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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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不同衾,死不同xue 皇帝呆呆看著他的皇姑母。 宣明珠背脊亭亭筆直,目光神采飛揚(yáng),沒有半分病人的萎靡。 眉間一粒朱砂,勝過洛陽春色。 她沒有傷心,更不是在開玩笑。 大晉長公主,含金哺玉地長大,生來不知中庸為何物,她的愛與驕矜,皆求一個極致。 愛一個人時,愿意全心全意舍生忘死,待行至絕處,掉轉(zhuǎn)頭,也能離開得瀟灑干脆,向死而生。 便是要葬,她昭樂也當(dāng)葬入皇陵,而非梅氏宗墓。 “陛下,您記住了,本宮與駙馬情盡,生不同衾,死不同xue?!?/br> 宣明珠注視皇帝一字字道:“本宮休夫后,梅鶴庭可入內(nèi)閣。他既一心想為社稷鞠躬盡瘁,陛下便用他與內(nèi)閣的老狐貍抗衡。他要做良臣,那些無休止的鉤斗攻訐,他不受也得受,被休之辱,他不忍也得忍?!?/br> 小皇帝聽得瞠目結(jié)舌。 他還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為皇姑母是為了他,才忍痛割愛,還梅鶴庭一個得入內(nèi)閣的自由身,好輔佐自己治理朝政。 看皇姑母的態(tài)度,分明是踹了人家,還要榨干他剩余的價(jià)值啊。 ……嗯,不愧是皇姑母。 原來是朕搞錯了該同情的對象。 * 去正殿探望過姨母,宣明珠出來后移駕向東去翠微宮。 翠微宮是柔嘉太皇太后生前住的宮殿,去世后殿內(nèi)擺設(shè)一直未動,宣明珠只要入宮,輒歇于此處。 另一邊擺駕回兩儀殿的皇帝,整個人尚處于魂不守舍的狀態(tài)。 他想,看來梅鶴庭真是將姑姑的心傷透了。只可憐寶鴉表妹,她年紀(jì)還那么小…… “陛下,大理寺梅少卿在外求見。”內(nèi)侍忽而通稟。 想曹cao曹cao就到。 皇帝精神一震,這時辰不早不晚的,無朝會也無大案,梅鶴庭進(jìn)宮還能為什么,自然是追著皇姑姑來的! 這塊冷玉終于曉得開竅了!皇帝連忙召人入內(nèi),想著兩人之間或許還有一線轉(zhuǎn)機(jī)。 不成想梅鶴庭一開口,愣把皇帝聽呆了。 錦衣玉帶自清凜無塵:“臣此來,伏請陛下準(zhǔn)有司撥款,為大理寺修葺廳堂墻壁,于廳壁之上,書律法警句,令僚屬俯仰可見,以怯懈怠之心,增辦事行效?!?/br> 說白了,就是想跟皇上討點(diǎn)銀子粉刷一下衙門的墻壁,再在墻上寫幾句辦案守則,讓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好勤快辦事不偷懶。 宣長賜沉默半晌,“少卿認(rèn)真的么?” 大老遠(yuǎn)跑過來,汗珠子還在腦門上掛著呢,結(jié)果你跟朕來商量刷墻的事? 說出來誰信? 是一路上馬跑得太快,沒想出好借口嗎? 梅鶴庭正色道:“律令格式,為政之先,有類準(zhǔn)繩,不可乖廢。*此乃正心誠意的大事,臣豈敢不認(rèn)真?!?/br> 見他如此正經(jīng),皇帝也拿不準(zhǔn)他是不是口是心非了,含混答應(yīng)一聲,又覷眼試探道:“沒有別的事了?” 