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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承平年少在線閱讀 - 承平年少 第54節(jié)

承平年少 第54節(jié)

    皇帝痛飲了幾杯酒,卻把燙好的兔rou直往寶珠碗中堆:“你越是吃得少,腸子越是勒得細(xì)了。再冷起來,只怕門都出不得,不然風(fēng)吹吹就卷走了?!?/br>
    寶珠抿嘴道:“那我不出門,就在房里貓著。”到底被他喂了不少,又怕這東西性寒傷身,皺著眉飲了半杯兒燒酒。

    女子里頭她也是酒量差的,再喝得小心翼翼,那股沖辣之氣還是讓她暈眩,閉上眼睛,不由自主地輕吁出一口氣。

    皇帝早就擱下了杯子,只管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起先是怕她被嗆著,看著看著,眼中的意味就變了,突然低下頭來,一面銜住她的上嘴唇,一面將人打橫抱起來。

    寶珠愣了愣,搖晃中發(fā)覺自己離床越來越近,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酒足飯飽么,主意自然就轉(zhuǎn)到這上頭來了。

    皇帝前一陣忙,為著立冬祭祀又齋戒了三天,曠的日子不短,這回像是要加倍補(bǔ)回來,埋頭折騰個沒完。好在寶珠正被酒意托著,輕飄飄的,沒有平日怕痛,難得肯主動摟著他,嬌憨又熱情。

    纏'綿到盡頭,倒似一場較量,天地顛倒、眼花繚亂,狂喜之中夾雜著恐懼,攫噬著兩個人、化作一體,再消失殆盡。

    鴛鴦錦繡的小小天地里,一呼一吸的氣息漸漸合二為一。四目相對,皇帝說:“你跟我回去?!?/br>
    寶珠不答。被壓制住的身子動彈不得,便偏過頭,去舐吻他的耳垂,然后一路流連至喉結(jié)。

    分明是她自找的,旋即卻仍舊忍不住低呼一聲,皇帝攥住她的腳踝,熾火愈盛。

    便不用再回答了。筋疲力盡,大汗淋漓,水淋淋地貼在一處,只余一派溫情脈脈。

    “叫他們抬水來?”是詢問的口吻。

    “您去要?!睂氈橥仆扑骸按蟀滋斓囊嚯y為情…”

    皇帝哼笑了聲,披著單衣,走到窗前叩了叩,又望了望天色——立了冬天光短,已經(jīng)暗下來了。

    他站在那里等了片刻,裝滿水的浴桶被送到了屏風(fēng)外,便又回身問:“一道嗎?”

    寶珠搖頭:“我再躺躺?!币坏老催^兩回,兩回都洗出滿屋子水來,她還可著同一個地方栽跟頭?

    盛情遭拒,皇帝也只笑笑,自己洗漱過了,沒讓人進(jìn)來伺候,尋了干凈的衣裳穿戴妥當(dāng),罩上氅衣,系好荷包,抬起頭來,床上的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著,不知是真睡著還是假睡著。

    “我走了?!彼泻粢宦?,打了紫牙烏珠簾出去,而后是門響聲,開了再合上。

    寶珠此刻再睜開眼,珠簾的沙沙聲猶未停住,她想,他多少是有點(diǎn)生氣的。

    她擁著石榴紅的繡被,低頭看那鴛鴦戲水圖樣,端的栩栩如生,盯久了,連水面仿佛都微微泛起漣漪。

    難受了一陣,照樣得起來拾掇自己。重抬了水進(jìn)來,她獨(dú)個兒泡夠了,琢磨片刻,依齊姑姑先前說的,選一件大紅的對襟來配那條雀金呢裙。

    又梳了桃心髻,簪了一朵攢珠紅寶花、一朵粉碧璽花。

    傅家一樣要辦立冬家宴,傅橫舟提早好些日便來請了的,寶珠不能叫他太為難,應(yīng)承下來。素面朝天未免失禮,此時便略掃了掃眉,又點(diǎn)一抹唇紅,戴上耳墜子。

