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瑟走到黃巧春跟前，正見她一雙明眸癡癡盯視尹嬋，臉色瞬變，低聲道：“巧春，你究竟要做什么？不怕被人瞧見么?！?/br>
    黃巧春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言辭懇切地請求：“你一定要幫我。”

    此地說話不便，便拉薛靈瑟到一旁去。

    “你知道的，我表哥師承鷺湖書院，來綠水園前，我已書信相告，請他午時初刻過來?！?/br>
    黃巧春書信所寫的地方就在園外不遠處。

    那里山勢略陡，微偏，有小山洞和亂蓬蓬的草堆，確實適合“私會”。

    黃巧春抿唇：“但我不知如何引謝五過去，靈瑟，你幫幫我。”

    薛靈瑟實沒料到她萬事皆備，驚訝：“你的表哥，林金柯？”

    “不錯。”黃巧春點頭，“你見過的，雖說表哥家世平平，但也一表人才，讀書知禮。便是當(dāng)真出意外，辱沒了謝五清白，配我表哥，也不算委屈她?！?/br>
    薛靈瑟霍地起身，險些站不穩(wěn)：“你表哥他知情嗎？”

    黃巧春搖頭。

    薛靈瑟眼神復(fù)雜。

    想起娘的話，她終是搖了頭：“……不能這樣做。巧春，算了吧，謝五與咱們無冤無仇?！?/br>
    “都火燒眉毛了，你才讓我停手？”黃巧春含著期待的眼眸一冷，“當(dāng)日提起此事時，你為何不阻止？”

    “我……”

    黃巧春語氣放軟：“若仍當(dāng)我是姐妹，便成全我好么?！彼龖┣蟮溃拔倚诺眠^的，只有你了。”

    薛靈瑟一時沒有答復(fù)。

    黃巧春愈加把勁，想了想說道：“你只將謝五引去便是，不會牽連你……我的下半輩子便系著此事，難道，你寧可我嫁給那廢物？！”

    薛靈瑟忙擺手：“當(dāng)然不是?！?/br>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秉S巧春央求，“只這一次，最后一次?！?/br>
    說著，又是哭，又是求。

    薛靈瑟與她親如姊妹，看不下去，猶豫再三，終是應(yīng)承：“好?！?/br>
    黃巧春大喜過望：“我先去見表哥，之后便仰仗你了。”

    薛靈瑟垂目，盯著地上一朵被踩爛的花瓣，久久沒能回神。

    綠水園內(nèi)言笑晏晏。

    薛靈瑟不知如何接近謝五姑娘，躊躇不已。

    且那謝五身旁還有楚姑娘。

    誰都知道，楚姑娘武功高強，是謝厭的左膀右臂，當(dāng)著她的面豈非自投羅網(wǎng)？

    薛靈瑟心亂如麻，旁人喚她去放紙鳶都沒了心思。

    不及半晌，園內(nèi)紙鳶齊飛，只是，綠水園雖寬綽，卻也不適合玩這類。

    有人提議去外頭，薛靈瑟忽然一個激靈，看向謝五姑娘，果真見她也出去了。不再多想，隨手拿一紙鳶，佯裝湊熱鬧。

    說不出巧合還是天意，短短時辰，謝五的紙鳶便斷了線，飄掛到不遠處的樹梢上。

    那里，正是黃巧春約表哥的地方。

    薛靈瑟將手里的紙鳶丟開，慌忙過去，欲往那處走。

    路過謝五時，正聽她與楚姑娘說：“楚楚，你和阿秀自顧玩著，我去尋。”

    楚姑娘滿口的不答應(yīng)。

    薛靈瑟步伐忽停，回頭道：“五姑娘，我的紙鳶也飛過去了，正要找呢，咱們做伴可好？”

    尹嬋自無不可，與她去了。

    風(fēng)箏掛在矮樹的樹梢間，尹嬋略費了些工夫才拿到。

    見薛靈瑟苦尋不得，嘴里還嘀咕著：“我最喜歡的紙鳶了，親手做的，怎么丟了？”

