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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月漫千山在線閱讀 - 明月漫千山 第88節(jié)

明月漫千山 第88節(jié)

    “楚楓走了?”他顯然聽見了。

    鄧?yán)柙曼c(diǎn)頭:“你們……怎么了?”明明能看出兩個(gè)人都惦記著對方,怎得偏偏連見面都不肯。

    裴月臣皺眉道:“她關(guān)閉馬市一事,你可知曉?”

    鄧?yán)柙曼c(diǎn)點(diǎn)頭:“我知曉?!?/br>
    “她為何關(guān)閉馬市,你也知曉?”

    “我知曉?!?/br>
    裴月臣看向她,語氣低沉:“你也是奔著馬市來的商戶,你怎么看?”

    “我……”鄧?yán)柙乱衙靼着嵩鲁紴楹螝鈵?,“將軍下令之時(shí),我確實(shí)覺得此事不妥,但當(dāng)時(shí)情勢危急,只有這樣才有希望拿到解藥,她都是為了救你?!?/br>
    裴月臣緩緩搖了搖頭:“馬市乃朝廷國策,我一人安危怎能與此相比,她太糊涂了?!?/br>
    侍女們端上米粥和各色清淡小菜,鄧?yán)柙路鲋嵩鲁甲阶琅裕嫠⒘艘煌胫?,然后才道:“?dāng)時(shí)你死在頃刻,將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以為,其情可諒。”

    裴月臣仍是皺眉搖頭。

    鄧?yán)柙螺p嘆口氣:“祁將軍雖然手握大權(quán),但她也是一位桃李年華的姑娘家。以她這個(gè)年紀(jì),遇事能這般沉著冷靜,已是難得。月臣哥哥,你是不是對她太過苛責(zé)了?”

    “不是我對她苛責(zé),我知曉她是為了我,但是……”裴月臣道,“祁老將軍對她期望甚高,才會(huì)將烈爝左軍交給她。我受老將軍臨終之托,如今卻看到她因意氣用事而棄北境民生而不顧,怎能不叫人失望。”

    “但是,祁將軍她畢竟是個(gè)人,是人就會(huì)犯錯(cuò),就會(huì)有軟肋?!编?yán)柙碌馈?/br>
    聞言,裴月臣突然怔住。

    “月臣哥哥?”

    見他怔怔出神,半晌都不說話,鄧?yán)柙略囂降貑玖怂宦暋?/br>
    裴月臣回過神來,看向她,輕聲問道:“你方才說,我是她的軟肋?”

    “你……”鄧?yán)柙卤鞠胝f“難道你真的感覺不到嗎?”,終還是把這句話咽了下去,換了緩和的說法,“你在祁將軍身邊十年,將軍她重情重義,難道也錯(cuò)了嗎?月臣哥哥,你想一想,若那日換成是祁將軍中毒,你要設(shè)法救她,你會(huì)怎么辦?”

    她這話,問得裴月臣立時(shí)呆?。喝羰浅髦卸?,命懸一線,那他會(huì)怎么做?

    他會(huì)不會(huì)關(guān)閉馬市?

    他會(huì)不會(huì)脅迫荒原人?

    他會(huì)不會(huì)不管不顧任何后果,只要能先救回她的性命?

    他不敢去想,但即使不想他也知曉心里的答案——他會(huì)!

    明明知曉不應(yīng)該,但他還是會(huì)去做,因?yàn)槌饕彩撬能浝摺?/br>
    裴月臣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使楚楓陷入兩難之境。

    ***********************************

    將軍府的廳堂,祁楚楓并未去休息,而是讓崔大勇悄悄去歸鹿城把阿克奇尋來,然后聽阿克奇講述了他在馬市上的遭遇。

    “明日就是馬市的最后一日,這些皮貨若是賣不掉,難道要真如他們所說,拖回去放著爛掉?!卑⒖似婧永?,已是幾日都未睡好過。

    祁楚楓皺眉,已然明白其中的套路:“這幫混蛋!我知曉他們怎么想的,其實(shí)就是拿東魎人的事情嚇唬你,聯(lián)手想壓你的價(jià)!明日是馬市最后一日,他們知曉你不甘心把皮貨拖回去,到時(shí)候出一個(gè)更低的價(jià)格,讓你不賣也得賣?!?/br>
    阿克奇咬牙道:“我知曉他們的想頭,可是……我還能怎么辦?”

