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97節(jié)
他娘護在他爹尸首前,遭受了同樣的命運。 直至二人都被踩得血rou模糊。 ——那時,奚澤甚至想殺人。 可理智讓他壓抑住怒火,如尋常醫(yī)者一般靜坐在他對面,為衛(wèi)兵診傷。 這人小腿上中了箭傷,箭尖淬了毒,所幸就診及時。將傷口周遭的腐rou剜去,還有恢復(fù)的可能。 可奚澤想著十年前天鋒軍所做的一切,到口的話,變成了“這毒毒性甚烈,若非截去中箭的這半截腿骨,恐會危急性命?!?/br> 奚澤是會陽城第一名醫(yī)最器重的弟子,名醫(yī)不在,他便是醫(yī)館中最說得上話的人。其余小弟子聽了他的結(jié)論,縱然吃驚,也不敢質(zhì)疑他的水平。 此言一出,那衛(wèi)兵的眼神瞬間黯淡。 奚澤看著這衛(wèi)兵的臉色,心里涌上些近似報復(fù)的快感。 砍去腿骨,意味著他只能借著拐杖殘活,也意味著他將永遠不能再入軍中。 便如當(dāng)初天鋒軍毀了他的人生一樣,他毫不留情地毀了他的希望。 可奚澤失敗了。 這人只道了句“是嗎”,便毫不猶豫地抄起手中沾滿血的長劍,朝自己膝處砍去。 他的劍殺了許多敵人,被血沾染得有些鈍。第一次劍落,他沒有砍斷,而后是咬緊牙關(guān)的第二次,第三次。 鮮血飛濺,那腿被他砍得血rou模糊。衛(wèi)兵右手攥劍,左手緊握著木符,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他疼得昏過去,眾人才回過神,忙亂地將他抬走包扎。 奚澤瞧著滿地鮮血,終于舒出口氣。 但他還是恨。 衛(wèi)兵的小腿成功被他自己廢掉。南疆的條件并不算好,砍斷腿骨與半只腳踏進閻王府沒有區(qū)別。果然那衛(wèi)兵不僅失血,還在夜里發(fā)起了高燒。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屋中倒出,奚澤聽屋內(nèi)人忙碌的聲音,忽道:“你們?nèi)フ疹櫰渌税?,這里由我來?!?/br> 等人散后,他瞧著桌上早被熬好的藥,面無表情地打翻在地。 瓷碗碎裂的一剎,另一個想法在他腦海中冒出:“若就這么讓他死了,豈不是太過便宜?” 是啊。 畢竟他爹當(dāng)年是挨了一百悶棍才被打死的。 畢竟他娘是被無數(shù)人踩了數(shù)千腳的。 死一次,太便宜了。 于是奚澤皮笑rou不笑地換了副藥。 那副藥能吊住衛(wèi)兵性命,卻不會讓他好得那么快。 第三日時,衛(wèi)兵真的醒了。 他見是奚澤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聲音帶著感動:“謝謝?!?/br> 奚澤內(nèi)心冷笑,面上不動聲色。等他說完目下的情況后,又和煦道:“我得為你去除腐rou,可能會疼,你忍耐一下。” 事實上,這過程不是一般的疼。 奚澤為了折磨他,沒有用麻沸散,還特意選了柄鈍刀。于是衛(wèi)兵幾度疼暈過去,牙齒都咬碎了三顆。 最后他清醒過來,嗓音沙啞,第一句話依然是“謝謝”。 奚澤收拾好刀具準(zhǔn)備離開,行至門口忽被他叫住。 他從懷中抹了許久,摸出幾枚銅板。因著顫抖,銅板掉在地上。 “這些錢給你?!彼錃?,說話艱難,“我只有這么多錢了?!?/br> “......” 奚澤頓住了。 他也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師父說的話:“我們行醫(yī),不為錢,而為命;不為一己私欲,而為讓更多人活下去?!?/br> 那是他剛?cè)腴T時,隨眾弟子跪在藥師佛像前的誓詞。 數(shù)十人齊聲高頌這句話時,他曾有一瞬觸動,曾有一瞬覺得,自己也應(yīng)當(dāng)成為一個合格的醫(yī)者。 可惜他不是啊。 他只是一把刀而已。 所以奚澤沒有拒絕。 天鋒軍在南疆滯留不了多長時日。 按計劃,他們會繼續(xù)往南進發(fā)。隊伍走的那日,衛(wèi)兵的傷還沒好。 這些天內(nèi),奚澤從眾人口中,知道這衛(wèi)兵叫“三月”。 天鋒軍中的人大多是平民,而在這個時代,更多數(shù)的平民是沒有名,甚至不知道姓氏。 三月便是如此。 他也是個難民,從入軍中之日起,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只知從小到大旁人皆用“三月”喚自己。