梅鶴庭知道陛下與長公主的真實(shí)關(guān)系,觀皇帝面色平和,便知宣明珠入宮后無大波瀾,斂色頷首:“并無他事?!?/br> 只是不知為何,梅鶴庭感覺陛下看他的眼神,似乎帶有些古怪的悲傷和,憐憫。 皇帝豈止憐憫這個蒙在鼓里的傻少傅呀,他幾乎要將手里的紫玉小毫捻斷了。 皇姑母不許他多嘴,說她會親自與駙馬說休離之事,宣長賜不敢違背。 可他不忍心看姑母一個人悶聲受委屈。 憑什么,皇祖母與皇姑母都要受天命所忌,連死前都不得開顏? 他深知梅鶴庭這個人品格是沒話說的,既不好色又不貪邪,就是性情冷淡了些。然誰的心都是rou長的,讓你拿出幾分真心哄哄人,難嗎?很難嗎? 看在曾經(jīng)的師生情誼上,皇帝苦口婆心地暗示:“梅駙馬,長公主方才入宮,此時在翠微宮。” 喚為駙馬,而非卿家。 梅鶴庭頓了一下,壓住黑眸中暗涌的情緒,畢恭畢謹(jǐn): “臣知道了。只是外臣不得擅入禁中,衙署尚有事務(wù),臣這便告退?!?/br> 自稱臣下,而非皇親。 多少年了,梅鶴庭在外從不以長公主駙馬自居,好像別人叫他一聲駙馬,就辱沒了他的真才實(shí)學(xué),懷疑他如今官位是靠女人得來的一樣。 “好,好極。”皇帝連道幾聲好,眼色冷凝下去。不算冤你。 “陛下!”一向穩(wěn)妥審慎的黃福全忽然臉色慌亂地入殿,拂塵靡亂,見在場的梅駙馬也非外人,急急道:“長公主殿下在翠微宮外遇上了成玉公主,兩位殿下發(fā)生爭執(zhí),公主打了公主!” “蠢才!”皇帝一腔沒處撒的邪火終于爆發(fā),騰地站起身,“誰打了誰你倒是說清楚!” 梅鶴庭目光驟然沉翳。 * 翠微宮是先帝與宣明珠兄妹二人母后的宮殿,先帝早有旨意,外人不得擅入。 所以宣明珠在這兒碰上成玉,一忖便知,必是閑得生蛆的老六聽說她被陛下責(zé)罰,樂顛顛的跑來落井下石了。 清楚成玉嘴里那三板斧,所以無論她拿皇帝降罰說事,還是用“梅駙馬一心為公,無暇陪伴皇姐”的話頭來刺激她,宣明珠始終八風(fēng)不動。 對待蠢人,真是一個唾沫釘兒也欠奉。 直到成玉見激怒她不成,轉(zhuǎn)眸笑言一句:“我那好侄女兒寶鴉,何以沒帶來?聽說那丫頭很粘她兩個兄長啊,她知不知他們并非是親生的哥哥,這哥兒姐兒鎮(zhèn)日在一處,一年小二年大的……” 就是這句話,讓成玉臉上挨了兩個大耳瓜子。 “你、你又打我臉?” 成玉捂著臉頰,不可置信地看著宣明珠身邊的侍女站在眼前,指尖顫抖,“賤婢也敢與本宮動手!” 澄兒冷笑道:“六公主莫非忘了,上回您失言,也是奴婢奉殿下之命‘提醒’您的。六公主如此聰慧,怎么就是,不記打呢?” “好個刁奴才……”成玉憤懣不已,受不了宣明珠氣態(tài)高華地站在朱漆宮門前,看小丑一樣看著自己的眼神,扭臉瞧見扶著她的面首惴惴低頭,反頭給了他一巴掌。 “本宮被人欺負(fù),你是個死人!還不給我治住這賤婢!” 那眉眼柔媚的男寵表面風(fēng)光,能跟隨公主殿下出入內(nèi)苑,又豈敢真的與誰動手,撲通一下子跪倒磕頭。 成玉氣得直叫嚷“來人”,宣明珠鳳眸輕撩,微笑向前邁了一步。 “好啊,六妹是想叫北衙都尉護(hù)駕,還是本宮的羽林軍,本宮替你一并召來。” 晉明帝為長公主留下的兩份兵權(quán),都是實(shí)打?qū)嵉木芳住?