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闕之行，何天、綠珠之外，衛(wèi)瑾、李秀、鄧簡。

    這是何天重傷久病初愈后的第一次旅行，衛(wèi)瑾放心不下，一定要隨行照看；鄧簡則既充護衛(wèi)，也做醫(yī)生。

    除此之外，何天還帶上了張泓。

    這是因為，張泓自請為何天“經(jīng)理雜務(wù)”，也即是扮演后勤部長的角色了。

    對于張泓，何天是很看重的，因為，相對于文鴦、孟觀，張泓是真正的允文允武，而這個“文”，不是寫詩做賦，而是出謀劃策以及其自請的“經(jīng)理雜務(wù)”。

    石崇留下了一個龐大的商業(yè)帝國，時人輕商，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何天，深知，維持和發(fā)展一個如此規(guī)模的企業(yè)的難度，絕不在治國理政和決勝疆場之下，而亂世已臨，這個難度，更倍于太平時節(jié)。

    這個商業(yè)帝國若正常運轉(zhuǎn)，何天之有所作為，便有了充足的、源源不斷的財政支持、后勤保障。

    反之，事倍、功半。

    軍事上，張泓雖也算一流人才，但畢竟越不過文鴦、孟觀，目下，何天的軍事力量還有限，有文鴦、孟觀在，軍事人才方面，已經(jīng)算是“過?！绷?，因此，拿張泓做個蕭何，是很合適的。

    在何天的想象中，伊闕的地理，兩山夾一水，他們順流而上（輿圖皆北上南下，伊水由西南流向東北，可謂“順流而上”也），棄舟登岸，拾階而上峭壁，則半山石窟之中，石崇之藏寶處也。

    這是拿后世的龍門石窟做想象的藍本了。

    事實上，綠珠向?qū)У哪康牡?，是石崇的田莊，一馬平川。

    不過，雖為田莊，船卻可以駛?cè)搿锴f中，有河流蜿蜒而出，注入伊水。

    船行其中，兩岸阡陌連片，左右皆望不到邊。

    與之相較，瓊苑山腳的那點農(nóng)田，真叫小巫見大巫了。

    登岸之后換車，走了一刻鐘，眼前一排高大茂密的垂柳，其后，高墻隱現(xiàn)。

    事實上，這個院子的四周，皆密植垂柳，遠遠看去，只見柳林，不見院墻。

    院內(nèi)，皆為排屋。

    攏共四排，每排十所房子，左五面西，右五面東，彼此相對；所有的排屋，皆為五開間，四十所房子，規(guī)制皆一模一樣。

    由南而北，四排房子，以甲、乙、丙、丁名，

    由東而西，十所房子，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名。

    乃入甲五房。

    整整齊齊，滿滿當當，擺著……五十個大大的樟木箱子。

    一列五個，一共十列，兩列之間，容一人行。

    箱子下，架了尺余高的地臺，地臺上，是厚厚的秸稈——這是為了防潮。

    所有的箱子，都貼了封條。

    箱子上都漆有編號，每列的五個，以一、二、三、四、五名；十列，由南而北，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名。

    拆下最近的“戊一”箱（若算上房子，就是“甲五戊一”箱了）的封條，揭開箱蓋。

    滿滿都是銅錢。

    這樣的箱子，一共……兩千個。

    綠珠說，這個院子，只擺銅錢，珠寶象牙犀角之屬，在另外一個院子。

    唉，這個時代，總有些超出我想象力的事物。

    何天心說，果然，農(nóng)業(yè)社會不同工業(yè)社會，貨幣易沉淀，流通性較差，介個，算是讓我見識到啦。

    不曉得，這個帝國百分之幾的貨幣，正沉淀在這個垂柳遮蔽的院子里頭呢？

    何天看向張泓，微笑說道，“澄洄，你可有事情做了?！?/br>
    *

    伊闕算是洛陽的南大門，距洛陽已經(jīng)很近了，因此，伊闕之行，雖是“出門旅行”，但洛陽的消息，較之在繁昌的時候，反倒來的更快些。

    大功告成，都要謁陵，河間王是第一個謁陵的，例行公事后即回了長安，剩下的齊、新野、成都、常山四王之間，有一個很不尋常的“互動”。

    新野王歆將之鎮(zhèn)，與齊王冏同車謁陵，謂齊王曰：

    “成都王天子至親，今與王同建大勛，宜留之京都，同心輔政；若不能爾，當奪其兵權(quán)，不然，難免尾大之患！”

    另邊廂，常山王乂、成都王穎同拜陵，常山王謂成都王曰：

    “天下者，武皇帝之天下也，王宜維正之！”

    新野、常山二王所言，其實都是一個意思，常山王說的，還算委婉，但新野王的話，露骨的很，本來，委婉也好，露骨也罷，這一類言語，該只入齊、成都二王之耳才對，但不曉得咋回事，外頭也曉得了，而且，傳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并不像有心人故意造了出來挑撥離間的。

    何天問張泓，“澄洄，這個傳言，你怎么看？”

    “回明公，齊王入京，新野王躬貫甲胄，‘為王前驅(qū)’；而常山、成都二王，是親兄弟?！?/br>
    “就是說，四王，已經(jīng)涇渭分明了?！?/br>
    “是！齊、新野以為，武皇帝一系，不容遠支掌握大政；而事實上，他們的‘以為’，并沒有錯，常山、成都，確實不容大權(quán)旁落于武皇帝一系之外?！?/br>
    頓一頓，“所以，明公之‘兵未戢也’，實明鑒也！”

    何天微微一笑，“所以，咱們的‘兵’，也‘戢’不得啊！”

    “是！泓有兩個建議，請明公斟酌?！?/br>
    “請說?！?/br>
    “其一，石季倫所遺之十一地之田莊，皆應(yīng)筑塢，若占地廣大，一塢未必足用，就筑二、三塢，有主有輔，互為犄角?！?/br>
    何天心中一動，眼中已放出光來。

    張泓繼續(xù)，“耕種這些田地的，有佃戶、有蔭戶，擇其健者，部分以行武，農(nóng)閑之時，教授以軍事，——”

    頓一頓，“如是，兩個好處——”

    “其一，兵事既起，未必沒有覬覦這些田地糧獲的，但既有塢堡、有武備，再兼何侯威德遠布，覬覦者不到萬不得已，又或者天下已經(jīng)亂的沒有一絲規(guī)矩了，否則，不敢搶強！就有‘借糧’的，拿出個幾百斛來，也就敷衍走了！”

    “這些田地，為佃戶、蔭戶身家性命所系，維護之，他們一定拼盡全力！”

    “其二，此寓兵于農(nóng)之計也，緩急之時，一舉手，即可聚數(shù)千精銳！”

    何天拊掌喝彩，“澄洄，好籌謀！深合吾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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