    “你放心,你這批皮貨,不,你們丹狄族所有的貨品都會(huì)按市價(jià)來賣?!逼畛鞯?,“這件事交給我,你且回去,明日只管正常賣貨?!?/br>
    阿克奇卻知曉交易自由,祁楚楓雖是將軍,也不能強(qiáng)買強(qiáng)賣,所以仍是心有戚戚?!皩④?,您有什么法子?”他不放心問道。

    祁楚楓看出他的焦慮,遂道:“我的話放在這里,你的皮貨明日若賣不到,我將軍府按市價(jià)全收了!這樣,你可放心了?”

    阿克奇這才終于安心些許,拱手道:“多謝將軍!”

    “回去歇著吧!”

    待崔大勇送阿克奇出府,匆匆返回來,才苦著臉朝祁楚楓道:“將軍,他那皮貨可都上萬件,咱們府里要是收了,今年和明年上上下下可全都得喝西北風(fēng)去?!?/br>
    “還到不了這步?!逼畛髂竽竺夹模澳闳ニ闼憬衲旮镌摀Q的皮貨,也不用太細(xì),大概有個(gè)數(shù)就行?!?/br>
    “行!”崔大勇答應(yīng)著,又不放心地朝她道,“將軍,真不能全買回來,買回來也沒地兒擱呀?!?/br>
    “哎呀,你就放心吧,到不了那步!”祁楚楓揮手要他快走。

    說話間,鄧?yán)柙掠杉移鸵?,從裴月臣的院子出來,正要回歸鹿城的客棧去,來向祁楚楓告辭。

    “夜深了,夫人若不嫌棄,不如就在將軍府歇一晚如何?!逼畛骺闯鏊彩敲鎺H?/br>
    鄧?yán)柙潞Φ溃骸皩④姾靡庑念I(lǐng),只是這兩天是馬市,那邊也離不開人。”

    她是李家商隊(duì)的當(dāng)家人,祁楚楓自然明白她身上的擔(dān)子也不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多謝夫人,百忙之中還特地來探望月臣,他心里定然歡喜。”

    鄧?yán)柙峦?,目中有同情也有憐惜,勸慰道:“月臣哥哥,他這人……就是太板正了,才會(huì)有當(dāng)年的境遇,你這番行事都是為了他,他其實(shí)心里是知曉的?!?/br>
    祁楚楓艱難一笑,語氣中有著萬般無奈:“我知曉,我在做出決定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知曉他會(huì)是何反應(yīng)。原想再多瞞幾日,等他身子痊愈了再發(fā)火不遲,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我挨幾句罵不算什么,就是擔(dān)心影響他的傷勢。”

    聽了她這番話,鄧?yán)柙孪胝f什么,又覺得說什么都是多余,最終輕嘆口氣道:“唉,月臣哥哥什么時(shí)候能明白你的這份心意就好了?!?/br>
    祁楚楓抬眼,鄧?yán)柙乱苍诳粗?,雙目清澈而溫柔。

    想不到自己這份心意,月臣不懂,鄧?yán)柙聟s懂了,祁楚楓強(qiáng)制壓下鼻腔中泛起的酸意,勉強(qiáng)笑道:“以他的性情,還是不明白得好,若是當(dāng)真被他知曉了,說不定他就要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br>
    “將軍……”

    鄧?yán)柙逻@才知曉她心中的顧慮,又可嘆又可敬。

    不欲再深聊這個(gè)話題,祁楚楓遂道:“不早了,我命人備快馬送夫人回去?!?/br>
    鄧?yán)柙骂h首:“多謝將軍?!?/br>
    祁楚楓讓了一下,兩人并肩往府門行去。行至一半,祁楚楓忽想到一事,問道:“夫人家的商隊(duì),可收皮貨?”

