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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的眼中沒有惱恨,她的語氣也依舊很溫和。 一點(diǎn)也不咬牙切齒。 這樣一句不摻雜任何感情的話,比無數(shù)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更叫李文演心痛如絞。 而周妙宛剛說完,好似又有一陣醉意涌上了她的面門。她腳步趔趄,松開了扶在門閂上的手,往后倒了好幾步。 李文演深吸一口夜風(fēng)中的冷意,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眼看她就要栽倒在地,他邁過了門檻,托住了她小臂扶住了她。 她已經(jīng)暈得眼睛半闔了,腦袋隨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李文演沒想太多,見屋里無人,燈也無一盞,徑直將她抱起送回了臥房。 腦袋剛挨上枕頭,她便睡著了,呼吸均勻而平穩(wěn)。 替她拉好被子后,李文演站在床前,低下頭久久凝望著她的睡顏。 離開他之后,她應(yīng)該過得不錯。 她居住的小樓和部落正中的旗樓很近,附近的民居中,就她住的這里最像樣子。 屋內(nèi)的陳設(shè)擺件一應(yīng)俱全,若是留心,還能發(fā)現(xiàn)她的小巧思。 她的臉頰也比從前豐潤了許多,看著有rou了,整個人也不再和七年前一樣病怏怏的。 李文演突然覺出了些自己的卑鄙來。 難道他應(yīng)該期盼她離開后過得不好嗎? 苦笑浮于他的唇角,他終是收回了目光,走出了她的臥房。 他沒有走遠(yuǎn),只靜靜站在院墻外。 雪下大了些,天邊白茫茫一片。鵝毛似的雪花飄落在他的肩頭,很快便積起了白霜樣的一層。 雪越來越密,下了整夜。 風(fēng)搖亂,雪肆意地飛,有雪粒子順著他的鼻梁一路滑下,在他的鼻尖融化。 他寸步未挪,任由寒風(fēng)瑟瑟刮來,積雪堆了滿身。 再徹骨的涼意也澆不滅他的心火。 醉后的她尚如此決絕,他又如何在她清醒時,用自己的本來面目去面對她? 不自覺已過整夜。 天光乍破,堆雪般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云積在半山腰,些微的光透了出來。 小孩兒清脆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 “沐姨姨,你真好……” 小姑娘搖著一個有些壯實(shí)的嬸子的胳膊,笑嘻嘻地一路走來。 天還未大亮,但李文演目力極佳,只一瞥,他便發(fā)現(xiàn)這個小姑娘像極了誰。 他本能地呼吸一滯。 大雪中繃了太久,讓他想走都有些邁不開腿了。 小姑娘手上捏著個黃米團(tuán)子,邊走邊啃,眼珠子沿路亂瞟。 嬸子拉住了她,不叫她亂跑:“好啦,回去吧,明天再來找俊俊玩兒。” 站到門邊,小姑娘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她說:“大雪人!那邊有個大雪人!” “哪呢?”嬸子望過去,院墻外除了積雪什么也沒有。 小姑娘眨巴眼,也沒再說什么。 但是她真的看到了呀,好大的一個雪人,可是一回神就找不見了。 —— 天是越來越冷了,可周妙宛的小樓卻越發(fā)熱鬧了起來。 得有一年多沒見的姜向晴又來找她玩兒了,她順路來雪山尋一味藥。 她挽著周妙宛的胳膊,絮絮叨叨:“今年我想在你這兒過年,可別趕我!一回家我爹娘就要催我嫁人?!?/br> 姜向晴比周妙宛大了六歲,之前一直仗著曾是先帝妃嬪的身份,不再嫁,樂得清閑。 可眼下皇帝都換了倆,這層身份似乎也無人在意了,她同年一起回京的許多姐妹都再嫁了人。 姜父的醫(yī)館也越開越大,攀親的人一摞一摞地來,把門檻都要踏破。 她原本回京是為了找書商刻印她這幾年來的心血,結(jié)果被家里催得頭大,遂跑之。 周妙宛便道:“好呀,正巧最近我也閑下來了。” 譚世白和譚世文兩兄弟也來了,只不過譚世文來敘敘舊便走了,譚世白倒是大手一攤,跟回自己家似的直接窩在了爐火前。 他說:“妙宛,你知道了的,自這小子成親后啊,成天媳婦長媳婦短,我都懶得搭理他?!?/br> 周妙宛笑說:“表哥,你是不是在等我留你在這兒過年?” 譚世白坦然:“對啊,我如今是個孤家寡人,都無處可去了。人家小夫妻新婚燕爾的,我就不湊熱鬧了?!?/br> 周妙宛其實(shí)一直也覺得有些奇怪,她說:“表哥不像是會被名聲所束縛的人,不可能因為所謂克妻的傳言就終身不娶吧?” 譚世白狀似無意道:“哪會呢?以前是心野當(dāng)借口擋家里,現(xiàn)在心倒是定了些,只不過也一把年紀(jì)了,娶妻作甚,無端耽誤人家?!?/br> 周妙宛亦是感慨頗多,嘆了口氣,拿來鐵釬子把爐火捅得更旺了些。 周弦月才不管大人之間的感慨,她竄上跳下的,高興極了。 她舉著木頭旗子從外面跑來,左一個“姜姨姨”右一個“表舅舅”地叫著,甜膩膩的嗓子把人喊得心窩都發(fā)麻。 她像個小炮仗,把不大不小的一方院子點(diǎn)得熱熱鬧鬧的。 由弦月玩鬧了許久后,周妙宛去捉她。 “阿月——到時辰了,該習(xí)字去了?!?/br> 姜向晴眼睛一亮:“來,月月,姨姨來看看你的字寫得怎么樣了?!?/br> 弦月的臉還沒來得及耷拉下來,周妙宛便道:“哪能你一來我就抓你替我教她呢,我給她請了先生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