么走。

    還不待蕭攸說話之時，陳年進來對著皇帝稟報，承乾宮來人了。

    皇貴妃和舒妃都是體面人，不會有請人將皇帝從舒妃叫走，做出讓他為難的事情。

    所以一聽這話便應(yīng)了道：“讓他進來便是?！?/br>
    進來得人正是皇貴妃身邊的成姑姑，對皇帝道皇貴妃昨日感覺腸胃有些難受，今天早上就高燒了起來，斷斷續(xù)續(xù)一年的時間身體都不算好。

    皇貴妃吩咐成姑姑來找皇帝，說是自己這段時間有些精力不濟，所以想找個人幫著自己協(xié)理六宮。

    皇帝不是什么壞人，只是優(yōu)柔寡斷，耳根子軟，稍有不慎就會被權(quán)臣和太子等人壓制。

    況且皇貴妃只不過是這段時間身體不適，等過了春天大概也就好起來了。

    如今舒妃就在自己的身旁，皇帝正握著她的手在這里坐著，便再說不出其他人選來。

    他當即對著成姑姑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就舒妃罷。”

    畢竟年齡擺在那里，資歷在那里，也有子嗣，老四也相當于人家半個兒子，還不涉及到太子和大皇子的黨系之爭，提了她后宮勢力也能一直維持在穩(wěn)定的平衡，想來是能服眾的。

    舒妃都聽愣了。

    她這么多年與世無爭，雖然身居妃位，但一直不受重視，突然間這樣好大一個餡餅掉下來，簡直要砸暈了她。

    舒妃起身推辭，皇帝看她開始有些慌亂，想起當年她第一次進宮時候看到她，還是個十七八歲小姑娘，也是一樣的懵懂可愛。

    就在這一瞬之間，皇帝的憐惜和愛意涌上心頭，對蕭攸問道：“老四你覺得如何？”

    蕭攸淡淡一笑：“父皇英明?！?/br>
    這似乎是蕭攸這輩子第一次拍自己的馬屁。

    皇帝瞬間高興了起來。

    如今他又犯了養(yǎng)成的癮，現(xiàn)在只想手把手教舒妃怎么協(xié)理六宮，也難免嫌蕭攸處在這里礙事。

    皇帝擱下了棋子，轉(zhuǎn)頭對著蕭攸問道：“你可是還有什么事情？”

    蕭攸說自己剛從江南回來，是過來復命的。

    皇帝很明顯對這件事沒什么心思，直言道：“當初你出門去江浙的時候，也是太子提出來的，這會兒你去跟太子商量就是。”

    蕭攸自從成婚后，在男女之事上也算上道了一些，大概知道了皇帝想要做什么。

    舒妃能夠協(xié)理六宮，對他和陸想容都不是壞事。

    蕭攸也沒有多言，只是應(yīng)了聲“好”便退了出來。

    = =

    東宮。

    太子這段時間的日子的確不大好過。

    這次戰(zhàn)爭實在是意料之外，大大的壯大了大皇子和鄭國公的勢力，也讓大皇子在皇帝跟前越發(fā)有了話語權(quán)。

    六皇子在外督運糧草，出師不利，老四這時候回京，大大地減緩了太子的壓力，太子自然是歡迎的。

    太子聽蕭攸匯報了這些天在江浙的差事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br>
    蕭攸也陪著太子說了幾句客套話，而后話鋒一轉(zhuǎn)，請?zhí)映鍪掷话蚜首印?/br>
    畢竟是六皇子也是太子的人，如今六弟正處于泥淖之中，太子拉一把也說得過去。

    太子正在為這件事情焦頭爛額。

    老六的確有些婦人之仁，處事起來不夠妥當。

    按著老大所說的當搶匪去搶糧食固然不可取，但強制征糧總可以吧？

    他也把自己的意思都跟老六說了，先強制征收糧食，再補回去就可以了。

    卻六皇子去當?shù)乜疾煲环髮μ拥贸鼋Y(jié)論，道是這兩年一直旱情嚴重，再要強行征收糧食，百姓怕是沒有了活路。

    太子覺得這個六弟愚鈍不知變通，又怕他出了事情會牽連到自己，當即就撂話說自己不管此事。

    太子將內(nèi)中關(guān)系跟蕭攸解釋了一番，讓他也不要插手此事。

    蕭攸倒也沒有再順著太子的思路說話，而是對著對方直言道自己覺得六弟也沒錯。

    六皇子一個人，精力有限，絕不會是他親自去征糧，所以他只能發(fā)話，卻不能具體執(zhí)行。

    而下面那些辦差之人大都容易胡亂揣測上意，且要不計一切成本把事情辦得漂亮，在皇子面前表現(xiàn)。

    上面隨意的幾句話，下面的人執(zhí)行起來經(jīng)常會太過。

    強制收糧會造成饑荒和民心的不穩(wěn)。

    太子這段時間已經(jīng)連續(xù)小半個月每日只睡兩個時辰，用了nongnong的安神湯和熏香都不沒什么作用。

    本來就因為大皇子的事情愁眉不展，本以為這個弟弟回來會幫著自己，沒想到回來第一反應(yīng)竟是如此，只為著那個拎不清的老六著想，絲毫沒有展現(xiàn)出和自己一條心的意思。

