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師叔祖看向離音, 眼神有些深, “跨時空旅行……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離音輕輕垂下了眼。

    她自然是知道的。

    跨時空旅行, 本質(zhì)上而言, 是跨時間密度以及跨空間法則的旅行。這樣的cao作說起來簡單, 但一個不好，是會出大事的！

    甚至于，這是一個被無數(shù)修士視作慢性自殺的過程。

    凡人大多有鄉(xiāng)土情結(jié), 所謂鄉(xiāng)土難棄, 鄉(xiāng)音難忘。這樣的“落葉歸根”論, 其實不過是一種情感訴求。說得難聽點，凡人難忘故鄉(xiāng)，可倘若外力強迫他們歸不得故鄉(xiāng)，這些人會心內(nèi)郁結(jié), 但短時間內(nèi)，是不至于因此死人的。

    可修士的鄉(xiāng)土情結(jié)，不是稍顯“矯情”的情感訴求, 而是時間和法則對修士的一種強制限定。換句話說，跨時空旅行而長時間回不了“故鄉(xiāng)”的修士，是會死的。

    此中涉及到的兩個關(guān)鍵因素，一是時間密度, 二是空間法則。

    時間密度, 簡而言之, 可以形容成時間流逝的速度。時間密度大的天地里, 時間“稠密”, 時間流逝得慢，人也就因此老得慢；時間密度小的天地里則剛好相反，時間“稀疏”，人老得快。

    不同天地的時間密度不一樣，但對于個體生靈而言，壽數(shù)卻是一個定量。于是同一個生靈，在不同的世界里，衰老的速度就因此有了差別。

    跨時空的旅客，倘若從時間密度小的天地到了時間密度大的天地，就會被動面臨格外血腥的改造過程：時間密度會對他們過去那些年過度逸散的生命力作出補償，于是他們“過度發(fā)育”的血rou之軀會被外力重新壓縮改造，或者返老，或者還童……

    當(dāng)年初到本源天地的離音，就是這么一個“還童”的例子。

    返老還童，一定意義上而言，算不得是一件壞事。只要能挨得過血rou之軀重造的痛苦，說不得還能多活上許久。

    但問題是，并不是所有跨時空旅行，都是從時間密度小到時間密度大。也有可能是從時間密度大到時間密度??；或者是從時間密度小，到時間密度更小……

    在落地之前，誰也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的是什么命運。究竟是返老還童，還是加速衰老？

    不論是返老還童還是加速衰老，就時間密度而言，跨時空旅行似乎并不算可怕。畢竟有五成的概率能返老還童，運氣好拼一把，說不得就賺到了呢？

    倘若跨時空旅行只是跨時間密度，這個想法的確并無不可?？蓡栴}是，跨時空旅行除了要面對時間密度的問題外，還需要面臨一層更重要的因果，即跨空間法則。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換到修真界，就是一方天地的法則庇護了一方天地的生靈。生靈處于特定的時空下，受了這方天地時空法則的庇護，便也因此打上了獨屬于這方天地法則的烙印。

    修士跨時空進入到另一個天地里，就是帶著舊的法則烙印到新法則的眼皮子底下。

    這是對法則的挑釁！

    倘若這些跨時空旅者足夠謹小慎微，能因此不被新天地的法則發(fā)現(xiàn)，那他們就能暫時平安無事。一旦他們被發(fā)現(xiàn)了，新天地的法則會在第一時間內(nèi)對他們發(fā)動絞殺。

    而從古至今，能從一方天地的法則絞殺里活下來的人，幾乎沒有。

    只一個時間密度和空間法則就如此難纏，更別提此中還有諸如時空亂流、空間崩塌這樣的時空災(zāi)難了。

    整個跨時空旅行的過程中，只要有一點沒有處理好，旅客恐怕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便是一切都順利，運氣也很好，跨時空旅者僥幸抽到了一個時間密度大的天地……他們最好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在一方不屬于自己的天地里茍延殘喘地活著，躲避著隨處都在的法則，守著漫長的壽數(shù)孤獨終老。

