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緣由說來話長。

    有句老話說“君子之澤, 五世而斬”，這話放在本源世界也是通用的。只不過這里說的不是“君子之澤”，而是修士代代相承的血脈天賦。

    任何一個修士，倘若修行順利的話，都能經(jīng)過攀脈激發(fā)自己的血脈天賦。但任何一脈的血脈天賦基本都是代代遞減的, 這更像一種自然規(guī)律。

    倘若將血脈傳承比作一條河，順流而下, 血脈天賦會遞減。前人一般站在這條河的上游, 血脈天賦更強；而后人則站在這條河的下游，血脈天賦更弱。只有極個別的人能通過攀脈逆這條河而上，成功超越他們的先輩。

    一旦出現(xiàn)這樣的領(lǐng)軍人，一族的發(fā)展勢頭又能昂揚好幾代，直至再次式微。

    但這樣的人畢竟只是少數(shù), 更多的人，或者說更多的族群，都會一代不如一代。除非出現(xiàn)中興現(xiàn)象，否則一個族群的發(fā)展大勢, 一般都是由式微走向強盛, 又由強盛走向衰落。

    這并不是說這些族群的后人不夠努力了。修真原就不是靠著努力就能有所成就的，天資、機緣、心性……缺一不可。機緣不可強求，心性因人而異, 只有天資, 或者也可以說是血脈天賦, 除了個別人之外, 一般都是代代遞減的。

    所以修真界“虎父犬子”的情況并不少見。甚至還有個說法，說父母天資越強，誕下的后代天資越差。只有在修道上平平無奇的雙親，才能誕生天賦奇佳的修士。

    這個說法其實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修真界的人口，但這都是后話了。

    那么，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一代不如一代”的現(xiàn)象呢？究其緣由，是因為這樣的發(fā)展符合本源天地的法則。

    大淵之源的力量源泉不可能源源不盡，想要長久存在下去，它必須通過一定的方式將自己散出去的力量收集回來。所以死去的生靈其實是很有“用處”的。不僅是荒蕪之地的亡人，本源天地內(nèi)任何一個角落的亡人，其實都是一個作用：他們會腐化成黃土，將自己的一身靈力或者魔力再次散歸到天地中，成為大淵之源的一部分。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荒蕪之地其實是一個更加尊貴的墳地，并不是每個死人都有資格埋身那里的。

    能量從大淵之源到修士，再從故去的修士到大淵之源，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循環(huán)。倘若這個循環(huán)長久地存在下去，本源天地的能量虧損就是可控的，它就能以一種緩慢的速度走向衰亡。

    可在很久以前，這個循環(huán)就被打斷了，斷在能量從修士到大淵之源的這個環(huán)節(jié)。

    對于修士而言，后代就是他們血脈的延續(xù)。見過了先輩的輝煌，誰還甘心自己的后輩平平無奇？如果有辦法，他們不介意去強求一番。

    至于強求的方式……離音當(dāng)年去過的古族遺跡內(nèi)的血脈灌頂，其實就是一種，也是最主要的一種：以先人的血澆灌后人，讓后輩二次攀脈。

    原本這些先人是要自然亡去的，在他們死后，他們的力量會再次回歸于本源天地。而現(xiàn)在，這部分力量被截留了，用以讓后輩天資更進一步……

    倘若只是一代人這般做，那還不至于有什么，可代代都是如此，終于動搖到本源天地的根基。

    也是因此，這些年修真界的變故才這樣層出不窮：先是修士之間再無飛升，緊接著就是秘寶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減少，無主的秘境越來越少……一直到本源九境再次合而為一，法則終于崩毀……

    事實上，早在本源天地的法則崩毀之前，它已經(jīng)給此間的生靈發(fā)出警告了。修士再無飛升，就是它給出的警告——它已經(jīng)無力供養(yǎng)飛升修士了，所有的能量都不能外流，必須都留在本源天地里。

