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昶只比符潼年長一歲，自幼伴著他長大，倆人并不拘禮，形如兄弟。

    姚昶本是個很英俊的少年，高挑挺拔，并不是像羌人特有的五短身材。只是他一雙鳳眼細長，給人一種邪魅之感，失之端正。

    “殿下，行止何如？”姚昶問道。

    “到了洛陽，不可用舊稱。不如我喚你做二哥，你叫我阿潼即可?！狈缘馈?/br>
    “郎君，主上在學(xué)內(nèi)附近已經(jīng)備好住處，不如先去休整？”許方一向機靈，立時改了稱呼。

    “回去盥洗，讓紫圭去學(xué)內(nèi)買了襦衫，明早換好，拿著名帖，去拜望老師?！?/br>
    “好，明日就去會會漢家門閥的年輕俊彥，是不是真如傳聞中的文武兼?zhèn)?，是?dāng)世翹楚。”

    姚昶傲然笑道。

    “姚二哥，我們剛到洛陽，兄長囑咐過，還是不要過于張揚。何況萬一你我二人的確比不上人家，豈不丟臉。”符潼笑著勸道。

    姚昶笑而不語，顯然是沒聽進去符潼的勸告。

    第二日，符潼和姚昶便著了學(xué)內(nèi)常服，先往祭酒處拜見。

    鴻都門學(xué)祭酒顧燊，當(dāng)世大儒，工書善畫。本就是符潼和姚昶的蒙師，見他二人前來洛陽求學(xué)，很是開心。

    顧燊欲對符潼行禮，被符潼搶先扶住。

    符潼拜道：“在長安時，兄長尚不肯生受師長的禮，如今阿潼來學(xué)下習(xí)業(yè)，更不敢受師長君臣之禮?！?/br>
    瑯琊王謙遜，很得顧燊喜愛，自此，顧燊對于符姚二人，悉心點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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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洛陽的時光，總是快樂而又短暫。

    這是一個極度尚美的時代，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無論是門閥還是兵戶，盡皆逐美成風(fēng)。詩歌之美，山水之美，繪畫之美，音樂之美，甚至包括容貌，儀態(tài)之美，都為世人推崇。

    《詩經(jīng)》有云：“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br>
    晉初的美男子衛(wèi)玠，居然因為“擲果盈車”，而被“看殺”在建業(yè)，可見時人逐美的瘋狂。

    而當(dāng)世，最被人津津樂道的絕世美人，則是江南江北的兩株寶樹。

    陳郡謝氏的謝玄，鮮衣怒馬。

    西秦符氏的符潼，清冷矜貴。

    二人第一次見，只在學(xué)內(nèi)樹蔭下對弈，謝玄執(zhí)白，符潼執(zhí)黑。倆人不必再互報姓名，他便知道，他是謝家寶樹，他也知道，他是符氏蘭芝。

    謝玄弈棋如用兵，重攻輕守，落子如飛，鬼手不斷。

    而符潼則精于布局，步步為營，收放之間是隨心所欲的瀟灑。

    開始時謝玄的攻擊凌厲，符潼左支右絀，疲于應(yīng)付。

    但到中盤，先前的布局精妙之處變一一的顯出，到收官之時，黑勝一子，二人打平，相視一笑，灑然而歸。

    （古圍棋，不貼子，黑棋先手，等于占了先機，符潼驕傲，勝一子只能算是平手。）

    謝玄第一次看到符潼，驚訝于符家子眸子里清淺而舒淡的笑意，那笑意氤氳開來，很是動人。

    而符潼第一次見到謝玄，也能感受到謝玄的強勢，他是北府兵軍營中淬煉的一柄利刃，沒有世家子那虛無縹緲的空靈，是震懾人心的豪橫。

    只是這個任俠少年，袍袖揮拂間，總是香氣繚繞，想到此處，符潼不禁莞爾。

    謝玄眼中的符潼，和想象中屬于天家的孤標(biāo)狂傲不同，他永遠給人舒展豁達的感覺。

    符潼是像塊古拓美玉，風(fēng)姿卓絕，清雅脫俗，如琢如磨。

    謝玄自己，更像是柄名槍，英俊冷漠，無可匹敵。他是天下有數(shù)的高手，手中名劍“道法”在建康城中鮮有敵手，被稱為江左俊彥第一。姚昶初到時，對謝玄還有些不服氣，屢屢討教，數(shù)戰(zhàn)皆敗。

    一個美的悠揚，一個美的銳利。各善其場，各有千秋。

    至此之后，謝玄很喜歡約了符潼一起。

    有時二人會執(zhí)著麈尾和如意，用洛陽正音辯難。

    “阿潼的口音。。。”每次謝玄總要調(diào)侃符潼這新學(xué)的官話。

    有時二人會在林下合奏，符潼的琵琶與他的人迥然不同，撥若風(fēng)雨剛勁有力，有肅殺之意。

    而謝玄的簫聲，卻悠揚婉轉(zhuǎn)，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符潼最愛在謝玄簫聲中練劍，“阿潼這劍術(shù)，遠不如人美?！敝x玄每每調(diào)侃他。

    “阿羯說話，總使人氣結(jié)?！狈彩負簟?/br>
    有人白發(fā)如新，有人傾蓋如故。相識不久，二人就已經(jīng)開始相互稱呼小字。這種稱呼，乃是非親近之人不可的。

    雖然分屬兩國，但是于二人交情無礙。謝玄和熟人時，總是刻薄詼諧。符潼從不與他計較，時常規(guī)勸，讓謝玄不要再傅粉著香，更不要服散傷身。

    到謝玄要離開洛陽的分別時刻，二人在驛站街亭中還合作了一幅畫，一幅牡丹人物。

    符潼擅工筆，牡丹栩栩如生，仿佛要脫畫而出，精妙絕倫。

    謝玄卻擅人物，畫中人是墨線勾勒，寥寥幾筆，二人神韻卻躍然紙上。

    “牡丹傾國色，離人思故鄉(xiāng)。”符潼的篆字很得顧氏真?zhèn)鳌?/br>
    “阿潼，這畫我?guī)ё?，你我總還有相逢之日。”謝玄并不是糾結(jié)于離別之情的人。

    “阿羯，莫不是要與我戰(zhàn)場中相逢？”符潼也灑然笑道。

    謝玄翻身上馬，笑對符潼道：“阿潼，他朝如戰(zhàn)陣中遇見，我不會容情。你必是我手下敗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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