    鄧?yán)柙碌溃骸拔壹译m然主營藥材,但皮貨若有好的,也會(huì)收,只是收的不多?!?/br>
    祁楚楓停步轉(zhuǎn)身看向她:“我有個(gè)不情之請,不知夫人可否幫我一個(gè)忙?!?/br>
    鄧?yán)柙旅Φ溃骸皩④娪惺卤M管吩咐便是?!?/br>
    **********************************************

    歸鹿城,本月馬市最后一日。

    基本上大宗的生意在前兩天都已經(jīng)談妥,最后一日忙著交接,還有些小宗的零散生意在談,彼此都在試圖探對方的底線。

    馬市上,唯獨(dú)丹狄族的皮貨還堆得高高的,阿克奇面無表情守著攤子,族人蹲在地上苦著臉,吧嗒吧嗒抽旱煙,連閑聊的興致都沒有。幾名中原商販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也不上前討價(jià)還價(jià),就想等著阿克奇熬不住的時(shí)候再出手。他們心里很清楚,到那時(shí)候這皮貨的價(jià)錢就能壓到最低,再到京城轉(zhuǎn)手一賣,利潤之高,和白撿的沒兩樣。

    日頭漸烈,馬隊(duì)和駝隊(duì)托著沉甸甸的貨,從街市上行過,塵土飛揚(yáng)。阿克奇還記得昨晚祁楚楓的話,可心里仍是沒底,轉(zhuǎn)頭看身后沉甸甸的小山一樣的皮貨。祁楚楓說她有法子,究竟是什么法子?這些皮貨夠?qū)④姼蒙鲜甓疾恢?,難道她買回去放著讓蟲撕鼠咬嗎?

    他正心緒雜亂地胡思亂想,忽有三、四個(gè)人影站到攤前,抬眼望去,是臉上帶著笑的崔大勇。

    “少族長!”崔大勇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聽說今年你這兒的皮貨好,將軍說了,讓我就從你這兒挑,把今年府里的皮貨都先置辦了?!?/br>
    阿克奇一時(shí)還未反應(yīng)過來,遲緩地站起身:“……哦哦,好?!?/br>
    “喲!還有珍珠毛,這是草上霜吧?”崔大勇把羊皮拿起來看,嘖嘖道,“這可是稀罕物兒呀,什么價(jià)?”

    “市價(jià)是十兩?!卑⒖似嫜a(bǔ)充道,“既是將軍府要,再減些,八兩便是。”

    崔大勇笑道:“那怎么行,馬市的規(guī)矩不能低于市價(jià)成交,你可別害我挨罵。這草上霜不易得,難得碰上了,十兩便十兩。你再幫我挑些羊皮,適合做皮襖的,里外發(fā)燒的大褂子,再要幾張做褥子。對了,猞猁皮可有?”

    “要羊猞猁還是馬猞猁?”

    “自然要羊猞猁,毛細(xì)些,摸起來舒服?!?/br>
    “有!但是不多,不如看看灰鼠皮,還有銀鼠皮,用做本毛出風(fēng),又好看又暖和。”阿克奇眼角余光已看見好幾名中原商販往這邊聚攏過來,便抖擻精神,認(rèn)認(rèn)真真地向崔大勇推薦。

    崔大勇手上拿著皮貨,在陽光下看來看去做比較:“果然都是上等貨!這樣,灰鼠和銀鼠各拿十張?!?/br>
    “好!”阿克奇轉(zhuǎn)頭吩咐族人去取皮貨。

    此時(shí)幾名中原商販已到近前,他們都是在北境常來常往的商客,自然認(rèn)得崔大勇是將軍府的總管。見崔大勇到阿克奇這里買皮貨,自然心中詫異,一名商販湊上前,先朝崔大勇施禮,然后才問道:“崔總管,今日怎么親自出來買皮貨?”