    想到這里，太子沒由來地煩躁了起來，緊接著一股怒意涌上心頭，再也壓不住了自己的情緒：“我這里沒有路子，既如此，四弟自己去找路子便是?！?/br>
    蕭攸對于太子這樣的表現(xiàn)并不驚訝，他稍稍靜默了一會兒，而后淡淡說了聲“好”。

    眼見蕭攸轉(zhuǎn)身就要告退。

    太子忍不住再次出聲道：“四弟如今都是晏王了，卻還存著從前皇子所里兄友弟恭的那套想法，雖說不是壞事，但終歸還是更該以大局為重便是。父皇已經(jīng)連著幾日沒有上朝，孤最近要處理的公文和事務(wù)實在不少……四弟還是想明白了再來找孤罷?！?/br>
    這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思了。

    蕭攸臨到出門的腳步停了一下，聽了太子這話后，再一次應(yīng)了聲“好”，后毫無留戀地走出了東宮。

    = =

    陸想容剛起床沒一會兒，蕭攸就回來了。

    陸想容見他似乎情緒有些不高，只是默默更衣沒有說話，便想活躍一下氣氛，笑著抬頭問道：“殿下可是在宮里用膳了？”

    蕭攸道是還沒。

    陸想容笑道：“正好，我也還沒用午膳，不如就一起吧?！?/br>
    看來她家四殿下混得也不怎么樣啊，都到了這個點兒了，太子殿下也不留他在東宮招待飯菜，還要回來再用。

    若是放在往常這個時候，陸想容早就用過午膳了。只是昨晚被他折騰得夠嗆，早上的時候身體酸痛得厲害，根本起不來床，才耽誤到了這個時辰。

    聽了她這話后，蕭攸原來冷峻的神色當中多了幾分柔和：“好，那我們就一起用?！?/br>
    等到飯菜都上齊了后，蕭攸坐下來低頭認真用飯。

    陸想容挽起頭發(fā)坐了下來，依然還是覺得他的情緒有些不對，便對著蕭攸詢問道：“今天進宮還順利嗎？”

    蕭攸“嗯”了一聲：“順利。見到了父皇和太子?！?/br>
    看她一臉擔心自己的模樣，蕭攸想了想，還是決定對她實話實說：“父皇給了舒妃娘娘協(xié)理六宮的權(quán)利，若是得空便記得去宮中一趟，給娘娘道一道喜。還有，太子妃若是近期尋你說話，就暫且不要過去了，先冷一段時間為好。”

    姨母得了協(xié)理六宮的權(quán)利，蕭攸又跟太子殿下鬧翻了？這里面內(nèi)容實在太多，陸想容一時間驚訝不已。

    蕭攸進宮這短短不到兩個時辰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第63章 狹路   這三皇子夫婦真是從上到下都透著……

    陸想容整理了一下思緒, 道：“給姨母準備賀禮的事情好說，只是她疏懶慣了，這會兒被提起來, 她自己倒是未必會愿意協(xié)理六宮?！?/br>
    但不管舒妃性格如何, 是怎么想的，這件事明面上都是喜事。

    舒妃也必須表現(xiàn)出對于這件事的欣喜和感激，否則便成了對皇帝恩賜的不敬了。

    陸想容開始盤算起了要給姨母送去的賀禮，至于太子那邊……

    陸想容一想也知道，蕭攸一定是因為六皇子的事情鬧掰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對六殿下的事情還有什么想法？”

    蕭攸陪著妻子用過飯后, 心情好了不少：“他不同意也沒什么干系，我自己做便是了。”

    六皇子這么做，完全是處于對百姓的負責和公義良心。

    這樣的人, 能救得起自然是要救的。

    況且方法他都已經(jīng)想好了，也估量著太子太過重視利益的事, 未必愿意為六弟出力，故而也早早將事情都安排妥當后才回的京中。

    陸想容記得，前世的時候，蕭攸用了十分巧妙的方法救了六皇子。

    皇帝震怒后不久, 宮里發(fā)生了一場命案，還是乾清宮的太監(jiān)出了事。

    經(jīng)過盤查后皇帝知道, 因為乾清宮小杜子想要替大皇子賣命, 攔下秦政的塘報, 不讓皇帝知道真相，卻在攔截的過程當中小心殺死了另一個小太監(jiān)。

    蕭攸便利用這件事情做了局，引導皇帝自己抽絲剝繭，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真相。

    皇帝對于自己的事情一向在意，這種威脅到自己人身的事情更是絲毫不能馬虎, 誰知道今天有人能打死乾清宮的太監(jiān)，明天會不會直接來害他！

    皇帝下了命令要好好徹查，慎刑司自然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