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老大說你很少出門，但讀書多，心中自有一方田地?？晌覇柲?，你可知我們已經(jīng)出城多遠了？”

    蘇夷安茫然，他只注意到外面的日頭，快到正中央了。

    “我們已經(jīng)出城十三里地了，這一路上所看到的土地，都是你們家的，這地里的佃戶，都是給你們家干活的?！?/br>
    小環(huán)也驚訝：“這么多？”

    “但這和你買東西的錢有什么關系？”

    十一放下車簾，環(huán)視一周，來福馱著背睡覺，小環(huán)好奇看他，蘇夷安若有所思。

    他不好意思道：“你爹這么有錢，我去借馬車的時候，順手找他借了些錢。”

    小環(huán)立馬低頭伸手，拉出放在下面的箱子，果然，一箱一箱的銀子細軟……

    “這么多！你把整個王府都搬空了吧！”小環(huán)大呼小叫。

    十一聽不出來譏諷，客氣道：“哪里哪里，這幾千兩銀子，對王府也不過是毛毛雨，王府可以有百萬畝良田，你不知道每年要收多少糧食和銀錢上來嗎？”

    小環(huán)確實不知道，她還在掰著手指頭算呢，就聽到外面鐘琤道：“十一，出來駕車。”

    他聽不下去了。

    小環(huán)聽不出來十一話語里背后的意思，可他卻是知道的。十一是汝南人，當年汝南發(fā)大水，莊稼都被沖毀了，活下來的人都面臨著糧食危機，成為流民。

    他們一路從家鄉(xiāng)感到汝南城，卻又被人趕回家鄉(xiāng)，眼看著家里人都快餓死，汝南王的人帶來手令，可以給他們糧食，但要農(nóng)民花錢買，如果沒錢，就拿田地來補。

    是以那次洪災過后，無數(shù)人失去田地，成為汝南王的佃戶。原本只用交朝廷的稅，現(xiàn)在還要交王府的稅收，去九存一，留下的糧食哪里會夠一家?guī)卓谌顺缘模?/br>
    前后不過兩三年，十一家里的人不是餓死就是累死，他也成了孤兒，淪落到殺手組織里。

    因為小時候忍饑挨餓，十一身形不高，反而練就一身好輕功，最擅長下毒和偷竊。

    但在別的地方，就略遜一籌。

    他此時對蘇夷安說這些，心中未嘗不曾有憤恨之心，可那恨也是迷茫的，該恨誰呢，恨老天爺發(fā)大水，還是別的？

    鐘琤只簡短地說了些十一的過往，蘇夷安一臉歉意，對著車外說道：“十一，是我爹對不住你?！?/br>
    “算了吧，過去這么久了還說這些做什么。就是沒你爹，也有別的富戶盯著。我已經(jīng)看透了?！笔坏穆曇魪耐饷骘h進來，聽起來確實灰心喪氣的。

    他們這些做殺手的，什么骯臟事沒見過？有時候看的多了，便不能動腦子去想，不然越想越亂。

    小環(huán)往外邊坐了一點，認真對他道：“你說的有理，你看我，我家沒發(fā)洪水，也沒有人餓死，我不也成了孤兒？”

    “你爹娘怎么去世的？”

    “他們嫌我貌丑，想把我賣妓院里去，結(jié)果人家不要我，賣來賣去，我就到王府了。他們應該還活著，可在我心里，跟死了也沒差別?！?/br>
    小環(huán)笨拙地用自己的事情安慰他，“反正我只是想說，各有各的命運，我們沒能力擺脫這樣的命運，就只能過好屬于自己的每一天，這樣才對得起自己來這世上一趟，十一大俠，你說對嗎？”

    她喜歡世子，不覺得世子有什么錯?？伤残奶凼?，便只能這樣讓他寬心。

    十一沉默這，有沒有被她安慰到尚且不知道。

    蘇夷安聽了她的話，卻喃喃道：“真的有人能夠擺脫這樣的命運嗎？”

    莫名其妙的，鐘琤想到了趙禪真。

    嘴角也露出笑容，他道：“自然是有的。”

    蘇夷安轉(zhuǎn)頭看他，他神情很是奇怪，像是想起了什么人，臉上帶著些漫不經(jīng)心的寵溺，語調(diào)輕揚：“他啊，明明是世界上最被人看不起的人，卻蟄伏著，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努力站到高處，最后，他說的話沒人敢不聽，他做的事，沒有不成功的?！?/br>
    “這樣的人，一定是天縱英才吧。”蘇夷安低眉苦笑，“想要做出這種事情，需要何等魄力?！辈拍艿玫界姮b如此的贊賞。

    鐘琤還沒發(fā)覺他的醋意，看著他的模樣，便想到了趙禪真，道：“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如他？你已經(jīng)比他好很多了。”

    蘇夷安驚喜抬頭，“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你說的這人在哪里？聽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見識一下這般天才人物?！?/br>
    鐘琤看他高興的模樣，臉上笑著，心里卻想他也不害臊，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無的。

    他笑著道：“這人早就沒了?！?/br>
    “那還真是可惜……”蘇夷安輕嘆口氣，“天妒英才啊。”

    他倆聊的熱火朝天，小環(huán)干脆也掀開簾子，抱著腿坐在十一身邊。

    十一不知從哪揪了根草，銜在嘴角，他靠在那里，只在馬兒跑歪的時候才動手揮揮鞭子。

    小環(huán)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直到十一有些手足無措了，她才道：“你可真厲害?！?/br>
    “哪里厲害？”十一道。

    “你會借東西，會駕馬車，說話的時候銜根草也不會掉。”

    聽了最后一個理由，十一絕倒。眼疾手快地從路邊草叢里揪了根草桿子，遞給她：“你來?！?/br>
    小環(huán)把草銜在嘴里，又仰著頭說話，結(jié)果草桿子一下掉她嘴巴里，捅到嗓子眼，害的她干咳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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