    抱上手爐,帶著杏兒秋月兩人,一道出門來。

    入眼是霽青的天幕,幾點(diǎn)星子,活像是梵煙贈她的酒具。

    寶珠不覺澹然含笑,低眸時,瞧見傅橫舟在院中等她。

    每一次見面都是這樣的。傅橫舟看著她,恍惚覺得她仍立在小樓上,明明如月,高不可攀。

    這是他名義上的夫人。

    “讓侯爺久等了?!睂氈樽呱锨皝?,對他頷首,溫和而自矜。

    傅橫舟這才醒神,二人往正院去,無聲走了一陣,他后知后覺,自己忘了向她見禮——更近乎真正的夫婦了。

    玉壺、玉桃都在。玉壺在老夫人身邊侍立,玉桃因?yàn)橛性校靡栽谙率椎奈恢米?/br>
    待傅橫舟及寶珠進(jìn)來,兩人都連忙行禮相迎,傅橫舟及寶珠又向老夫人作揖、蹲福。

    老夫人心中愉悅,點(diǎn)著頭讓都坐。人都齊了,一道道熱菜便陸續(xù)呈上桌來。

    傅橫舟向母親祝酒,寶珠隨后跟著。老夫人飲了,不禁感慨道:“往年咱們家人丁單薄,想不到今日這樣熱鬧…”拍了拍寶珠的手:“這都是你的功勞?!?/br>
    寶珠大感受之有愧,忙說“不敢當(dāng)”。老夫人便嗔怪起來:“有什么不敢當(dāng)?玉桃再過半年就要生了,你要是再懷上一個,我也算對得起傅家祖宗…?!?/br>
    傅橫舟趕緊岔開話頭,挾了一箸燕窩三鮮肥雞在她碗里:“母親嘗一口雞rou,再煨下去就要脫骨了。”

    老夫人被他引著轉(zhuǎn)了心思,點(diǎn)點(diǎn)頭,又指著席面上一道雪花洋糖炸油糕,道:“你前幾年有一陣,不知怎的,格外愛吃這個,在家用了還不夠,每日還要帶些去學(xué)里?!?/br>
    傅橫舟扯起嘴角笑了笑,自己飲了一口酒,卻沒能將不該說的話混著酒咽下去:“不是兒子愛吃,是給小妹吃?!?/br>
    “住口!”老夫人罕有地呵斥了一句,又看向?qū)氈椋骸爱?dāng)著你媳婦的面兒,別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br>
    這顯然是有不想讓自己知道的事,寶珠當(dāng)然不會上趕著打聽,正要找由頭先走一步,讓他們自家人掰扯,不料傅橫舟打的是一鼓作氣的主意,接著說下去:“這么冷的天兒,我怕她吃冷食壞肚子…”

    “砰”的一聲,老夫人將筷子重重砸在碗上,連帶倒了幾個杯碟。在座的人都站起來,她則一言不發(fā),沉著臉拂袖而去。

    玉壺慌忙要追上去勸,玉桃一臉擔(dān)憂地望著傅橫舟,寶珠這個局外人有點(diǎn)尷尬,側(cè)首往屋外瞥了一眼,卻聽傅橫舟道:“又讓夫人看了笑話?!?/br>
    寶珠不懂這個“又”字從何而來,只得勸慰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么…”

    傅橫舟抬眼望向她:“小妹與我不是一母所出?!?/br>
    怪道如此。不曉得那女孩兒的生母與傅老夫人有多大的恩怨,竟到這般地步…

    她想了想,說:“侯爺既然擔(dān)心小妹,不如將熱湯熱菜分作兩份,一份給母親送去,一份給她送去?!弊锊患坝淄戏蛉四沁?,傅橫舟隔日再費(fèi)心哄哄就是了。

    傅橫舟點(diǎn)頭稱是,對玉壺玉桃二人道:“要辛苦你們倆,替我多勸勸母親。”

    玉壺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了,玉桃尚顯不情不愿——她倆走了,就只留下他和新夫人了。

    這些時日傅橫舟常常在玉壺房里過夜,又惦記著玉桃是雙身子,起臥飲食不便,得空亦多有關(guān)懷。玉桃留心算過,他竟沒有一日是在東跨院的。

    往好里想,便是他對寶珠沒有分毫情意,這門親事不過是天恩難違——可是,新夫人這樣貌美,傅橫舟又是多情才子,果真永不會成為一段佳話嗎?

