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們的聲音在府外響起——

    “沈家意圖謀反，割據(jù)關(guān)州，jian臣之子就在這府里，切莫讓他跑了！”

    ......謀反？

    黎云書怎么也沒料到是這結(jié)果，“他們什么意思？非要把沈家逼上絕路嗎？”

    沈清容眼中滿是烈焰倒影，眸中有一抹寒光漸漸冷冽。

    背后是一片火光，面前是一片刀光，后退不得，前進(jìn)不能。

    但還有黎云書在，他必須想出一條生路。

    羽箭愈發(fā)密集。

    所到之處，掀起層層烈焰。

    沈家亭臺都已被點(diǎn)燃，燒灼的木料成片掉入不大的水池中。

    黎云書看著火光中近乎虛晃的樓閣，腦子和銹住了一樣。

    出去是他死，留下兩人都得死。

    難道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二人無言許久，沈清容忽低喚了她一聲：“云書?！?/br>
    “怎么？”

    “對不起?！?/br>
    沒想明白他為什么道歉，她突然挨了一記手刀?；柝蔬^去的前一剎那，她見沈清容背對火光，笑意半分蒼涼。

    *

    再醒來時已是醫(yī)館床上了。

    她模糊著剛睜開眼，頭還陣陣發(fā)痛，人早已坐起，“沈少爺呢？”

    小藥童趕緊扶住她，“黎姑娘，你還有傷在身，先睡......”

    “沈少爺呢？”

    她又問了聲。藥童支吾著說不出來，而她早已掀開棉被跑了出去。

    顧子墨在醫(yī)館門口攔住她，“云書，你冷靜?！?/br>
    “沈清容在哪兒？”

    她質(zhì)問著，“帶我出來的人只可能是他。沈府外那么多兵士，他如今在哪兒？”

    見顧子墨不應(yīng)，她急了，“你說?。　?/br>
    “云書，”他嘆道，“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br>
    她指尖瞬時涼了，過了許久，才緩緩問：“什么意思？”

    “阿容帶你從府中出來，立馬被劉將軍的人控制住。他們指責(zé)沈家謀反，已經(jīng)定下......明日問斬?！?/br>
    明日問斬。

    她聽完這句話，忽然什么也聽不見了。

    眼前黑了片刻，回過神來時，她正被人一左一右攙著，太陽xue還在陣陣發(fā)痛。

    她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屏住呼吸，強(qiáng)行梳理著腦中亂麻，“明日，對嗎？”

    顧子墨應(yīng)聲后，她艱澀開口，“一定還有辦法?！?/br>
    只要他還沒放棄，只要她愿意去想，總會有解決的法子。

    “云書，別想了。”顧子墨搖頭，“劉將軍這下是下了死命令，看守的官員都多了數(shù)倍不止。問斬之前，不能放一個人去見他......我知道你的心情，可如今實(shí)在是......”

    “你別說話?！?/br>
    她頭腦轉(zhuǎn)得極快，“你讓我想想。”

    該怎么做？

    倘若被害入獄的人是她，沈清容會怎么做？

    當(dāng)年她入獄時，他似乎說......

    “你這一句難逃其罪，我估計得劫獄才能救你出來了?！?/br>
    劫獄。

    但她并沒有這么強(qiáng)的實(shí)力，公然將他從牢中救出來。

    真想幫他的話，只能......

    黎云書猛地看向顧子墨，“顧兄，可否向你借些迷藥？”

    “你想干什么？”

    “我要幫他?！?/br>
    她語氣篤定，“趁著今晚，關(guān)州城防的衛(wèi)兵還未徹底換成劉家人，興許是幫他的最后時候了?！?/br>
    *

    片刻之后，有人向劉承望舉證黎云書，說她有勾結(jié)沈家的重大嫌疑。

    劉承望雖不知黎云書是誰，但聽和沈家有聯(lián)系，想也沒想就把人關(guān)進(jìn)獄里。

    黎云書將迷藥縫在里衣上貼身帶著。她先打探好沈清容的地方，等夜深后，立馬迷倒了看守自己的官兵。又借著從舒愈那邊學(xué)來法子開了鎖，偷偷摸到沈清容那邊去。

    沈清容一直靠在墻邊，閉目不說話。

    聽到響聲他抬起頭，瞧見黎云書，神色一下子變了，“你怎么來了？”

