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與師兄們也顧及著師尊的情形，便沒有拿這些事情到他跟前去煩他，只是后來有一次他將我遺落在家中、要帶去給師兄的卷折翻看了，還都做好了批字，我們這才知曉師尊雖然事情都記不得了，但做起那些決斷來卻還如往日一般，叫人看不出端倪。他之前不做，只是因?yàn)樗幌搿?/br>
    自那之后，我們便又把重要的卷折搬到師尊案頭，只不過師尊渾然不覺這些卷折與他有關(guān)，對處理城中事務(wù)總是興致缺缺，能躲則躲。

    師兄被案頭堆積的卷折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師尊卻是不理會(huì)的，他每日仍舊拉著我睡到日上三竿——便是我要早起，也因著他喜歡抱著我睡，與他抗?fàn)幜私雮€(gè)月，他才不情不愿地讓步了。師兄不得已，只能與我訴苦，我也無法，只好硬著頭皮催促起師尊。

    然而師尊不僅自己變得不愛管城中事務(wù)，也不許我管。而他走火入魔的事情只有近前的幾人和幾位長老知曉，那些普通管事只以為他興之所至，換了個(gè)住處，稟報(bào)事宜的地點(diǎn)便都改換成了我的院子。

    那些管事到我的院子外求見他，他不見，也不許我替他們傳達(dá)；我若傳了，他還要與我抱怨，更不要說送卷折的人了——我只放過那人進(jìn)來一次，此后便再?zèng)]有成功過。每次那人還未至，便已被師尊聽出了動(dòng)靜，緊接著我便會(huì)被他阻攔，直到那人走了才肯放手。

    我嘴上說不出什么利索的道理，心里卻也惱他。每回只能多晾他幾刻，不與他說話；飯食上只做他不愛吃的，幾次下來他總算琢磨了起來。

    那日師尊又使性子，將來送卷折的人趕走了，自己躲在檐下悠閑。

    我走過去，本要與他說幾句，卻被他一把扯倒了。

    “你去哪里了？”他把我和他扯作一處，“來一起曬太陽?！?/br>
    曬什么太陽！

    我要起身，被他箍住。

    “怎么了？”他懶洋洋地睜開眼，眼中是被打擾了閑情逸致的不滿。

    “……你方才又把人趕走了，對不對？”我明知他所作所為，卻硬氣不起來。

    他輕輕“哼”了一聲，算是應(yīng)答，“他們煩人?！?/br>
    “可……”

    “噓?！彼驍嗔宋遥钟挠陌蜒劬﹃H上了，還強(qiáng)硬把我壓下，枕到他胸膛上，和他一起曬他的太陽。

    我不服，卻也掙不開，只能和他一起耗著。

    過了一陣，他突然開口：“今日做筍好不好？好久沒吃了?！?/br>
    不好。

    我沒應(yīng)他。午飯的時(shí)候也沒給他做筍。

    “怎么不做筍？”他無辜且疑惑。

    我沒看他，以免被蠱惑。

    他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我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他若是再如此專注地看我，我怕是又要前功盡棄了。

    他安靜下來，苦思冥想了一陣，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我終于沒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被抓了個(gè)正著。

    “你怎么愛管那些事？”他不耐地蹙著眉。

    便是這副模樣，他也是極好看的。我不由得又看深了。

    只見他眼波微瀾，輕輕勾了我一眼，“罷了，我抽些時(shí)間看便是，以后不許克扣我的飯食。”

    “你要餓死你夫君么？”

    “無妨?！?/br>
    記憶中的聲音和此刻的疊在一起，我一下回過了神。

    一抬眼，正看見師尊向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旋即轉(zhuǎn)身出去了。

    我坐在床上，呆呆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

    這樣說來，我前些日子遇見的……難道長余他們，竟請了個(gè)走火入魔的毒圣來治??？

    ……不行，我要問問他。他如今還在云杏莊，去信若快，想必很快就能得到回音。

    第7章

    長余的回信很快到了，證實(shí)了我的猜想。一時(shí)之間，竟不知是喜是悲，卻又惴惴地，覺得不真實(shí)，像踩在云端。但不論如何，我總算是稍放下了心，夜里終能安眠。

    多日憂神，擔(dān)驚受怕，今日得了解脫，我很快便困頓起來，沾著床便睡了過去。

    結(jié)果又夢見了以前的事情。

    我與師兄們不同，他們都是天賦卓絕之人，又從小與這些事物打交道，是以自然不避那些奇形異狀的蟲蛇。我卻不行，即便強(qiáng)迫自己去習(xí)慣，心中的懼怕卻不減半分。可我不敢拒絕，我怕我此刻搖了頭，便又要回到原來的地方去……我不想回去。師尊大概也沒想過自己的徒弟里會(huì)有我這么一個(gè)不爭氣的，畢竟我的師兄們從不需要他cao心，對馴蠱用毒一事自然便興致盎然。

    我成了其中異類，每日掩藏，不敢叫人發(fā)現(xiàn)。

    師尊每日會(huì)安排課業(yè)，若是完不成便要受罰……我自然是那最常受罰的人。

    這日我又被罰去清掃蛇窟了。

    這蛇窟我已來過不少次，陰暗渾冷，只這氛圍便每次都令我膽戰(zhàn)心驚，更別提里頭這些冰冷的活物了。但所幸這些蛇還識得氣味，不會(huì)傷人。

    我嘴里喃喃著，祈禱今日也能順利。手下絲毫不敢怠慢，飛快地動(dòng)作著。

    我原以為今日也能有驚無險(xiǎn)，只是沒料到，在清掃進(jìn)行到一半時(shí)，變故途生。

    一股細(xì)微的異味飄入，等位于洞窟深處的我嗅到時(shí)，已經(jīng)晚了。

    原先安靜的蛇群躁動(dòng)起來。

    窸窣的聲音響起，我呆愣在原地，眼看原先四散的蛇開始像潮水般向我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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