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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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淮得知長公主休夫的消息時(shí),曾恨不得活剮了梅鶴庭。 因?yàn)樗?,若非梅鶴庭當(dāng)真徹神徹骨地傷了她,以阿姐不惜與父皇爭吵也要把人得到手的性格,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今日見阿姐,他卻問:“阿姐心里還有梅鶴庭嗎?” 宣明珠猝然怔愣,落在他發(fā)頂?shù)氖纸┳ ?/br> 她本著不給小淮兒掃興的心情,已盡力把那人拋在腦后了,沒想到卻是他突然提起。 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xiàn)梅鶴庭嗓音哽咽的那句:醋醋,你別走。 這算什么呢,他輕飄飄地叫她一句,便以為能打動她么,把宣明珠當(dāng)成什么人了!小淮兒也是的,提這么一嘴干什么。 好不容易平復(fù)的心潮又被翻攪起來,她避開視線輕喝,“胡說什么?!?/br> 言淮深深看她幾許,慢慢笑了,“阿姐莫惱,是我失言了?!?/br> 宣明珠心閣里束著自己參不透的事,不是當(dāng)真的和他計(jì)較,似玩笑似嗔怪地一挑眉。 她自己卻不知覺,她眉間那枚天生的紅痣有多媚人。 言淮目光灼灼的,被蠱惑了一樣,忍不住湊近,輕顫的唇瓣緩緩對上那粒朱砂。 宣明珠睫梢抖簌。 間隔著一寸地,言淮終究沒能親下去。 既然是一份無疾而終的情感,他想,應(yīng)當(dāng)保留他心中那份最初的純粹。 這時(shí)宣明珠突然伸手勾攏他后腦,向前一帶,只渡一舟的湖面,只盛兩人的船心,男子的唇印在了女子眉上。 宣明珠就著那個(gè)姿勢,和言淮兒額頭抵著額頭,頰邊帶笑,沒有故作放達(dá)的灑脫也無插科打諢的揶揄,只是親昵自然地用自家腦門點(diǎn)點(diǎn)他的腦門,柔聲道: “扭扭捏捏做什么,就算多送你一份生辰禮了,不過不為例啊。這下高興沒有? “恣白記著,阿姐永遠(yuǎn)疼你的?!?/br> 言淮顫簌簌地閉上眼,高興,此日此情,夠他記到天荒地老了。 等他身至南疆,哪怕為這一句話,他也舍不得輕死了。 而他心里也藏有對宣明珠的一句話,卻無法說出。 ——總是你疼別人,誰來疼你呢,你又容許讓誰心疼你啊,阿姐。 * 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在水面沉落,泊舟上岸后,二人分別。 言淮說要去辦些私事,今晚上可能不回別業(yè)。 宣明珠沒問出他在人生地不熟的揚(yáng)州有何私事要辦,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沒入昏暗的夜色。 “這算什么,不是說好一起去喝酒嗎……” 宣明珠嘀咕一句,轉(zhuǎn)頭問泓兒,“你瞧著他今日是不是像有心事的模樣?” 泓兒道,“言世子與殿下最為交心了,殿下別多想,大抵世子是真有事吧?!彼謫柕溃暗钕?,回別業(yè)嗎?” 慶完了生,游過了湖,天色已晚,確實(shí)沒有不回去的理由。 宣明珠回望了一眼沉沉如霧的湖泊。 她以為,與言淮共渡過一個(gè)下午,該忘掉的便可以忘掉了。 “回?!?/br> 然而行駛的車馬在半道上還是改轍去了梅府。 宣明珠對泓兒和澄兒說,這只是因?yàn)樗兹諞]見著寶鴉他們,有些惦念孩子。 只是如此。 到了梅府,暮色徹底四合,梅府門前燈籠大亮,門房見到大長公主夤夜降臨,連忙迎請。 闔府上下都已接到命令的,但凡大長公主過來,不必通傳不許多問,府內(nèi)各處隨公主想去何地,皆通行無阻而已。 宣明珠也沒讓管事往正房那邊報(bào),“本宮不過來瞧瞧寶丫頭,大夜里的,不必驚動老爺太太了?!?/br> 寶鴉和她兩個(gè)哥哥住在正房旁邊的棠棣軒。 這個(gè)安排宣明珠入府拜訪那一日便知道了,她同時(shí)也知道,梅鶴庭的住所在東院。 只因當(dāng)年,她隨他在那清雅的院落住過一段時(shí)日。 站在庭子的岔道上沉默一瞬,看望寶鴉,應(yīng)向南去,宣明珠的步履卻向東邁出。 從這一步邁出去開始,宣明珠便無法再用那些借口說服自己了。想念孩子,多少個(gè)白天不能來,既然來了,又為什么拐到這里。 心中有無數(shù)的糾結(jié)和自疑,步子卻也沒停。 難道是因?yàn)榘滋斓哪切┐善魉さ锰懥耍P旋在耳邊不去? 是因?yàn)槟切┎恢{(diào)的混話,讓她至今猶有一口氣堵在胸口? 還是他拿那半張紅腫的臉來賣可憐,太過惱人…… 她是從心的人,盡管白天是她自己說的,彼此且各自冷靜一番,但按捺了一日,宣明珠還是發(fā)現(xiàn),若不能面對面問個(gè)清楚,問他是何時(shí)有的這種想法,那么在南下同舟這將近一個(gè)月的種種相處,都站不住腳了。 