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溪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然而沒想到對顧衍的回避還是那么明顯就被他看出來了。

    她有些尷尬，但幸好顧衍給她都找了理由，因此齊溪便順著臺階下了：“恩，是這樣啊，畢竟當你是朋友，和你很熟，覺得這樣子跳槽有點背叛你jiejie也有點背叛你這個隊友吧?！?/br>
    顧衍的聲音有點輕，都像是自言自語：“把我當朋友嗎？”

    齊溪壓制住內(nèi)心的那點難受，趕忙點了點頭：“是的??！”

    她鄭重其事道：“但是，可能你無所謂，但是我還是蠻在意這些的，我還是覺得人應(yīng)該勞逸結(jié)合，如果有福利當點綴，感覺工作才更有盼頭和意思吧。所以我對一個崗位提供的配套福利待遇還是挺在乎的，這不是針對你和你姐，就是可能競合的工作文化和我有點不契合吧！”

    這雖然是齊溪找的借口，但競合所配套福利待遇確實并不是容市律師里可圈可點的。

    曾經(jīng)一次閑聊里齊溪從別的同事口中得知，競合所從來不搞團建或者團隊旅游這一套，除了年會之外，競合所非常難得才會有集體活動——因為幾個合伙人都是相對討厭社交的個性，也不認同集體主義應(yīng)當高于個人主義這一套，覺得每個律師只要想著完成自己的人生目標，想要好好掙錢，自然會凝聚到一起去，而真正的凝聚力也根本不是靠團建可以建出來的，甚至團建和集體旅游非常占用時間和精力，無效社交也讓人很疲憊，不僅沒有充電的作用，甚至還會起反作用，純屬浪費時間。

    齊溪進了競合后，對競合所這個傳統(tǒng)就非常認同，只是沒想到自己如今竟然要撒謊號稱自己不認同這一點才要離職。

    對于這個優(yōu)良傳統(tǒng)，顧衍自然也是知道的。

    果然，齊溪這番話下去，大概是無法反駁，顧衍也抿唇不語了，沉默了片刻，這男人才又再次開了口——

    “那有福利，你就不走了？”

    顧衍盯著齊溪的眼神專注而認真，他或許沒有任何別的心思，然而齊溪作為心術(shù)不正的那一個，就沒有辦法那么坦然地和顧衍對視了，她移開了視線，幾乎可以算得上落荒而逃，只胡亂地點頭，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恩，有福利的話，就不走了吧，沒福利還是不行的。”

    “那你不用走了?！?/br>
    齊溪愣了愣：“什么？”

    顧衍的樣子很鎮(zhèn)定，他抿了抿唇，這一次是他移開了視線，這男人清了清嗓子，聲線也有些不自然：“我前幾天正好聽我姐說，最近可能要改革福利制度，她也發(fā)現(xiàn)你說的這個問題了，如果沒有意外，近期就會辦一些相應(yīng)的活動?！?/br>
    他說完，這才重新看向了齊溪，然后這男人盯著齊溪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所以齊溪，你不用走了，別的律所有的，競合也有，既然對競合對團隊沒有其余不滿意的，是不是可以留下了？”

    顧衍說到這里，又移開了視線：“你如果這樣子走了，對我姐來說不太公平，她帶你給你案源也挺不遺余力的，我作為她親弟弟，肯定要防止她團隊的人員流失，我覺得我姐肯定希望你不要走?！?/br>
    這男人補充道：“她夸過你挺多次的，還把房子借給你住，你要就這么走了，對她也挺打擊的?！?/br>
    齊溪沒有辦法反駁，她只能煩躁地攪動著衣角，咬著嘴唇道：“但是沒有福利的話我還是……”

    競合所其余同事早就說過，曾經(jīng)新加入的合伙人也不是沒想過改革這一點，但都遭到了反對和鎮(zhèn)壓，一個律所里的一項制度，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變更和推翻的？

    齊溪咬定了競合所不可能真的會增加福利，因此打定主意用這個作為借口。

    只是齊溪的話最終沒能說完，因為顧衍打斷了她——

    “福利會有的。”

