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茍杞跑出餐廳就后悔了——她忘了正在下雨——她于是便想藏起來。茍杞最后在一個早餐攤子后面如愿找到一個極好的藏身地。

    早餐攤子圍著個火爐子而建,幾塊臟兮兮的金屬板把茍杞的身影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茍杞兩手抱膝蹲在金屬板下面，她腦子里嗡嗡響，實(shí)在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好。轟隆隆的雷聲在頭頂盤旋不去,茍杞有些懼怕地又想往里躲,卻突然想起金屬導(dǎo)電這件事,她薄唇微地一抖,頓住不動了。

    茍杞思考著她被雷劈死的概率有多大這個問題，眼眶突然濕了。她深深吸了幾口氣,亡羊補(bǔ)牢地試圖控制情緒,但卻來不及了。也太悲催了，雷要劈也不應(yīng)該劈她吧？她嘩啦啦淌著淚專心糾結(jié)于這個有些無聊的問題。

    元榛追著茍杞跑過個轉(zhuǎn)角就找不到她人了。他踩在路邊的積水里心急如焚地給茍杞打電話。電話倒是打通了,但是沒有人接。他于是低頭擦了把屏幕上的雨水又給她發(fā)信息：你再不出來我回去就把你的茍富貴和茍不忘拿去微博抽獎，我說到做到，你到時候別哭。

    元榛面色鐵青,此時若是有不開眼的狗仔上前打擾，他能毫無顧忌當(dāng)著攝像機(jī)鏡頭踹人。

    須臾,茍杞在距離元榛并不遠(yuǎn)的地方抖著肩膀站起來了。

    她站起來并不是因?yàn)槠埜毁F和茍不忘,或是因?yàn)榕卤焕着?而是因?yàn)樵徊仍诜e水里卻遲遲未曾發(fā)覺的狼狽模樣令人心里那么不舒服。元榛應(yīng)該是前天慈善晚會上只微微一抬手說了句電影里的臺詞就令人興奮地吹口哨的模樣。

    此時將近傍晚，天光十分模糊。元榛聽到動靜轉(zhuǎn)頭望去，沒有瞧清楚茍杞的表情，卻瞧見了樓體上搖搖欲墜的廣告牌,他面上血色盡失，拔腿便向茍杞奔去。

    ……

    廣告牌剮蹭著元榛的小腿和茍杞右腳的腳后跟摔成三半散在地上。茍杞慢半拍地自元榛懷里探出頭,望向高處光禿禿的鐵架子，半晌，輕輕咽了口唾沫。

    “……元哥。”茍杞后怕地呢喃。

    元榛把腦袋埋在茍杞肩窩里,遲遲沒有動靜。茍杞輕輕推了推他，沒見他回應(yīng)，突然開始慌了。廣告牌……真的沒有砸到他吧？她扭著身子試圖托起他的腦袋，感受到他向下的反作用力，倏地松了一口氣。

    “小茍，你躲誰都行，但是你不能躲我，”元榛說得很輕很慢，因?yàn)槁袷自谒缟?，也很模糊，“不要再有下次了?！?/br>
    茍杞反身跪坐起來，她抬手摟住元榛的肩膀，輕不可聞地應(yīng)了他。

    “對不起?！逼蹋亮税蜒劬?，壓下喉嚨里的哽塊，又道。

    2.

    因?yàn)槌霈F(xiàn)的位置比較隱蔽，且武裝得嚴(yán)實(shí)，元榛并沒有被人認(rèn)出來。倒是鄰近的一桌有個男生輕聲調(diào)笑了句，“喂喂，剛剛那個戴著口罩的男的雖然只露出雙眼睛也看得出是個大帥比?！彼耐橄掳鸵粨P(yáng)立刻回他，“不可能帥得過你爹?！薄@個“你爹”顯然指的是他自己。

    總之茶餐廳因?yàn)榻锹淅镞@場小小的紛爭只sao動了寥寥數(shù)分鐘，然后大家就重整表情重新各自交談。他們也并不都是開心的，也有憋屈的、憤懣的、惶恐不安的，各人在各人的一地雞毛里匍匐前進(jìn)。

    鄔豆豆已經(jīng)不哭了，因?yàn)橼w荷珊答應(yīng)回去給他買那套他心心念念許久的超級戰(zhàn)艦樂高，他此刻正托著腮在看動畫片兒。孫文華則板著臉在吃茍杞剩下的核桃包，她其實(shí)不太吃得下，但是這個餐廳的東西貴得離譜，不能浪費(fèi)。趙荷珊忌諱著鄔豆豆在側(cè)，沒有抽搭出聲音，只時不時地抽出張紙低著頭擦鼻涕。

    “荷珊啊，你自打見到她，就在拐彎抹角地喋喋不休地向她說你的難處說你的意愿，”孫文華抬眼瞧著顯然被狠狠傷了心的女兒，“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想起問問她為什么突然失聯(lián)？”

    趙荷珊露出迷茫的神情，片刻，仿佛被掐住了脖子，面色發(fā)白，喉嚨發(fā)緊。

    “我故意沒問，留著給你問……你可真行啊。”

    “你有什么好傷心的，你根本就沒長心。”

    3.

    元榛的虛弱只存在了一小段時間，陳霖駕著車來到跟前，他面上就看不出異樣了。廣告牌砸下來，茍杞只是傷了一只鞋，腳后跟沒事兒，元榛的小腿卻被劃拉出一道指長的傷口，需要去醫(yī)院打針破傷風(fēng)。所幸市立醫(yī)院就在附近，一腳油門就到了，十分方便。打完破傷風(fēng)針再回到長寧別墅，已經(jīng)是夜里九點(diǎn)了。

    “茍杞，我們聊聊。”元榛送走陳霖叫住正要上樓的女生。

    茍杞頓在樓梯上，不動，不說話，也不回頭看他。她心里仍然覺得別扭，她要是知道他在旁邊聽著，最起碼……最起碼她不會欺負(fù)小孩兒。

    元榛見茍杞梗著脖子不肯過來，給她遞了個臺階，說自己餓了，讓她先去給自己下碗面。

    “廚房里有前兩天家政阿姨買的食材，你看看有沒有菠菜，我想吃菠菜面?！痹慌吭谏嘲l(fā)上向她提出要求，并露出無辜的笑。

    茍杞保持著不與他目光接觸的狀態(tài)掉頭進(jìn)了廚房。

    元榛收起白瞎了的笑容，轉(zhuǎn)身仰倒在沙發(fā)上，面露余悸。他今天算是知道茍杞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了。廣告牌砸下來以后的那一小段時間，雨聲雷聲都不見了，他的大腦完全不轉(zhuǎn)了。上一回大腦完全不轉(zhuǎn)還是手腳綁縛著“噗通”向河底沉去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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