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虞楚息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窗邊的人影上, 謝舒就穿著一件江綢面的白衣坐在一把椅邊, 持卷看書。

    他清俊的五官輪廓如同被細(xì)細(xì)勾勒過的工筆畫, 眼瞼微垂，神態(tài)專注。

    虞楚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道：“謝舒，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你怎么也不叫我一聲?！?/br>
    郎君才醒來，聲音帶著些許慵懶纏綿。

    謝舒合上書本，回頭望來的時候，外面淡淡的日光攏在他的眉眼上，仿佛畫卷被一點水墨暈染開來：“現(xiàn)在是辰時三刻，我已和風(fēng)荷他們說過了，郎君無需擔(dān)憂?！?/br>
    虞楚息對上他的眼睛，忽然心跳怦然。

    他隱隱覺得謝舒對他的態(tài)度有些不同了，可又說不清哪里不一樣。

    *

    這幾天，城內(nèi)傳出了大儒姜鴻告老還鄉(xiāng)，已經(jīng)到了金陵的消息。

    其實這消息本來也瞞不住，畢竟姜鴻身為曾經(jīng)的國子監(jiān)祭酒，一直以來都享譽盛名，回來的這一路上，又經(jīng)過無數(shù)城鎮(zhèn)，只要看了一眼他的路引，哪里認(rèn)不出來姜鴻的身份？

    不出幾日后，金陵城內(nèi)但凡有名有姓的人家都知道了這消息，不禁心火交熾，要是自家子弟能夠拜給姜鴻做弟子，科舉之路怎么說都穩(wěn)了。

    何況人人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當(dāng)今皇上身邊最信賴的寵臣，任職正二品紫微令的呂朔，便是姜鴻的學(xué)生。

    只是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問題是，姜鴻前些日子便已經(jīng)從揚州離開，按理說，怎么都到了金陵城內(nèi)，可不知為何，到現(xiàn)在都遲遲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直到這一天，數(shù)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在金陵城門停留下時候，地面滾過幾道深深的車轍印子。

    守城的士兵按照慣例前去查看，只見除卻最前面的馬車以外，其余馬車都裝滿了厚厚的書籍。

    此情此景，簡直令人目瞪口呆。

    這些書籍不是常見的竹簡，大多是紙卷，如今科舉大興，襄紙價高，遠(yuǎn)增于舊，而完整的善本又是何其珍貴的東西，俗話說千金易得，可善本難尋便是如此。

    看到一幕不亞于看到金山銀山，幾個守城的士兵忍不住呼吸粗重了幾許，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還沒等他們打起任何主意，一名隨行的護衛(wèi)便已冷冰冰地甩出一樣路引來。

    當(dāng)翻看了一眼那路引，幾個士兵頓時手腳發(fā)涼，這便是前幾日知府大人下達命令，必不能怠慢的姜鴻姜老先生！

    當(dāng)天下午，姜鴻的所有東西在當(dāng)?shù)毓賳T的幫助下在他之前買下的府邸中都安排妥當(dāng)了。

    隔日，知府萬林明登門拜訪。

    萬林明讓人提前備好了禮物，臨行前又整了整衣冠，這才坐上馬車。

    見大人如此鄭重其事，李銘一旁小心問道：“大人，這位姜老先生小人早有耳聞，德高望重，又頗有清名，不過據(jù)小人從京城打聽的消息，這次姜先生告老還鄉(xiāng)似乎有隱情在里面，而且即便姜先生還在職，和大人也是平起平坐的位置，大人為何態(tài)度如此.....”

    萬林明擺手打斷他的話道：“李銘你雖機敏有余，卻還不夠通達世事，像姜鴻這樣的大儒即便是不得圣心，但圣上也絕對不敢怠慢于他，以示尊師重道施行仁政，如此一來才好有教化百姓之功。登門拜見，亦是如此。何況本官如此行事，也不只是這個原因，眼下我正有一件要緊事，可也只有在他那里得到答案了......”

    萬林明說到此處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凝思。

    李銘則露出心悅誠服的神情，一邊道大人英明，這時又想起什么道：“對了，大人您之前提過要把謝舒引薦給姜老先生......”

    萬林明經(jīng)他一提醒，也記起這事來，只點頭不語。

    這時到了姜鴻的府上后，便有門房將他二人迎了進去。

    不多時，萬林明便看到了姜鴻，只見姜鴻雖須發(fā)花白，但神采奕奕，舉止端肅。

    萬林明與他互相寒暄一陣子，發(fā)現(xiàn)姜鴻言辭不似尋常大儒般古板，反而豁達明快，心中一定，于是找了個機會切入正題道：“姜老先生，實不相瞞，我最近正為一件事煩心，不知姜先生可否為我指點迷津?！?/br>
    姜鴻神色不動，只微微瞇了瞇眼道：“大人有話講便是?！?/br>
    萬林明這才說道：“前些日子，我得了消息，說是當(dāng)今圣上正在準(zhǔn)備南巡的事宜，這南巡可是大事，也是從未有過的頭一遭，我實在不清楚其中的關(guān)節(jié)，怕一朝有失，還望姜老先生賜教?！?/br>
    姜鴻早已料到萬林明必是問南巡的事情，心中一嘆。

    其實那日圣上決定南巡，他是諫阻的那一批，如今國庫不豐，百姓疲贏，北有韃靼虎視眈眈，一次南巡，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當(dāng)時圣上隱而不發(fā)，都以為圣上已經(jīng)打消了南巡的念頭。

    誰知道過幾日后，圣上又在早朝中提出，而這一次，紫薇令呂朔先發(fā)制人，舉出南巡的種種好處，因為南巡要經(jīng)過直隸、湖廣、兩淮一帶，此處便是大慶的糧倉所在，所以亦有省視河道，摒除水患之能，同時又能體察民情，使得天下歸心。

    呂朔如今身為天子近臣，提前布局，自然一呼百應(yīng)，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時姜鴻他們怎么猜不到，圣上決心已定？再想一想，前幾個月莫名去了一趟江南的三皇子邵禎，眾人方才回轉(zhuǎn)過來。

    一時間，眾人心中不知道該感嘆圣上如今年紀(jì)大了，現(xiàn)在如此剛愎自用起來，還是該憤恨這呂朔為了討好圣上，為了權(quán)財名利，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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