可能他生日是三月,也可能撿到他時是三月。 在沒有斷腿之前,三月是個曾單槍匹馬取敵首級數(shù)百的勇士,對天鋒軍忠心耿耿。 然而得知天鋒軍要走時,他忽然摸出牌符,擲向了不遠處的火爐之中。 砍斷腿骨時都不曾流淚的人,在那一刻淚如泉涌。 奚澤沒有阻止。他把這一切告知了當(dāng)時的分隊首領(lǐng)。 首領(lǐng)聽聞三月把牌符燒了,一言不發(fā)地進了屋。等他走時,奚澤才發(fā)現(xiàn)首領(lǐng)腰間少了塊牌符,而三月手中多了一塊。 “首領(lǐng)說他的結(jié)局無非是一死,他用不到?!比履﹃y案,喃喃時眼角微濕,“可如今早已沒有人會相信天鋒軍,沒有人相信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為民除害,我們分明都用不到了?!?/br> “我們這支分隊從鄴京南下,一路平賊反叛,三千弟兄只剩了三百人......也不會人知道。” 奚澤啞然。 他覺得心里像被輕輕扎了一下,片刻觸動后,他還是默想:“報應(yīng)?!?/br> 誰也沒料到,他對天鋒軍的一切怨氣,終止在了某個雨夜之中。 第76章 .回憶怎么臨死還這么樂觀。 南疆的雨一向下得大。 結(jié)果引來了山洪。 昏黃的洪水撕裂村莊,吞噬百姓,連醫(yī)館也受到了波及。 他們不得不往更高的地方遷徙。 三月的傷稍好了些,正拄著拐杖練習(xí)走路。而這段時間,奚澤才心情復(fù)雜地發(fā)覺,原來三月是一個女子。 那個時代戰(zhàn)亂紛爭,在有些百姓看來,服兵役無異于送死。但是在另一些走投無路的人看來,這卻是活下去的最好法子。 因為無論如何,軍隊里還能管一口飯吃。 三月扮男裝入伍,一開始只是為了活著。但軍營是個磨礪意志的好地方,她隨著天鋒軍南征北戰(zhàn),看過了比自己更為艱苦的流民,也幫過了不少人,漸漸被眾人的意志所感染。 奚澤知曉她是姑娘之后,有些不舒服。他雖然氣,但對一個姑娘撒氣,他于心不忍。 但聽三月講天鋒軍事跡時,奚澤還是有幾分怨氣,“可你們也殺了很多人?!?/br> 三月說:“劍有兩刃,若想護一方,就不得不殺另一方。我們的目的是為了庇護百姓,有護自然有殺。” “......” 這句話并不能說服奚澤。 他想:“若我告訴你們,我就是當(dāng)年被抄家的貪官后人,你們會救我嗎?” 不久后,他知道了答案。 那一隊天鋒軍得知山洪,竟然折返了回來。 三月問:“你們找到隊伍了嗎?” 他們南下,本是想與總部匯合。首領(lǐng)聞言搖頭,“還是幫你們要緊,畢竟......” 畢竟他們,大概率是找不到了。 三百人回程時,只剩了二百。再走下去,誰也不知能留下幾個。 “所以,還是救你們更要緊些?!?/br> 盛夏時,暴雨傾盆。 大水淹沒了會陽城邊諸多村落,他們也被迫不斷撤離。一日奚澤離開時,忽然發(fā)現(xiàn)嘉王給自己的短哨不見了。 他與嘉王的聯(lián)系依賴傳信,而以短哨喚來飛鷹是唯一途徑。短哨上有嘉王府的刻印,此事他沒讓任何人知道。見短哨沒了后,奚澤心頭微驚,擅自離開去尋。 三月發(fā)覺此事并告知了首領(lǐng)。首領(lǐng)略一沉默,“我知道了,你先隨他們上山?!?/br> 便縱身朝洪流中奔去。 雨越來越大,奚澤闖入屋中后,耳旁已隱隱傳來轟隆聲。他飛快地翻找,找到后出門一看,不遠處的山巔已有碎石崩裂,巨響越來越近。 在他呆愣的功夫,雙手被人猛地一拽,“快上來!” 他見是天鋒軍首領(lǐng),微微錯愕,竟忘了藏起短哨。被首領(lǐng)用目光一掃,才后知后覺地掩住嘉王府的紋樣。 但首領(lǐng)分明看見了。 首領(lǐng)沒說話,只是緊緊抓著奚澤的手,朝上奔去。 暴雨傾盆,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勢奔襲而來,比他們設(shè)想的還要洶涌。奈何山路崎嶇,下雨后更是泥濘,未行多遠,便有處斷巖橫在二人面前。 這巖石是上山路上最為陡峭的一處地方,極為難爬。首領(lǐng)對奚澤道:“我先助你,上去之后立馬離開,不要停留?!?/br> 奚澤不敢耽擱,逆著雨拼命向上跑。 就在那一刻,地面陡然傳來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