    它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存在得再長久一點。

    可惜的是幾乎所有生靈都會錯了意了。他們以為自己大難臨頭，反倒?fàn)幍酶鼌柡α耍谑羌t塵業(yè)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量滋生，對法則的傷害與日俱增。終于有一天，法則撐不住了，開始崩毀……

    歸根結(jié)底，還是貪婪之心所致。大多數(shù)修士一心想追求至高無上的力量，要么是替自己，要么是替后輩。

    總之，沒有停下來的一天，甚至沒有緩下來的一天。

    在這種人人都瘋狂的大環(huán)境下，淵南族其實可以稱得上是異類。倒也不一定是因為他們的心性格外好，而是因為……他們至始至終都是特殊的那一個。

    至少“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這樣的限制，并沒有落到他們身上。

    離音看向景昭，“我們這一族之所以稱作天眷之族，一方面固然是我們這一族天資出眾的族民多，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們的血脈天賦不會代代遞減?！?/br>
    離音嘆了口氣，“這其實也是有原因的。一個數(shù)百萬年下來都只有兩千多人，并且大多數(shù)人終其一生都不愿意出去亂走，只將所有心力都放在養(yǎng)育綠植、維持能量循環(huán)上，活得像是修真界里培育能量的使者，并且其君王還時不時就要去獻祭的族群……便是讓他們代代都天資出眾，也不至于引起什么大亂子不是嗎？”

    離音說到這里，面上的神情微微一頓。

    “不，還是引起了亂子的?！彼嘈σ宦?，“在所有族群都一代不如一代的情況下，咱們這一族還得天獨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br>
    景昭聽完后，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他忍不住也露出苦笑，“若是這樣想來，其實事事都有根源，咱們也是做錯了的?！?/br>
    他道：“當(dāng)年合古族之力建立古族遺跡時，咱們這一族也參與了的。咱們不需要這種先輩將血脈之力留給后輩灌頂?shù)膫鞒兄兀僧?dāng)時因為一些原因……一方面是咱們不愿意讓自己太游離在各個古族之外，另一方面是因為……”

    離音接話道：“因為從人之常情上考慮，先輩想為后輩做一些事，似乎也并無不可，是不是？從來沒有人覺得這有什么不對?！?/br>
    景昭一嘆，“是。古族遺跡內(nèi)有些格外精妙的關(guān)卡，其實是淵南族設(shè)下的。我淵南一族的紋絡(luò)舉世聞名，自然也在古族遺跡內(nèi)留下了蹤跡……古族遺跡內(nèi)的南望淵樓，甚至就是望淵樓的仿版……”

    景昭細數(shù)完，臉上添上一種更深層的無奈，“因果因果……我淵南命途多舛，焉知這就不是報應(yīng)？”

    離音一時也無言。

    景昭猶豫了許久，終于又看向離音，聲音輕輕的，像是怕冒犯到了什么，“那離音，如今這方天地已經(jīng)這樣了，可有……應(yīng)對之法？”

    離音的眼神就深了起來，“應(yīng)對之法……自然是有的。死人，死大量的人，或可一試……”

    也許是母女同心，淵南境內(nèi)的離音剛說完這話，淵南境外，頂著眾人的眼神，沈談給出了一個和離音的幾乎殊途同歸的回答。

    如何救本源天地于將傾？

    沈談道：“獻祭?？匆娔嵌淠鸬谋驹粗藛幔磕鞘鞘篱g最純粹的能量，只要合起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我淵南就能集合一族之力……補天！”

    這話一開口，自帶血淋淋的氣息。

    眾人幾乎是霎時就感到一股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凜冽感。

    就說淵南怎么忽然大開殺戒，怎么忽然就費心凝出這么一朵寶貝了，原來都在這里等著呢！

    可需要的是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不是一朵！

    方才眾人都看得分明，只這一朵本源之花，幾乎就耗盡了八萬多名修士的性命了。

    這八萬名修士放在淵南族面前當(dāng)然不夠看，可平心而論，順天盟敢集結(jié)十多萬人就叫板淵南族……這些人在修真界，雖然不至于是最有前途的修士，至少也是要看得過去的吧？否則順天盟的人又不傻，何至于自取滅亡？