    這樣的跨時空旅行，又有什么意思呢？

    退一步來講，倘若跨時空旅行真的沒有任何限制的話，那也就與飛升無異了。倘若如此，那些久求飛升而不得的修士，也不至于因此走上歧途了。

    飛升說到底，就是一種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跨時空旅行”。修士通過飛升，可以擺脫本源天地的法則烙印。于是當(dāng)他們離開本源天地后，便是入了新天地內(nèi)，也不至于因身上舊的法則烙印而引來新天地法則的忌憚。

    十多萬年前，為了擺脫這個法則烙印，人妖魔三族修士都快要瘋魔了。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都不愿意選擇跨時空旅行……

    只從這里就能看出，跨時空旅行是一件多么讓人忌憚的事。

    而這樣令人色變的事，黎堯竟然還主動選了……

    當(dāng)時沉魁七脈的脈主，也就是離音如今的師祖、師叔祖這一輩的人，一聽這個消息，臉色都變了。

    可他們再是勸阻，也沒能阻止黎堯出走。

    這位大師叔祖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十多萬年了，老朽一直無法理解黎堯尊者的選擇……可如今，把事情從頭到尾串聯(lián)起來，老朽自認，應(yīng)該是窺見了此中的三分因果了……”

    他的眼神落在離音身上，沉沉的。

    離音的心下意識一顫。

    他道：“黎堯尊者……他是為了你而去的。”

    他繼續(xù)往下講。

    故事格外復(fù)雜，似乎也格外簡單。

    十多萬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就結(jié)果來看，延彧背叛了與淵南沈談的友情；方不語作壁上觀，不知是何態(tài)度；而黎堯，從頭到尾都站在了淵南沈談這邊。

    此戰(zhàn)的結(jié)果，兩敗俱傷。人妖魔三族的高階修士都死了，淵南一族也損失慘重。

    大師叔祖看向離音，“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淵南境封閉之前，黎堯尊者曾經(jīng)外出過一段不短的時間?；貋硪院?，他便心事重重。當(dāng)時我以為他是為了淵南和人妖魔三族的矛盾而憂心，后來再細細回想，他應(yīng)該是趁機去了一趟淵南境，并知道了你的事……”

    她的事？她的什么事？

    離音抬頭，眼神緊緊盯住大師叔祖。

    他接著道：“你當(dāng)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孕育中了。沈談尊者因戰(zhàn)事受了重傷，恐怕也因此傷及了你。當(dāng)年你應(yīng)該是被送往了別的天地內(nèi)蘊養(yǎng)，黎堯尊者不放心，便選擇跨時空旅行，追你而去，伴你成長了……”

    離音腦子里嗡地一聲響。

    所以，黎堯尊者……是阿尊？

    有那么一瞬間，離音的表情完全空白。

    像是有人拿著一柄大錘在她腦子里砸了一下似的，將她的腦子完全砸成了一鍋糨糊。

    離音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明明事實就在眼前，她卻一點也不敢去證實，甚至于連想都不敢想。

    君無咎擔(dān)憂極了，越過眾人，將手輕輕搭在離音的肩膀上，“阿音，阿音？”

    離音轉(zhuǎn)頭，看向君無咎，表情格外茫然。

    許久后，她的眼神才重新聚焦起來。

    對著君無咎擔(dān)憂的神色，她勉強笑了下，“師父，我沒事?！?/br>
    她抿抿唇，又回過頭，再次看向這位大師叔祖，神情格外認真，“大師叔祖，黎堯尊者的事，您能一一都告訴我嗎？我想聽?！?/br>
    ——

    月上中天。

    離音躺在離殿的屋檐上，靜靜看著天空中一輪碩大的明月，許久后，長長嘆了口氣。

    胖團湊近了兩步，躺在離音身邊，聲音悶悶的，“阿音，我想阿尊了……”