    顧衍的聲音篤定而堅持，他用自己深邃好看到犯規(guī)的黑眼睛盯著齊溪，像是一個高階法師說出一句讓低階法師完全無力抵抗無力招架的咒語——

    “所以你還是別走?！?/br>
    第四十章 齊溪頭腦發(fā)熱，手腳發(fā)軟?！?/br>
    雖然齊溪也知道,顧衍這樣子講，可能更多的是站在顧雪涵的角度上，不希望培養(yǎng)的新人外流,也或許有站在他自己的立場上，畢竟齊溪和他配合起來確實很默契,如果換新的團隊成員，顧衍勢必需要和對方再磨合,性價比和效率而言都并不高。

    但他對她講不要走的話，齊溪還是沒出息的有些內(nèi)心悸動，接著是懊悔、難過和遲疑。

    等顧衍走后，齊溪把他帶來的那袋藥打開打算分門別類放好,這份難過和遲疑便更強烈了。

    每一盒藥上,都有顧衍的筆記——他買了便利貼,在每一盒藥上簡單明了地寫明了適應(yīng)癥狀、療效還有服用須知和服用頻率。

    他的字非常好看，筆觸冷硬犀利,然而寫的非常認真，一點也不潦草,讓齊溪仿佛能想象出他一筆一劃認真寫這些東西的樣子。

    顧衍一共帶了將近有十六種藥物,他也寫了十六張便簽條,所有的字數(shù)加起來,恐怕都能抵得上一篇案情簡單的起訴書了,這樣的手寫真的非常花時間，也能看出寫字的人非常鄭重的態(tài)度，更不可能是顧衍所號稱的順帶而為。

    被人這樣在意和關(guān)心自然是好事，但齊溪希望這種在意和關(guān)心都不要再有了。

    顧衍的好和骨子里的溫柔或許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甚至為了讓人不要有心理負擔，都會謊稱是順便的舉手之勞,但齊溪可能是所有人里尤為軟弱的一位，總是會忍不住不自覺沉溺。

    她睡了很差的一覺，第二天心事重重去所里上班，還在糾結(jié)到底等拿到律師執(zhí)業(yè)證后要不要辭職的時候，行政部總監(jiān)跑到大辦公區(qū)來宣布了一個消息——

    “今年我們所里創(chuàng)收又達到了新高，為了鼓舞士氣，所以今天中午利用午休會做一個砸金蛋活動，中獎率百分之百，既算是我們給所里各位的福利，也不浪費大家時間，不需要強迫大家外出團建，非常符合我們所里的原則。這次活動按照團隊為單位，每個團隊派一個人來砸！”

    齊溪愣了愣，她有些呆呆地看向了顧衍。

    顧衍露出了“我早說了”的表情，非常淡然鎮(zhèn)定，他難得對這類活動表現(xiàn)出了參加的主動性：“我們團隊那待會就我去砸?！?/br>
    他說完，補充道：“反正是百分之百的中獎率。”這男人清了清嗓子，“而且我手氣一直很好?！?/br>
    大概是為了證明自己運氣好，顧衍開始列舉自己從幼兒園到大學所有抽中過的獎。

    齊溪是知道有些人對抽獎有非同一般熱愛的，因為抽獎能帶來刺激感和期待感。她對抽獎并沒有特別的情結(jié)，顧衍又非常想去的樣子，因此就順水推舟贊成了顧衍代表團隊去抽獎的方案。

    雖然真的突然出現(xiàn)的福利待遇讓齊溪的跳槽變得更加不好開口，但對于抽獎本身齊溪還是期待的。

    “聽行政部說，這次獎品很豐厚，還有蘋果、華為的電腦、手機套裝，還有床品四件套還有電器四件套，大部分都是很實用的，價格也都不低。”齊溪看向顧衍，雙手合十道，“你手氣這么好，給我抽一臺電腦吧！”

    **

    只是……

    人之所以有遺憾，是因為人的愿望常常不能實現(xiàn)。

    齊溪看著顧衍抽中的雙人觀影套餐和雙人用餐套餐，只覺得雖然現(xiàn)實和理想之間會打折，這未免也打太多折了。

    尤其是身邊在其余團隊的律師都抽中了電腦套裝、音響套裝、vr套裝的前提下……

    齊溪看著眼前顧衍抽中的福利待遇，簡直是目瞪口呆：“顧衍，你好意思嗎？你還是第一個砸金蛋的，那么多獎品任你挑，你怎么就能砸中一個最差的？別人都是各種套裝，怎么全所最差的什么雙人觀影雙人套餐就給你抽中了？你這哪門子運氣啊？”