    崔大勇笑著還禮道:“置辦府里頭的皮貨可是個(gè)大宗,我自己來買放心?!?/br>
    “這個(gè)……這可是丹狄族的皮貨呀,您家將軍沒交代什么話?”

    “交代了,將軍特地交代的,她剛從荒原回來,知曉少族長置了一批皮貨,品相上等?!贝薮笥滦Φ溃拔仪皟扇沼惺碌R了,還怕來遲了買不著,幸好幸好?!?/br>
    那幾名中原商販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人又試探問道:“丹狄族與東魎人不清不楚的,將軍就不介意?”

    崔大勇一臉的莫名其妙,斥道:“這是哪里傳出的謠言,將軍都說了,這次捉拿兇犯,丹狄族可是立了大功的!”

    幾名中原商販聞言,面面相覷,皆露出疑惑之色。

    此時(shí),鄧?yán)柙聨е诀撸赃呥€跟著自家的賬房先生,也行到阿克奇的攤子跟前。鄧?yán)柙绿魭へ?,又與丫鬟耳語,面露贊賞之意。

    “夫人,這些皮子看著真鮮亮,比咱們在京城里買的可不差?!毖诀叩馈?/br>
    鄧?yán)柙曼c(diǎn)點(diǎn)頭,喃喃自語道:“是可以收一些皮貨,北境的市價(jià)也不貴……把珍珠毛也拿過來給我瞧瞧?!焙笠痪涫浅⒖似娴馈?/br>
    阿克奇忙讓族人拿了四、五張珍珠毛的皮子,攤在鄧?yán)柙旅媲埃骸澳?,這是真正的胎羔皮,可不是拿羔羊皮來糊弄您,這見了風(fēng)和沒見風(fēng)是真不一樣,您一摸就能摸出來?!?/br>
    鄧?yán)柙旅嗣?,問道:“什么價(jià)?”

    “六兩。”

    “確實(shí)不貴?!编?yán)柙掠址瓝炱渌ぷ樱娇丛綕M意,“這些、還有這些……還有那些灰鼠皮,我都要了!”

    聞言,旁邊幾位中原商販頓時(shí)急了,這幾家都是北上來收皮貨的,原本想要聯(lián)手壓阿克奇的皮貨價(jià)格,所以故意一直抻著他,想在最后以最低的價(jià)格吃掉所有皮貨,沒想到半路上冒出了鄧?yán)柙隆?/br>
    “等等!等等!”他們上前,朝阿克奇陪笑道,“少族長,您忘了,這些皮貨說好了賣給我們,咱們前日就談好了,你可不能出爾反爾?!?/br>
    阿克奇心中厭惡,臉上不好表露,只面無表情道:“你們出的價(jià)太低,生意不成?!?/br>
    “價(jià)錢還可以慢慢談嘛?!敝性特溍Φ馈?/br>
    阿克奇不作聲,旁邊的族人沒壓住火,惱怒道:“你們那是出價(jià)嗎,根本就是打劫!還能怎么談?”

    聽到打劫二字,崔大勇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來:“打劫?怎么回事?少族長,你跟我說清楚,我好向?qū)④娀胤A?!?/br>
    “誤會(huì)誤會(huì)!崔總管誤會(huì)了!”中原商販忙道,“我們只是和少族長開個(gè)玩笑而已,沒想到少族長當(dāng)真了?!?/br>
    鄧?yán)柙略谂园櫨o眉頭,很是不滿:“這些皮貨到底還賣不賣?”

    “賣!”阿克奇道。

    中原商販忙道:“不賣!這些我們都包圓了,您請下回吧。”

    阿克奇雖不滿,但語氣仍舊和緩,朝中原商販道:“你們出的價(jià),我不會(huì)賣,也請不要打擾我做生意?!?/br>
    “我們按市價(jià)收,羊皮一萬一千張,珍珠毛兩百張,還有灰鼠皮兩千三百張對不對?我們?nèi)?!”中原商販大聲道,“現(xiàn)下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