    她的心事重重,寶珠渾然不知,同傅橫舟一塊兒從正屋出來,本欲分道揚(yáng)鑣,聽見對方說:“小妹不得踏出閨房一步,正是怕沖撞了夫人您?!?/br>
    “為何?”寶珠終究忍不住,反問一句。

    傅橫舟苦澀一笑:“她是妓子所生,家父當(dāng)年礙著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沒把她的生母過明路,母親她,心里介懷…”

    寶珠嘆了口氣,讓杏兒接過傅橫舟手里的食盒:“侯爺請回老夫人那里吧。我給傅小姐送飯去,趁著今晚照一回面,往后就不用再避著了!”

    這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傅橫舟倒不清楚,她骨子里是這樣的性情。

    既然她打算好了,他沒有理由非跟著一道不可——或者,說小妹怕見生人?出來被冷風(fēng)一吹,他的膽量也冷卻下來,兩個宮女四只大眼睛瞧著他,終究不合適。

    他向?qū)氈橐灰镜降祝骸皺M舟感激不盡?!?/br>
    寶珠含笑還禮,又問:“那么,云梔姑娘…”

    有這么一段淵源在,云梔何時進(jìn)府,理應(yīng)和他商議妥當(dāng)再說。

    傅橫舟愣了愣:成婚至今,他居然把當(dāng)初皇帝的許諾拋之腦后了。

    第76章 .七十六燒槽琵琶

    傅橫舟想想自個兒,每日都在忙活些什么:天不亮就上朝去,雖然皇帝給了恩典,把他從七品提到正四品,但朝堂上依然輪不著他吱聲兒,混個臉熟罷了;下了值反而是正頭,時常要與薛誓之一道去應(yīng)酬——薛光祿出了名兒的風(fēng)流人物,惜乎詩才平平,自己能攀交上他,其實(shí)也與門客之流相類。蓋因侯爺是冷門侯爺,不如他這個天子表兄、御前紅人能呼風(fēng)喚雨。

    等回了家中,問候過母親,或是去玉桃那里看看,或是去玉壺那里坐坐。

    仿佛與成家前并沒有什么兩樣。但傅橫舟知道,自己的心境開闊了不少,也不再如從前那樣苦戀著云梔、愛而不得了。

    然而隨即,他發(fā)現(xiàn)自己陷進(jìn)了更危險的深淵,他越來越多地記掛著寶珠。

    做皇帝的女人豈是什么好差事,何況,她連正經(jīng)宮妃都不算。

    她必定活得很辛苦。一個姑姑十個宮女把東跨院把守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連原先在那里的婆子婢女都插不進(jìn)去手,更別說他。

    傅橫舟和皇帝接觸過幾回,無比清楚這一位是怎樣的人物,自己萬萬不能行差踏錯丁點(diǎn)兒。

    他只好在心里保留著一分哀愁。

    十月中,云梔來了,這哀愁又被稍稍沖淡了些。

    他以為這是寶珠的安排,感念之余又有點(diǎn)說不上來的惘然;寶珠呢,還以為是他作主將人接回來了。

    兩邊都沒料著,這位云梔姑娘是自己上門的。

    在秋波橫時再怎么擺孤芳自賞、目無下塵的款兒,說白了也就是圖個奇貨可居。歷代名噪一時的花魁,能善終的有幾個?贖身從良,方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僥幸。

    來交銀子領(lǐng)人的顯然是替主子辦事兒,生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蓄著絡(luò)腮胡,瞧著有點(diǎn)兇相,從頭到尾沒拿正眼看她,只側(cè)身抬手說了個“請”,跟逼迫也沒什么兩樣。

