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試是在八月不假，可今年據(jù)說是一位大貴人要親眼見這名錄，這給上頭的東西，貢院自然是要查這屆考生的家底的，別是有什么背景不干凈的人廝混進(jìn)來，故而這些時(shí)日才這樣忙呢。”

    沈寂默了片刻，看向場中來往不停的人，沒有說話。

    長風(fēng)說著起勁兒，沒有注意她的神色。

    “等咱們哥兒考過了府試，再考過院試，過幾年也能上這名錄去考鄉(xiāng)試了！”說著說著，他忽然感受到有一絲涼意打在臉上，長風(fēng)抬眼看了看天，懊惱道，“這天怎么又陰沉下來了？這季節(jié)總是多雨，我今兒出來太急，忘帶了油傘，哥兒，咱快回去吧，可別讓您著了涼！”

    長風(fēng)話音未落，卻見貢院內(nèi)有像侍衛(wèi)模樣的人驟然轉(zhuǎn)過來，高聲問道：“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一個(gè)學(xué)究模樣的人忙向他告罪，又罵著那些守門的不仔細(xì)，吩咐著讓人把門關(guān)好。

    “且慢?！?/br>
    一個(gè)聲音響了起來。

    那侍衛(wèi)瞧這二人也不像壞的，本打算放過他們一馬，可聽見這人開口說話，卻立即跪了下來，低頭道：“是屬下看管不力，還望殿下恕罪！”

    長風(fēng)早已嚇白了臉。

    早前只聽說這些人在尋那名錄呈遞給貴人，卻沒想到貴人竟親臨成安，還是個(gè)殿下！

    這可如何是好？

    他慌忙跪下，道：“給殿下請安！小的和公子并非有意涉足此地，只是公子剛從前堂參加過府試，又不便從前面的封鎖場走，只能繞行至此，無意冒犯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說罷又拉了拉沈寂的衣襟，不斷地抬眼向她使眼色。

    沈寂瞧著那著了一襲白衣的人自簇?fù)淼娜巳褐芯従彶匠?，?duì)上他那雙桃花眼，微怔。

    他身側(cè)的侍從為他撐著傘，雨越下越大，卻不染他衣襟分毫。

    半晌才后知后覺地跪了下去，輕聲道：“給殿下請安?！?/br>
    段淵看了她一眼，緩步走了過去。

    至她身側(cè)，唇微勾，問：“這樣快就答完了？”

    他語氣很慢，卻沒有驚訝，仿佛是篤定了沈寂會(huì)來參加科考。

    沈寂垂眸，平靜應(yīng)道：“是?！?/br>
    “倒是聽話，可是想通了？”

    “是。”沈寂又應(yīng)。

    “如何想的，說來聽聽?！倍螠Y漫不經(jīng)心問著。

    沈寂垂眸看著他的鞋尖。

    自那日她便想清楚了，她不但要科舉，她還要像一把尖刀一樣切入大雍朝堂，要還林家一個(gè)清白，要讓所有與此案有關(guān)的惡人付出代價(jià)。

    而段淵既對(duì)她有意招攬，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在這個(gè)仇敵身側(cè)，雖然最危險(xiǎn)，但也勝算最大。

    她向來都不怕賭。

    想至此，沈寂抬起眼須臾。

    “多謝殿下日前提點(diǎn)，”沈寂聲音輕而堅(jiān)決，“感念廟堂不棄，家中三代從商，愿從吾輩開始仰望廟堂。若日后得以為用，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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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賞賜

    此言一出，周圍靜了些，唯有細(xì)雨聲淅淅瀝瀝。

    段淵凝著她，看著雨水一點(diǎn)點(diǎn)沾濕她的發(fā)絲，眸中意味不明。

    被他這樣的深沉目光凝著，饒是再努力維持平靜，也難以壓抑起落的心悸，沈寂垂下眼簾，等著他開口。

    “赴湯蹈火？”她聽見段淵咀嚼著這四個(gè)字，似是輕笑了一聲。

    近黃昏時(shí)分，日頭漸漸沉入云層，收回了暖意。

    舌尖抵過腮，段淵眼底那半分笑意也收了個(gè)干凈。

    就是眼前這個(gè)人……她口中上一次的赴湯蹈火是如何用的來著？

    對(duì)，她那時(shí)候站在自己面前，言辭笨拙又真誠。

    她說：“段淵，我不知道喜歡一個(gè)人該是什么樣的，但我能為你赴湯蹈火。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huì)赴湯蹈火地給你?！?/br>
    那日也是雨幕中，她為他撐著傘。傘不大，她卻盡然傾向他這一側(cè)，自己身上幾乎濕透。

    明明是濕冷的天氣，可她抬眸望向他的那一眼卻猶如烙鐵刻入心口，灼熱guntang。

    他視如珍寶，從此再也沒能忘卻。

    段淵牽唇笑了下，凝了她片刻，神色恢復(fù)如常。

    “說得好?！彼眠^侍從手中的傘，俯下身子些，好像這樣能將眼前這人瞧得更清楚，目光不帶半分凌厲，平靜得近乎可怕。

    “赴湯蹈火的沈考生，這把傘，本王賞你了。”

    他唇邊笑意幽淡，分明是在看著她，眼底卻是誰也望不進(jìn)去的一片漆黑。

    沈寂微怔，下意識(shí)抬起眼，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目光里。

    沒有她預(yù)料之中的審視和逼迫。

    好像真的只是，賞賜她為朝廷表的這份忠心。

    ……

    縱使貢院之中人人驚得下巴都要落到地上，這把傘到底還是被沈寂拿走了。

    長風(fēng)倒沒覺得欣喜，只覺得心驚。走出好遠(yuǎn)了，瞧著自家哥兒手中這把傘還是覺得甚為不安。

    上位者的賞賜，說不好是罰還是獎(ji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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