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陸揚眼底一瞇。

    這利息是從珠穆朗瑪峰往下滾的嗎？彭俊個傻孩子有什么想不開的找這幫人借錢。

    “你這么突然找我要，八十萬確實拿不出來，”沈陸揚在高個兒不耐煩之前，又問彭俊：“當初借錢的時候怎么定的？”

    彭俊捂著嗓子幾次試圖站起來，都沒成功，靠在墻上，嘴唇慘白，咬牙說：“一個月還……十分之一?！?/br>
    “十分之一，八萬，”沈陸揚掏出手機，“合同帶了嗎？”

    高個兒還要說話，被刀疤攔住：“你要替他還？”

    “先還一個月的，剩下的給我點時間，手里沒這么多現(xiàn)金，”沈陸揚混不在意地邊說邊穿過人群，走到彭俊面前，扶起他仔細檢查了一遍，才又對刀疤說：“以后有事找我，孩子還得讀書呢，傷著手了不好交代。”

    彭俊被沈陸揚護在身后，眼底通紅，低著頭，拳頭攥得死緊。

    還了八萬塊錢，收了字據(jù)，刀疤的小弟臨走要走了沈陸揚的電話，事情才算暫時平息。

    彭俊這么沒反抗之力還有個原因，他發(fā)燒了，呼出的氣都燙人。

    扶著人走出巷子，沈陸揚問他：“最近的診所在哪？我對這片不太熟?！?/br>
    彭俊下頜線繃緊，少年的輪廓還沒有長開，就被壓得直不起來，他垂著眼睛，努力保持平靜，嗓音沙啞地問：“為什么？”

    沈陸揚看他：“什么為什么？”

    彭俊沒有看他：“……為什么，幫我?！?/br>
    沈陸揚倒是沒想那么多，隨口說：“因為我很有錢，因為你是我的學生，因為你看著就特別合我眼緣。這么多理由夠不夠？”

    彭俊別過頭，不看他。

    半天，才低聲說：“冤大頭?！?/br>
    沈陸揚挑了挑眉，沒說話。

    找到個大姨問了最近國慶期間還開的診所，沈陸揚開車帶著彭俊過去。

    如果不是要找隱蔽的烤鴨店，沈陸揚都不知道蘭江市里還有這么偏的地方，和他小時候，十幾年前去的那些黑診所長得差不多。

    診所藏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門外掛著個涂了白漆的小木板，用紅油漆寫了“診所”兩個字，油漆斑駁脫落了不少，紅漆還往下淌了幾道。

    看著就不像能把人治活了的。

    沈陸揚站在門口，頗為猶豫：“要不我們換一家？”

    彭俊不耐煩地掃了眼診所門口：“我走不動了。”

    “那行吧?！鄙蜿憮P扶著他走進去。

    院子里收拾的還算整潔，門口種了幾盆刺梅，連續(xù)幾天降溫，紅色小花依舊開的生機勃勃。

    屋里開著空調(diào)，沈陸揚一進門就被熱氣糊了一臉，弄出動靜后，一個滿頭白發(fā)，看起來年過六十的老奶奶從里屋走了出來。

    沈陸揚指了指彭俊，笑得溫和：“大夫，我弟弟傷著了，能包扎一下嗎？他還發(fā)燒了?！?/br>
    大夫戴上眼鏡，先給彭俊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量了體溫，最后說：“掛點滴?！?/br>
    沈陸揚按著彭俊的肩膀，無視他的意見，點頭：“行，掛吧?！?/br>
    最近降溫，病房里人坐滿了，兩個人被安排在了一個小隔間，平時應該是大夫休息的地方，現(xiàn)在只有他們師生兩個。

    沈陸揚摸了摸他額頭，還是熱：“餓不餓？來的時候買點吃的好了，你想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訂外賣?！?/br>
    彭俊一直偏著頭，吸了下鼻子：“不餓。”

    沈陸揚看出他口是心非，用軟件定位，點了兩碗餛飩，才放下手機，閑聊似的說：“怎么欠那么多錢？”

    彭俊知道他肯定會問，所以想了一路要不要說，直到現(xiàn)在才下定決心。

    他抿直嘴唇，用蒼白簡單的語氣說：“我媽病了，需要每周化療，醫(yī)藥費太多，我爸聽了親戚的話，去找他們貸。一開始貸一萬，兩萬，利息特別低，但是再后來，等我爸開始多貸的時候，利息突然翻倍了?！?/br>
    沈陸揚猜的七七八八，這種不正規(guī)的貸款，十個有十個都是騙局。

    “我爸還不上，我媽還要化療，就只能繼續(xù)貸……今年一月份，我爸突發(fā)腦溢血……不在了，他們要不到錢，就來找我?！?/br>
    “沈老師，”彭俊忽然抬起頭，赤紅的眼睛看著他，帶著少年的倔強，“你的錢我會還的，別理他們，他們就是一群吸血鬼?！?/br>
    沈陸揚笑了聲，揉了他腦袋一把：“你確實得還，我也沒說不讓你還，他們是吸血鬼也吸不到我這兒?！?/br>
    這就是世界cao蛋的參差。

    能把一個家庭壓的支離破碎的錢，也只是沈陸揚隨手買的一輛車，甚至買就買了，都不會對他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影響。

    頂多沈父生個氣，打一頓罵一頓，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彭俊皺緊眉頭：“……你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br>
    沈陸揚挪了挪他的腿，給自己騰了個地兒，往后靠在墻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什么叫必要？你需要幫助，我恰好看見了，還有能力，就幫你了，不挺好的嗎？”

    彭俊沉默半天，突然想起那天聽黎申宇說過的某件事，他下意識說：“你是奉獻型人格嗎？”

    沈陸揚一愣，來了興趣：“喲，你懂得還挺多，能給老師解釋解釋不？”

    彭俊沒記住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只記得印象深刻的，邊打量沈陸揚邊說：“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幫助別人獲得快樂，為了討好別人可以沒有底線，任打任罵任勞任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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