    幾年間賺的纏頭無數(shù),臨走時卻是凈身而出。獨(dú)自上了青帷馬車,銅鈴輕響,約摸一頓飯的工夫,到了一處小院兒跟前。

    云梔悄悄撩開車簾一角,覷了一眼:折柳巷。

    原來是這地界。從前一些姐妹被達(dá)官貴人們收了房,也多在此一帶置宅院,近乎一種約定俗成般。周遭的百姓中有好事者,給這巷子起了個諢名兒,叫小娘窩。

    她坐在車中心思百轉(zhuǎn),又聽見簾子外頭有人說話:“讓您護(hù)送姑娘,又不是押欽犯,鬧得這般氣勢洶洶…”

    看來是相熟的人,一派打趣的口吻。絡(luò)腮胡便粗聲粗氣地,連說了好幾個“滾”。

    云梔不禁覺得好笑,而后品出兩分端倪來:先開口的人,相比之下嗓音過分陰柔了些。

    一時車門被打開,云梔探出身去,果然見絡(luò)腮胡旁另立著一人,標(biāo)致文秀,面白無須。

    那人迎上她的目光,點(diǎn)頭笑了笑,朝院內(nèi)一揮袖:“置辦得倉促,進(jìn)深小了點(diǎn)兒,姑娘暫且將就住,等正頭娘子進(jìn)門安定下來,便來接姑娘過府?!?/br>
    語氣謙和,話里話外卻藏不住那股不容辯駁的味道。

    是個閹人。

    云梔模樣出挑,又不是那窮家小戶賣出來的女兒,氣度言談自來不俗。秋波橫的鴇兒一貫將她當(dāng)作招牌,粗鄙的恩客一概不接,專在那些王孫貴胄的小宴上撥撥琵琶、行行酒令,迎來送往里,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睛。

    能夠讓這些不可一世的宦官鞍前馬后地忙活,最低也得是公侯一等。

    只是不知道春秋幾何了。

    內(nèi)里自嘲一笑,她伸出纖纖玉指,泰然地搭在那宦官肩上,一借力,裊娜地下了車。

    宦官愣了愣,帶著細(xì)細(xì)香氣的袖口轉(zhuǎn)瞬抽離,縈繞在鼻尖的暖流倒依舊受用。他一挑眉,示意兩旁呆站著的婆子婢女跟上去伺候,而后便跟著絡(luò)腮胡套好車,一道走了。

    婆子婢女都是現(xiàn)買的,伺候人的章程稍顯忙亂,想套話卻極容易。云梔進(jìn)門在主位坐下這一點(diǎn)兒空當(dāng),就問出自己將來的夫主是誰——靖寧侯,傅橫舟。

    這就有點(diǎn)讓她意外了。

    他們那一行客人她還記得。領(lǐng)頭的薛盟薛誓之,當(dāng)朝大長公主之子,是她們那兒的老熟人,贈過她燒槽琵琶,也點(diǎn)過另一位姿色平平的琴師,作派招搖豪闊,倒也頗擅淺吟低唱、憐香惜玉。但凡他來,不論清倌紅倌,都愿意上前作陪。

    之余他做東招待過的人,那就形形色'色了:有勛貴、有朝臣、有皇商、有名士,還有頭發(fā)眼珠五顏六色的異邦蠻夷。

    同進(jìn)同出的面孔里,始終不曾改換的也有,云梔聽過旁人喚他“傅小侯爺”,聲調(diào)卻并不恭敬。

    私下里稍一打聽就明白了緣由:他家令尊的爵位來得太輕巧,真掂量起來,是既無人脈,又無實(shí)權(quán),面上光鮮罷了。怎么怨別個又嫉又踩?

    薛大人厚道,因把他當(dāng)個捉刀的差使了,有樂子也肯帶著他,有錢撈也肯想著他——算是他的運(yùn)氣。

    他對自己有意,云梔一清二楚。只不過,以他的家底,雖不至于出不起她的贖身銀,但往后度日,就靠那幾個數(shù)得著的冰敬炭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