    據(jù)行政部講解，這次雖然是福利砸金蛋，但多少還要有些團建的精神在，因此抽中的福利套餐，都是團隊內(nèi)平分的。像電腦、手機套裝這類，每人一臺，都相當好劃分，而到齊溪和顧衍這個雙人觀影和雙人用餐，就……

    只是顧衍大概要求低，明明中了全所可以說是最差的獎，這男人臉上倒沒有對中蘋果電腦手機的同事流露出任何艷羨，雖然沒什么特殊表情，但齊溪的第六感覺得他還挺高興的。

    可能心態(tài)好，所以覺得重在參與？何況至少也有個獎。

    而且齊溪看了下雙人觀影還是雙人包廂，而雙人晚餐則是一家米其林餐廳，真要兌換成現(xiàn)金，顧衍抽中的這個獎也并不是多拿不出手。

    齊溪腦子轉(zhuǎn)得很快：“這家餐廳我看人均一千，你就給我五百吧，觀影票我就算送你了。”她努力朝顧衍露出毫不介意的笑容，“這樣子你就不用和我綁死了，可以自由點，找你想約的人去吃飯看電影?！?/br>
    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我也比較喜歡窩在家里，你給我五百我就當也中獎了就行?！?/br>
    結(jié)果不知道是不是聽到要花錢，顧衍的表情有點沉了下來：“為什么要補錢給你？”

    “那我補給你也行，或者我給你五百，你把電影票和用餐券給我?！?/br>
    只可惜齊溪的提議遭到了顧衍幾乎是立刻的拒絕：“不行?！?/br>
    這男人看向齊溪，鎮(zhèn)定自若解釋道：“這個福利兌換條件，是必須團隊內(nèi)兩個人去才可以領(lǐng)取的，雖然競合所沒有弄把律師拉到一個郊區(qū)去團建這種事，但還是希望團隊內(nèi)成員可以線下多溝通交流，增強下團隊凝聚力的。”

    齊溪瞪大了眼睛：“還有這種附帶要求？”

    “恩?！鳖櫻茳c了點頭，他清了清嗓子，“雖然我也覺得這樣有點死板，但你也知道，這種福利的兌換條件，最終解釋權(quán)肯定是在律所的?！?/br>
    齊溪簡直眼前一黑：“所以你一個人去吃飯和看電影還不行？或者你換一個人一起去也不行？”

    “恩?！?/br>
    齊溪心里有點煩躁又混雜了不安和慌亂，她是想盡力避開和顧衍在工作以外獨處的，可如今這福利倒是讓她騎虎難下起來。

    她試圖說服顧衍：“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錢說到底是合伙人出的，也有你姐的一份，要不我們索性專心工作就別去了，還給你姐變相省錢……”

    “可我想去?！鳖櫻苊蛑剑崎_了視線，大概是承認想去吃什么很難以啟齒，顧衍的聲音聽著不是很自然，但最終，他像是想去的欲望遠遠超過了愛面子的成分，用一種堅定的語氣坦誠道，“我想去吃那家餐廳?！?/br>
    他看向齊溪，補充道：“反正是團建，我們最近確實也沒怎么聚過?！?/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齊溪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是的，她想，顧衍說得對，反正是團建，自己只要心無旁騖就當成是和同事出來團建就行了。

    **

    只是，很多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等齊溪坐到情侶觀影包廂里，看著四周故意裝飾成曖昧風格的裝潢風格，還有若有似無的背景燈，以及堪比大床的所謂雙人觀影沙發(fā)，心里的后悔幾乎達到了極點。

    她想到顧衍以后會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去看電影去吃飯去玩耍，他未來的時間會被他的女朋友全部占據(jù)，齊溪的心情就一點也好不起來。

    她覺得自己像個誤入王宮的貧民，因為工作的原因而得以和顧衍有很多正當見面的機會，原本從不覺得在富麗堂皇的地方格格不入，只是如今因為動機不再單純，再進入這樣的王宮便顯得已經(jīng)心術(shù)不正。

    大概因為到底是中了免費的福利，顧衍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但齊溪心里卻很繁雜紊亂。她必須十分努力，才能在顧衍面前毫不費力地顯得自然。