/br> 成玉不知她與新帝鬧掰后,是否還能如從前一呼百應(yīng),可被宣明珠周身散出的威勢所懾,心里先虛了。 “你休得意!”宣明雅既委屈又憤恨,咬咬牙道,“皇姐等著吧,總有一天,你的好駙馬會……” “我會如何?” 一道清如冽泉的聲音不期而至。 梅鶴庭步履生風(fēng),徑直經(jīng)過眾人身畔,走到宣明珠面前。 深湛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遭,確認(rèn)她沒有受傷,男子方松開眉心。 宣明珠見到他有一剎的意外,隨即漠漠弋開目光。 成玉公主驟見到心儀的男子,兩只眼散發(fā)綠光,發(fā)覺梅鶴庭如此明顯的護(hù)短,又備感郁悶。 天老子,她的臉還腫著,手還捂著,再晚來一會兒都要被宣明珠欺負(fù)到姥姥家了,梅鶴庭居然覺得,吃虧的會是那母老虎? 挨打的明明是她?。?/br> “駙馬,你來啦?!背捎裼勉挥膵梢魡镜?,故意模糊了姓氏,放開捂面的手,想讓這個男人看看他尚的長公主多么彪悍。 宣明珠挑眉,她這meimei真是兩個耳光不管飽。 她不在意梅鶴庭,不等于可以容忍別人這么惡心自己。 耳邊聽梅鶴庭冷然道:“六公主方才之言,妄議皇室宗親,言辭邪佞,其心可誅。此事我會如實(shí)稟給陛下以及宗人府?!?/br> “什么?”成玉想起自己方才一時失口,編排了梅寶鴉,眸光嬌弱流轉(zhuǎn),哀怨道,“我,我不過說了一句話,駙馬你看,她將我的臉都——” 梅鶴庭點(diǎn)頭:“是打輕了?!?/br> 他既不假以辭色,也不容成玉作態(tài),肅面道:“先帝最忌宮中手足相害之事,曾下嚴(yán)令,對手足姊妹心懷怨毒者,杖五十,口出惡言者,笞二十?!?/br> 那雙淵深如晦的眼眸,淡淡望向成玉公主。 “不知六殿下方才是口不擇言,亦或,對長公主殿下心存怨毒之念?” 第9章 .醒本宮,要休駙馬 成玉懵然,她從小與宣明珠互別苗頭長到這么大,說不準(zhǔn)她吃虧的時候還更多些。怎么被梅駙馬紅口白牙一顛倒,自個兒頭頂就多了個屎盆子? 這個男人身上透出的威壓,并非源自他手握權(quán)柄,亦或疾言厲色,那一襲錦繡成章的公服裁量在他身上,甚至稱得上溫文沉斂??删褪悄菢屿o的一雙眼,飽含山岳的震懾,讓成玉感覺若自己不讓步,他就真能做得出來。 成玉竟不敢與那雙森黑的眸子對視,心頭費(fèi)解:梅鶴庭不是一慣不喜宣明珠嗎,為何今日如此護(hù)著她? 宣明珠神色澹然自若。 在她看來,成玉編排了寶鴉,梅鶴庭是寶鴉的爹,為女兒出頭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隆?/br> 至于他為何忽然出現(xiàn)在這里,很不與她相干。 翠微宮,是宣明珠在整座皇宮中最留戀的所在,從前每逢中秋、上元、下元,天上月圓的時節(jié),她總央著梅鶴庭陪她回來小住。 七年時間,他僅踏進(jìn)過這道宮門一次。還是勉強(qiáng)宿在了偏殿,不肯與她同床。 他總有許多理由,說駙馬留宿禁中不合禮度,說不可對先人不尊敬,說宮內(nèi)侍從太多他不習(xí)慣。 她如今都成全他。 許是蔚然的日光晃眼,宣明珠覺得有些乏困,想趁早散了這場猴戲,回殿里吃冰湃的荔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