    “我?guī)阕?。?/br>
    黎云書低聲應(yīng)著，飛快地開鎖，“別多問，你跟我走?！?/br>
    她憑著第一次被抓進(jìn)來的經(jīng)驗(yàn)，尋了處偏僻的路子，將沈清容帶出去。

    路上的衛(wèi)兵大都被她用迷藥放倒。剩下則是先前守城的將士，看著黎云書帶他離開，非但沒阻攔，反而有意用身體蔽住二人，讓二人得以成功脫身。

    她領(lǐng)著他翻出府衙，守在外面的扶松立刻遞來一件衣衫，“少爺?！?/br>
    那是關(guān)州將士的裝束。

    “如今劉承望尚未全然接管關(guān)州，你裝作兵士模樣混出城去，去找四殿下的人接應(yīng)?！崩柙茣Z速極低極快，“切莫猶豫，這是唯一的機(jī)會！”

    沈清容看著黎云書，又看看扶松，不置可否。

    他并沒有接過那衣衫，許久后道：“......你們不必cao勞了?！?/br>
    黎云書抬頭，“沈少爺？”

    “別這么叫我，沈家已經(jīng)沒了?！彼袷浅楸M了所有氣力，“扶松，你若想走，我不攔你；云書，你的路還長著，沈家是逆臣，不要與我們有沾染......”

    黎云書看出了他的絕望，深吸氣問他：“你甘心嗎？”

    沈清容抽了下唇角，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

    他怎么可能甘心？

    沈家奮力抗敵，落得謀反的罪名；

    沈?qū)④姂?zhàn)死沙場，他們連府中家眷都不放過；

    那曾盡心盡力養(yǎng)育他的沈夫人，被燒死在了大火之中。

    連個后人都沒留下。

    ——這讓他怎能不疼，怎能不恨？！

    可他不愿將這些情緒表露出來，搖了搖頭，“我沒事?！?/br>
    說完轉(zhuǎn)身要走，被黎云書叫住，“你去干什么？”

    “獄里面，還有東西沒拿?！?/br>
    黎云書逼問：“你是不是不甘心，想出去尋死？”

    見他不說話，她揚(yáng)起聲音，“沈清容我問你話！”

    “還有東西沒拿。”

    他又重復(fù)了一遍，要翻身回去時，黎云書先一步擋在他身前，“什么東西？”

    沈清容沒敢說。

    他自然不會告訴黎云書，他偷偷藏了一小塊石刀片，準(zhǔn)備明日行刑時，割開繩索借機(jī)奪刀，刺殺劉承望。

    他知道，劉承望身邊有眾人庇護(hù)，此舉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他寧可在亂斗中被萬劍刺死，寧可帶幾個人陪沈家人上路，死得坦坦蕩蕩，也好過委曲求全。

    更何況，以姜鴻軒的性子，今日他若真逃了，他們勢必會找人替罪，借機(jī)除掉幫助他的人。

    謀反——這可是誅九族的罪過。他不想再牽連更多的人，讓他們白白賠上性命。

    “云書，別問了?！鄙蚯迦菡Z氣很輕，很累，“讓我回去好嗎？”

    她心上竄出怒火，抓住了轉(zhuǎn)身欲走的他。

    “沈清容，”她咬著牙，“你的原則呢？你的風(fēng)度呢？你的骨氣呢？！”

    她雙手鉗住他肩膀，指節(jié)一點(diǎn)點(diǎn)扣緊，“我拼死闖進(jìn)火中，就是怕你出事；我冒著危險來救你，就是想讓你活下去——你現(xiàn)在告訴我你要去尋死？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

    “我沒想過讓你去做這些！”他紅了眼，“你現(xiàn)在就給我回去，同我撇清關(guān)系！姜鴻軒器重你，必然不會太刁難，你......”

    “我不需要他們的器重！”

    她低斥著反駁，“我努力這么久，就是為了做我想做的事情。若連你都救不了，我還能干什么！”

    沈清容的氣一下子提了上來，可看見她堅定的目光，那些火氣都化成了無窮無盡的悲涼。

    “......何必呢？”

    他閉眼搖頭，自嘲般一笑，“我不過是個亂臣之子......”

    “我再問你一遍，你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