    好在很快，屋內(nèi)的裝飾轉(zhuǎn)移了齊溪的注意力，她看了一眼室內(nèi)的沙發(fā)，微微皺起了眉。

    這沙發(fā)，待會真看起電影來，簡直像是和顧衍兩個人一起躺在床上似的。

    看得出電影院為了情侶是cao碎了心了，但是齊溪覺得下次還是不要了。

    “最近上映的有個紀錄片和戰(zhàn)爭片聽說還可以！”齊溪決定無視周邊這種情侶開房一般的氣氛，她開始選片，越是這種氣氛，越是要選偉光正的片子，充分以正氣十足的氣氛壓制住邪惡曖昧的氣息。

    結(jié)果齊溪挑了半天，也沒挑到一個戰(zhàn)爭片或者紀錄片，這情侶包廂里所擁有的倒也不是什么愛情片，甚至都不是近期在上映熱播的片子，都是些齊溪連名字也叫不上、聽也沒聽過的片子——

    “《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采蘑菇的小姑娘》《狐貍住對面》？”齊溪一邊對著觀影片單念，一邊皺著眉有些納悶，“這都什么和什么??？兒童片嗎？”

    顧衍顯然也有些茫然，但礙于來都來了，兩人最終還是在一堆奇形怪狀的片子里挑了一部《狐貍住對面》。

    “聽起來像是什么奇幻故事，感覺可能還蠻有治愈系那個味道的?！?/br>
    齊溪說完，就點擊了放映鍵，然后她轉(zhuǎn)頭看向顧衍：“我剛進來的時候，門口工作人員對我說這里是4d觀影的，說效果特別好，特別讓人有感覺，能身臨其境，但說因為一旦進入狀態(tài)以后氣氛特別好，叫我們還是要控制下情緒?！?/br>
    齊溪一邊說著，一邊環(huán)顧了下四周的裝扮：“雖說是新開的情侶觀影包廂，但也沒吹得那么好吧，這裝修也沒有到奢華的地步吧，就算是4d，我又不是沒見過世面，也不至于就這環(huán)境還能入戲到控制不住自己吧？”

    這雙人情侶觀影套餐的標價并不便宜，但齊溪來了以后大失所望，因為完全沒能達到她的預(yù)期，裝修的也并不高端大氣上檔次，倒有些曖昧得像是情侶來開房的主題小旅館，甚至衣架上還掛著一些像是cosplay的古裝服，大約是為了模仿最近很紅的劇本殺？讓觀影的情侶還能有什么沉浸式體驗？

    對這樣的環(huán)境，可以看出顧衍也是有些意外和失望的，他大概也期待著什么洋氣的環(huán)境，進來小包廂以后走了兩圈也愣是沒找到什么別有洞天的地方，雖然臉上仍舊淡淡的，但齊溪敏感地感覺到他對于這一點是有點不太開心的。

    “花了這么多錢，怎么環(huán)境就這樣？”這男人最終沒忍住，等齊溪抬頭看他，他清了清嗓子，很替行政部不值的樣子，“我是說行政采購花了這么多錢，感覺不是很物有所值?！?/br>
    大概最終這次福利活動出資的是合伙人，顧衍的jiejie也是背后的金主之一，所以作為弟弟的顧衍多少有些對這筆花銷有些心痛，這男人的臉上的不滿仿佛是花了他的錢一樣。

    但反正來都來了，齊溪趁著片頭放映之際，打開了沙發(fā)床邊上的小冰箱，進來之前工作人員說吃的喝的房里都有。

    只是她滿懷期待地打開，本來想拿罐可樂雪碧，結(jié)果竟然落了空。

    這小冰箱內(nèi)除了酒就是酒，甚至還不是那種罐裝的啤酒，而是看著顏色曖昧粉紅的不知名的酒。

    齊溪看了眼這酒的標價，還挺貴，她找來開瓶器當即就把蓋子開了。

    顧衍愣了愣：“你要喝酒？”

    齊溪點了點頭：“當然！之前說這個房間內(nèi)所有吃喝的東西都包含在票價內(nèi)了，可這房間就這么普通，放映的片子都甚至不是最近熱播的，什么《狐貍住對面》，都不知道是什么鬼！那難道這點玩意就值這么多錢嗎？我們至少要對得起顧par的出資和一片好心吧？至少要把房間能能吃的都吃了，能喝的都喝了吧！”

    齊溪說完，直接倒了杯酒就開始喝，意外的，這酒倒是挺好喝，甜甜的，像是什么果酒，齊溪本來就有些口渴，沒忍住多喝了兩杯，還盛情邀請顧衍一起喝，可惜被顧衍拒絕了。

    這男人的臉色不太好看，像是對這個雙人觀影套餐非常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