他在她月事來時(shí)為她按蹺,是出于什么心理;那些她將他當(dāng)成半個(gè)朋友加股肱一起論政的時(shí)光,在他看來又意味著什么? 還有她在船上做的那些夢…… 這樣牽七扯八地思量去,蛛絲馬跡實(shí)在太多。 她不喜歡粘纏的感覺。 江南風(fēng)物,喜歡小夜清寂細(xì)細(xì)長,入夜后是不喜將庭院點(diǎn)綴得燈火通明的,宣明珠的腦子便和腳下的石子徑一般,知往何處去,卻不免昏亂。 走至東院,見院外并無值守的人。 他的房間也黑漆漆一片,沒有點(diǎn)燈。 梅鶴庭不在,他出去了。 宣明珠意識到這一點(diǎn),不知為何忽然松了口氣。 應(yīng)是如此的,他忙起來向來不管晝里夜里,她怎么會以為經(jīng)歷白日那場事,他便會一蹶不振呢。 他的房門沒鎖,輕輕一推便開了,等宣明珠反應(yīng)過來的時(shí)候,她已走了進(jìn)去。 屋里是黑的,她依稀記得格局,梅鶴庭對房屋的布置喜歡一成不變,哪里有多寶閣,哪里有屏風(fēng),哪里是桌哪里是椅,都還在六年前的位置。 仿佛重游故地,大長公主也做了回不速之客。 憑著記憶走到他的書案旁,宣明珠伸指沿著涼沁的書案邊緣輕輕勾勒。 不要過去,重新開始? 可她分明還記得過往的種種,好的,壞的,通通記得。他得有多大的口氣,多大的本事,才敢說出白天那番宣言吶。 忽而黑寂之中響起一道轱轆轆的細(xì)微聲響,不知她袖口碰到了什么,一樣?xùn)|西從桌上滾落,落地,“啪噠”一聲。 宣明珠心尖一跳,好像自己做賊被人發(fā)現(xiàn)了,蹲身借著微弱的光線,摸到那物什。 是一顆雞蛋。 熟的,沒有剝殼。 他的臉紅腫成那樣,她未留下,他便當(dāng)真不曾敷一敷么…… 宣明珠悶然無緒,正欲起身,黑暗中忽有一雙霜涼的手將她扯起,狠狠揉進(jìn)自己懷中。 宣明珠嚇得低呼一聲,再沒想到屋里還有人!才要叫喊,男人將她攔腰橫抱,不管不顧地?fù)]開書案上的一切,把那副柔軟溫香的身子放上去,自己俯身傾壓,雙手摁住她纖細(xì)的肩,把人牢牢囚困住。 咻咻的呼吸要吃人。 “你回來了,我沒在做夢是不是……為何回來,嗯?殿下摸黑進(jìn)臣子的屋,這也是體貼下屬,君臣相得嗎?” 他發(fā)絲松散地垂下,渾身都在顫抖。啞得不像話的聲音又急又沒章法,似犯了阿芙蓉藥癮的人急欲搶一口續(xù)命,鼻尖不住向前抵:“你是不是還要我,你說一句你要我,你說你心疼我了,醋醋,說!” 宣明珠困于囹圄間,生出一種魄散魂飛的心悸。 簌簌戰(zhàn)栗的發(fā)梢落滿她頸窩,帶著一種冷郁的香氣,稍一掙扎,便癢入肌里。 她唯一能動的手在桌面上惶惶踅摸,找不到一盞燭臺。 沒有燈,她無法看清他的臉,可這個(gè)困獸一樣的人,用著梅鶴庭的聲音,又怎么可能是梅鶴庭? 第78章 “梅大人這癥狀出現(xiàn)多久…… “……梅長生?”她試探著喚了一聲。 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蒙蒙中,宣明珠辨出一張清矍的臉廓,五官皆不清晰,唯有定在她身上的那對眼珠,亮如兩點(diǎn)漆星,像豹的眼。 “殿下,是我?!彼蛦〉鼗貞?yīng)了。 他的喘息不再似方才那樣急,依舊玉山傾倒般壓著她,沉沉的霸道,容不下一絲縫隙。 至少是他。宣明珠泄出半口氣,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在梅鶴庭的屋子里除了他還能是誰。只不過他的過激反應(yīng)驚到了自己,哪怕從前床帷間,她也從來沒見過梅鶴庭如此孟浪。 籠在額面耳畔的氣息灼灼,聞不到一點(diǎn)酒味。 他是清清醒醒的。 在以下犯上。 一種細(xì)若游絲的怪異攀纏而起,讓她把握不準(zhǔn),只知不能這樣下去,宣明珠眼眸輕瞇,強(qiáng)讓自己的聲音鎮(zhèn)定下來: “梅大人被油蒙心了還是怎么著,想犯上欺主嗎?還不退開!” 身上的人被斥得一靜,手勁微松,“是臣急糊涂了。” 轉(zhuǎn)換的話風(fēng)溫煦有儀,這才是宣明珠熟悉的彬彬有禮的語氣。 她輕吐氣息,心道他總算還知忌憚。才要推開他起身,梅長生霍然又俯下身子,這一次,直接欺得女子上半身仰倒,后背整個(gè)貼上冰涼的木案。 衣帛廝磨的聲音中,宣明珠瞳仁驟縮,一只手穿過她后頸護(hù)著她的頭,不讓她磕到,男人歪頭湊到她耳邊: “可臣不能不糊涂啊,殿下得告訴臣,你為何回頭,為何偷偷摸進(jìn)臣的屋子……您是主子,也不能欺臣,不給臣個(gè)交代,臣放不開你?!?/br> 好生放屁的話!什么叫偷摸,她連天子腳下的衙門口都敢砸,從大門光明正大地進(jìn)一間屋子怎么就偷摸了!眼下倒是誰在欺誰,他紅口白牙一顛倒,反搖身變成受屈的一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