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想著如果當(dāng)初聽舅父韓明的話，在顧修從漠南回來的時候便一腳踩死他就好了。如果當(dāng)初他也和顧修一樣不要那些權(quán)勢富貴就好了。

    如果當(dāng)初他能在君父面前多多承歡就好了。

    如果當(dāng)初他能再仔細一點，找到顧修的把柄就好了。如果當(dāng)初他能再心狠一點，在顧修剛回宮時就要了他的命就好了。

    如果當(dāng)初是他替君父去靺鞨邊關(guān)征戰(zhàn)就好了。顧修的崛起，就是因為有了那一場勝仗而已。如果這場勝利，是他贏回來的就好了。

    在想了那許多的如果當(dāng)初之后，他終于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

    根本沒有什么如果當(dāng)初，那個他仰望追隨的君父，從來沒有真正把他放在心上過。也沒有把他的母親放在心上過。

    君王之所以對顧修從冷漠到偏愛，再到如今的信重期許，是因為君王愛顧修的母親，也婻朌愛顧修這個兒子。

    他曾經(jīng)聽母妃提起過有關(guān)顧修生母的事情，那時他還年幼。他只覺得那是個父皇的妃子，和宮中那些鶯歌燕舞的妃妾沒有任何區(qū)別。

    直到那天，他聽聞云氏族人帶著那個女人的牌位歸來時，是君王親自捧著那牌位去到靜華寺內(nèi)為之安靈的。他只才明白，原來那個死在北荒的女子，是他父皇畢生最愛的女子。君王只要想起了過往與那女子的一點好，便會為了當(dāng)年的事愧悔難當(dāng)，所以才會那樣加倍的寵愛顧修。

    他敗了，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

    “殿下，您別怕，臣妾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新婚那日說過的結(jié)發(fā)為夫妻，那便是結(jié)發(fā)為夫妻，況且如今也...”張氏握著顧偃的手，輕輕的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欲語還休道：“也有兩個月了。”

    顧偃驚訝的張大了雙眼，如被焦雷劈了腦頂，手掌貼著張氏的小腹張口說不出話來：“這...這可當(dāng)真么？可當(dāng)真的么？”

    “嗯?！睆埵闲咔拥狞c點頭：“前日府中的郎中診的脈，千真萬確的?！?/br>
    消沉已久的顧偃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雙臂用力，一把將張氏打橫抱起，欣喜的轉(zhuǎn)了一圈：“好，好，真好。本王有孩子了?！?/br>
    張氏雙手環(huán)著顧偃的脖頸，幸福的依偎著：“殿下，高興就好，高興就好?！?/br>
    “別怕，本王不會讓你們母子受委屈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鳖欃仁Щ曷淦堑碾p眼里瞬間又恢復(fù)了神采：“本王會讓你和這個孩子，體體面面的活下去?！?/br>
    永熙二十三年，半夏之時。

    臨江水軍新造了四百艘渡江戰(zhàn)船，浩浩蕩蕩的攝壓大周水路邊防外圍十幾個單邦小國，戰(zhàn)王顧修親率三十萬水師大軍，沿岸清掃，在每一座小島上都插上了大周王師的戰(zhàn)旗。將大周的疆域擴張到了扶桑，百濟，暹羅，安南等國之外圍，進一步拉大了與之水路接壤的岸線。

    京中捷報頻頻而來，鴻臚寺上下擠滿了前來納供議和的使臣。

    夜燈下，君王顧鴻摟著懷中嬌滴滴的南曦公子，撫摸著那些堆成一片的議和書，與身邊的老太監(jiān)崔尚朗聲笑道：“看看朕的好兒子，看看朕和阿瑤的好兒子。”

    “是，戰(zhàn)王殿下英雄蓋世，皆是陛下教導(dǎo)有方?！贝奚型现鲏m，幫君王整理著龍書案上堆散的奏疏。

    “戰(zhàn)王殿下是小英雄，陛下才是大英雄。”南曦雙手環(huán)著君王的脖子，親切的起膩。

    “你啊，過了這么多年你還不老實?！本觞c了點南曦軟軟的小鼻尖兒：“行了，去擺琴臺吧，朕今日要早點睡，明日一早還要接見那群使臣呢?！?/br>
    次日清晨，顧鴻是在南曦焦急的嗚咽聲中醒了過來，想開口問話，卻發(fā)現(xiàn)口中一片腥甜。

    太醫(yī)令張季跪在他身旁，正在人虎口處行著銀針，見他醒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叩頭道:“陛下?！?/br>
    老太監(jiān)崔尚扶著君王坐了起來，用清水與君王漱了漱口：“陛下，您怎么樣了？”

    “朕...怎么了？這會兒是什么時辰了？”君王的臉色極差，灰白的就仿佛死人一樣。

    “陛下，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辰時了，您昨夜在夢里吐了好多血，奴才嚇死了。”南曦紅著眼睛，可憐巴巴的縮在龍床邊上。

    “好了，沒事了。”顧鴻勉強安慰了南曦一句：“崔尚，送南曦公子回去?！?/br>
    驚魂未定的南曦公子披了衣裳，被崔尚扶了出去。

    君王無力的合著眼睛，沉聲道：“張季，你與朕說實話，朕究竟是怎么了?！?/br>
    張季跪伏在地，顫聲道：“陛下您...昨夜cao勞太過...以至本里有傷...所以...”

    君王這幾年體有虛癥，大小病痛不斷，平日里精神不濟，便要靠玉玄宮所造的長生金丹維持。

    雖說看起來精神還好，實則內(nèi)里早已虛透。本就禁不起大悲大喜，昨日的那些捷報讓君王龍顏大悅。一夜與南曦歡好糾纏，徹底將體內(nèi)的虛癥全勾了出來。

    “算了，你也不必回話了。朕自己的身子，朕自己明白?！本鯏[擺手，示意張季平身：“你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張季劫后余生一般從君王屋里退了出來。

    “崔尚，你去找人，把修兒給朕召回來?！本跷杖诳?，咳了又咳：“朕要見他，朕要見他?！?/br>
    老太監(jiān)紅著眼圈連連點頭，君王這次是當(dāng)真要撐不住了。

    遠在渡江戰(zhàn)場上的顧修接到了來自京城的急召，當(dāng)即心下了然。將戰(zhàn)場上的指揮權(quán)全權(quán)交與韓墨初，又把熊虎和五十金都留在了韓墨初身邊，便即刻啟程。帶著一小隊親兵，夙興夜寐，疾馳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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