    離音揉了揉胖團的腦袋，聲音有些沉，“我也有點想他了?！?/br>
    胖團翻了個身，“真的，當(dāng)初君師父說要去找黎堯尊者的時候，咱們怎么沒想到那是阿尊呢？時間那么巧合的對不對？咱們尾隨著阿尊來本源天地不久，君師父就接到要找人的消息了……一前一后這么巧，咱們怎么就沒想到呢？”

    離音嘆口氣，“想到也沒用啊。這么多年了，別說是雁津樓了，便是沉魁這樣的，花了多少人力物力了，還是沒能找到人……”

    說到這里，離音頓了下，神情有幾分猶豫，“胖團，你說……會不會是阿尊不想見咱們？”

    “不會的！”胖團聲音大了幾分，“你去上學(xué)的時候阿尊就天天抱著我講故事。他怎么可能不想見我！再說了，那個白胡子師叔祖也說了，阿尊回歸本源天地以后，記憶出現(xiàn)了混亂，不太記得往事了。他肯定是把咱們都忘了……”

    胖團格外沮喪，“他怎么能把咱們都忘了呢……”

    離音一下一下地揉著胖團的腦袋，過了許久，才輕聲道：“忘了……也未必是壞事吧?！?/br>
    胖團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道：“阿音！你怎么能這樣！”

    離音苦笑，“不是我忘恩負義，而是……我只要想到，當(dāng)年我上學(xué)的那些日子里，阿尊為了躲避空間法則，只能一個人待在家里，不敢跟人多說一句話，不敢多做一件事。十八年了，他就守著咱倆，一日日回憶著他自己的過往和見聞……甚至于，咱們都以為他只是在講無根無據(jù)的修仙故事，從來不肯當(dāng)一回事……”

    離音閉了閉眼，“我只要想到這些，就替阿尊格外不值。這樣被辜負的記憶……該記得的是咱們，他忘了，真沒什么不好的?！?/br>
    胖團怏怏地垂下了腦袋。

    離音嘆口氣，“也是咱們?yōu)槿撕筝叺奶^粗心了。整個小區(qū)的人都叫阿尊‘離老頭’，我從未想過，他們叫的也許不是‘離老頭’，而是‘黎老頭’……”

    胖團嘴硬道：“那，那也不能怪咱們?。∶看我议L簽名，阿尊從來不肯寫自己的名字的……都是讓寫隔壁王奶奶家的。你當(dāng)年不是還總埋怨，說王奶奶姓王，你又不姓王的嘛……”

    說到這個，離音忽然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聲音都有些抖，“你說，阿尊總讓我簽王奶奶的名，是不是……是不是他已經(jīng)跟王奶奶說好了？倘若十八歲之后，我沒有去找他，沒有回本源天地，那以后，王奶奶家是不是就是咱們的家了？”

    胖團也愣住了。

    想起這些年他們跟王奶奶的親密關(guān)系，以及要離開時王奶奶百般勸阻的話……一主一寵心里都堵得慌。

    又沉默了好半晌，離音忽然仰起頭，對著明月，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當(dāng)年阿尊為什么要去找我呢？如果只是為了他與我阿娘的友情……大戰(zhàn)時他已經(jīng)站在阿娘那邊了，朋友做到這里，也算夠了。他不欠阿娘什么，為何還要冒著這么大的風(fēng)險去找我呢？”

    她驀地笑了下，語氣有點飄忽，“你說，阿尊會不會是想借著我的平安，來挽回人妖魔三族和淵南之間的關(guān)系？據(jù)大師叔祖所說，阿尊的確是這樣一心為公的人?！?/br>
    “所以，從頭到尾，我會不會只是一個符號而已？這些年我所感受到的那些善意，會不會只是對著我這個身份，而不是針對我這個人？”

    離音輕輕嘆口氣，“雖然這說起來似乎沒有差別，可……我總怕事情到了最后，樁樁件件與我有關(guān)，可樁樁件件，我又都是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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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驗光了，散了個瞳，回來看什么東西都是迷迷瞪瞪的。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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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019-05-14 21: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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