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一俟成都王離開洛陽，留守的成都軍的軍紀(jì)，一夜之間，便變壞了。

    初初之時，還只是“借錢借糧”，調(diào)戲婦女；很快，沿路設(shè)卡，盤剝行商，銅錢珠寶，盡指為“賊贓”；進(jìn)而破戶入門，以“搜檢賊贓”名義，翻箱倒柜，形同劫掠。

    jian**女、殺害人命之事，也是愈來愈多。

    洛陽普通人家，十有五六被其害，尤以中小富戶為甚。

    公卿大族暫未被其害，但已有許多中小官吏的家，被成都軍進(jìn)去“搜檢賊贓”了。

    自然也有人委婉訴于石超面前，石超亦表示要“整頓軍紀(jì)”，然說說而已，也曾打過幾個兵士的板子，但不痛不癢，連做做樣子都算不上。

    事實上，一來，麾下們敲剝、搶掠來的財帛，有相當(dāng)一部分，裝進(jìn)了石超本人的腰包；二來，成都軍上下，皆目留守洛陽為肥差，大伙兒紛紛走孟玖的門路，以求留守洛陽，石超若真的“整頓軍紀(jì)”，那就是斷孟宦之財路啦！

    豈敢？豈敢？

    左右亦進(jìn)言，“大王在洛，美望緊要，兒郎們只好憋著；大王既已回鄴，該叫兒郎們?nèi)鋈鰵g兒了！打了許久的仗，一敗再敗，半饑不飽的，苦啊！”

    石超乃同諸將約定：以一月又半為期——一個半月后，還是要“整頓軍紀(jì)”滴。

    成都軍所作所為，傳到伊闕，何天笑言，“適足以為吾驅(qū)除耳！”

    同時，雍秦之交傳來消息：

    韓燁率軍走到潼關(guān)，聞知長安失守，頓阻關(guān)下，進(jìn)退失據(jù)。

    就在此時，城樓之上，現(xiàn)出河間王來，揚(yáng)聲喊道：

    “干戈已息，吾奉天子詔，將歸老田畝，所部軍兵，交由衛(wèi)將軍天、雍州刺史沈節(jié)制，爾等務(wù)上體天心，下順孤意！”

    韓燁還在瞠目結(jié)舌，郅輔已振臂大呼：

    “奉天子詔！奉天子詔！”

    韓燁在軍中的資望，遠(yuǎn)不能同張方相較，既沒有自立的能力，也沒有自立的心思，回過神來之后，即下令：

    放仗！投降！

    孟觀主持，文虎、衛(wèi)博協(xié)助，負(fù)責(zé)對河間軍的整編；同時，衛(wèi)將軍的米糧，水陸兩路，源源不絕，運抵潼關(guān)，河間軍總算吃上飽飯了。

    這是孟觀第二次主持整編雍、秦軍馬——上一次是接手梁王、敉平齊萬年之亂，可謂駕輕就熟，他威名著于西北，河間軍中不少將領(lǐng)，亦可算是他的舊部；兩個助手，文虎同樣“威名著于西北”，衛(wèi)博則是地主，再加上糧食的加持，整編進(jìn)行的非常順利。

    近七萬大軍，本就是雍秦精銳，整編三人組甄別遣散了其中刁滑頑劣以及無心再當(dāng)兵吃糧等不甚堪用者，所余五萬余人，算是精銳之中的精銳了。

    孟觀寫信給何天：再過一個月，這支兵馬，即可為明公效命了！

    何天看過信，微笑，“此其時矣！”

    好了，可以聯(lián)絡(luò)東海王了。

    事實上，在此之前，東海王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過范陽王了。

    范陽王屯許昌，銜頭是“征南將軍”，手中捏著一支兵馬；東海、范陽，同一個祖父，皆為宣帝四弟東武城侯馗之孫，嫡親的堂兄弟，算是一系。

    當(dāng)初，齊王冏用范陽王，其實也是為了籠絡(luò)“宗室之望”的東海王。

    東海王對范陽王說，成都已人心盡失，大兄起兵向洛，天下必云集景從，俺為內(nèi)應(yīng)，三下五除二，驅(qū)逐石超，共獎王室，再造乾坤！

    然范陽王很猶豫。

    成都似乎確實“人心盡失”，但石超有五萬兵，成都本部的兵，尚過于此數(shù)；我手上的兵，還不到石超的一半，更別說跟成都本部比了。

    強(qiáng)弱懸殊，這個仗，咋打？

    齊王起兵，“天下云集景從”，那是因為趙王篡代；成都雖然荒唐，到底還沒走到趙王那一步——再者說了，他是天子胞弟，就算走到趙王那一步，也未必就被視為“篡代”??！

    想來想去，東海王這個彀，終是不敢入。

    而對于實力上的差距，何天這邊，也不是一點疑慮沒有的。

    會議群僚，有人以為，待孟叔時完成整編之后，再對石超發(fā)難，會不會更穩(wěn)妥些？

    何天看向王彰，“文昭，那邊兒的情形，沒有人比你更熟悉了——君以為呢？”

    “那邊兒”，指的是“成都王那邊兒”。

    王彰，還記得嗎？原參成都王軍事，“勸離”江統(tǒng)，免其殺身之禍；之后，領(lǐng)銜諸僚，上書苦諫成都王赦陸云的那一位？

    相關(guān)事跡，詳見本書第二四九章《誅陸》、第二五零章《絕非凡品，必有作為》。

    成都王夷二陸三族，王彰激憤，留書拂袖而去；那封信，言辭激烈，被成都王視為叛逆，乃遣人追捕。

    王彰是匈奴東部人，本向北走，追兵也以為他必還鄉(xiāng)的，一路北追，但在一支神秘的小隊伍的協(xié)助下，王彰半路掉頭，連兜了幾個圈子，甩掉追兵，最終到了伊闕，入衛(wèi)將軍之幕。

    “石超小豎，”王彰欠一欠身，“殺雞焉用牛刀？彰以為，孟叔時整訓(xùn)之軍馬，明公非為石超而備也！”

    何天微笑，“何以言之？”

    “石超有大將名，無大將實——連最基本的軍紀(jì)都不能維持，談何‘大將’？其治軍用兵，怯于進(jìn)，勇于退，七里澗一役，就是因為這個秉性，見機(jī)的早，退的快些，所部損失有限，在成都的眼里，就成了‘大將’了！”

    “石超實無方面之才能，成都卻付以鎮(zhèn)洛之重任，結(jié)果，不過旬許，便將成都最后一點‘美望’，折騰的干干凈凈！”

    “成都上下顢頇，佞幸用事，打一仗、敗一仗，早就沒了心氣，之前不過強(qiáng)撐著，長沙、東海相殘，

    成都‘躺贏’，上上下下，最后一口氣xiele，再也提不起來了！”

    “留守洛陽五萬兵，數(shù)量看似不少，但管帶諸將，都在孟玖那里使了錢，這五萬兵，非但七拼八湊，號令不一，且上上下下，眼睛里只有孔方兄，別的人，都不大認(rèn)得了！”

    “這樣一支兵，有何戰(zhàn)力可言？就再多些，明公觀之，亦不過土雞泥瓦犬耳！”

    何天拊掌大笑，“君言甚是！吾計定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