    這樣資質(zhì)的修士尚且需要八萬人，倘若次他們資質(zhì)一等的呢？又需要投入多少條性命？十萬？二十萬？

    倘若再將這個數(shù)量……擴展為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呢？這是不是就近乎一百萬萬條性命了？

    修真界的生靈數(shù)量一共才號稱三百萬萬，沈談這一手，是想直接去了三分之一的生靈性命嗎？

    也虧得她敢說！

    這瞬間，所有人心里的想法都是一個：沈談這廝在公報私仇！她必定是不忿十多萬年前淵南受到的不公待遇，想趁此機會，讓所有人都難受上一次。

    沈談只輕輕一掃，就看明白了眾人的心思。

    她輕輕嗤了一聲，“少以小人之人看本君。本君若是真想報仇，何需假借他人？難不成我淵南沒有那個實力？”

    一想到之前淵南族只用近一半的族民就清算了包括凌峘在內(nèi)的部分仇敵，眾人憤懣的心情稍緩。

    也是，淵南是不至于如此的。

    當(dāng)中有一老者越眾而出，問道：“淵南族長的人品老夫是信得過的，但這畢竟是一百萬萬人命，老夫仗著年長倚老賣老一次，懇請淵南族長解釋一下，為何這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就能挽本源法則于將傾呢？”

    此中的本質(zhì)原因沈談其實并不清楚。離音知道的一切都是從天書上看到的，沈談連靠近天書三丈遠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得知呢？

    雖然不曾看透這世間至高的法則之秘，但沈談也自有依仗。她畢竟是淵南族族長，除了離音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bug的存在，她已經(jīng)算是修真界內(nèi)最受眷顧的人了。她雖然不知道法則崩毀的具體緣由，可她隱隱約約能知道該如何做。

    這會兒既然被問到了緣由，沈談也不是無話可說的。

    她看向眾人，“就憑這樣的至寶叫本源之花，足夠了嗎？”

    這話一出，有人仍迷惑不解，有人卻若有所思。

    好半晌，終于有人反應(yīng)過來了，“聽聞本源之花一開始是開在荒蕪之地的，也就是法則之畔。它是天地間最精純的力量。有一個說法是，當(dāng)本源之花盛開時，這世間的法則就能重衍……這般說來，這個說法是真的了？”

    沈談淡聲道：“夸大了些，但也不算毫無緣由?！?/br>
    她無意解釋太多，可也知道這會兒若是不說點什么安眾人的心的話，這個計劃終究難以成行。

    沈談在心內(nèi)幾乎是輕輕嘆了口氣，道：“本君可以給各位立個保證，只要我手中有千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這方崩毀的法則，本君以及族民必會修補完全。若不成，屆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是了……”

    在眾人幾乎露出了動容之色時，沈談又涼涼接上一句：“可若是真成了……我也希望各位心中有數(shù)，我淵南不能白忙活一場！”

    她意有所指，可這時候眾人已經(jīng)顧不上仔細思考她這話了。

    人群里議論聲紛紛。

    沈談都說到了這里了，以眾人對她的了解，她必定是極有把握的。

    事實上，若是真犧牲三分之一的生靈性命就能保下修真界的話，眾人還是愿意的。

    可問題是，要讓誰去獻祭？三分之一的生靈……這不是少數(shù)了，用膝蓋想都知道，在座的每一個人，幾乎都需要傷心傷肺。

    親手定下別人的死生……于有點底線的人而言，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更別提這些人甚至還跟他們有牽扯，有交集，這讓人如何不兩難？

    場上漸漸暗流涌動，一時甚至沒人敢開口說起如何分配死人名額這種話題……

    壓抑的情緒籠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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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早上起來更新……

    ps：我九月份真的有點忙，所以更新不能保證，待我混成老油條應(yīng)該就能好點了。

    想必大家也看出來了，其實故事已經(jīng)在走收尾階段啦，希望最后這個結(jié)局我能寫得圓滿一點。

    離小音可還沒有真正成為一方主宰呢，所以這個結(jié)局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哎，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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