    尹嬋一晃神，想起當(dāng)日為她做紙鳶的謝厭。

    荒郊的茅草屋，疾風(fēng)驟雨，卻比任何精致的房舍都溫暖。

    “我?guī)湍阏摇！币鼖葘捨康溃八闹懿o旁人，想是落到草堆里藏著了?！?/br>
    她撿起一根干樹枝，略傾著身，搗去四周的草堆，細細尋看。

    薛靈瑟沒想到她這么容易便信了自己。

    眼前身影纖瘦，卻彎著腰不停搗草堆，好似比她還著急。

    薛靈瑟心不在焉地跟著，不知待會怎么做才好。

    眼看時辰將至，巧春也要來了。

    “唔……”尹嬋忽的吃痛，無意劃傷了手指，疼得輕吸一口氣。

    “怎么樣，有沒有事？”薛靈瑟沒來由的渾身泄力，索性道，“別找了，先回去包扎傷口?！?/br>
    尹嬋哭笑不得。

    指腹輕微的一道劃傷，怕是回去的路上便痊愈了。

    正要說無事，驀地傳來一陣腳步聲，期間伴著男子清朗的嗓音。

    薛靈瑟聽出是誰，眼神一閃，想也不想拉住尹嬋，躲到一堆雜草灌木后。

    “噓，先別說話?！彼吐暤?。

    尹嬋輕一眨眼，猜想是山上書院的學(xué)子。

    然則事情并非她所想的簡單，不止一男子，還有位姑娘。

    黃巧春領(lǐng)了表哥過來，左右環(huán)顧，卻不見靈瑟和謝五，心生急躁。

    身旁的林金柯輕咳一聲，拱手正色道：“表妹，你已定親，我們?nèi)绱诵袕剑瑢嵲凇瓕嵲谟腥杷刮摹！?/br>
    黃巧春大抵意識到薛靈瑟沒來，眉目緊鎖，又聽見這話，氣不由更盛。

    “你胡說什么？”

    林金柯疑惑：“難道表妹尋我至此，不是想……”

    “當(dāng)然不是?！秉S巧春言辭閃爍，“聽、聽說書院放假，許久不見表哥，想念罷了?！?/br>
    林金柯當(dāng)即放下心：“表妹若無旁的事，為兄便要回去了。”

    “急什么？”黃巧春皺眉。

    機會難得，她倒要看薛靈瑟是怎么辦事的。

    林金柯下頜輕抬，一副與有榮焉的面色：“謝厭公子到書院赴雅集盛會，我得去了，不好讓他久等?！?/br>
    躲灌木后的尹嬋稍怔，抬起頭，往那山峰巔望了一眼。

    謝厭也來了？

    臨走時，并未聽他說起。

    還未深想，黃巧春的尖聲刺了幾人的耳：“謝厭？他怎么來書院了！”

    林金柯聽出話中嘲諷，沉下臉：“表妹，這便是你的不對了。原州偏僻，原是匪亂橫行，若非公子鎮(zhèn)守，咱們何來如今的太平。遑論今朝我有書可讀，你有宴可賞了?！?/br>
    “別說教！”黃巧春不屑道，“表哥好歹是讀書人，竟敬佩一大字不識的武夫?！?/br>
    林金柯?lián)u了搖頭，皺眉：“表妹、你！”

    黃巧春不想聽他啰嗦：“你且等我一等，我去去便回。”她要看看薛靈瑟是怎么回事。

    林金柯哪有時間等候？

    可還未拒絕，表妹就跑了，他一甩袖，踩著氣憤的步子離開。

    方走兩步便是一陣長吁短嘆，返回原地，無奈自語：“罷了，女子皆是嬌花，豈可與之計較。”

    草堆后。

    這里不是可躲的地兒，兩人一直用別扭的姿勢站著。

    尹嬋小聲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薛靈瑟一臉復(fù)雜。

    巧春應(yīng)該是到園里尋她了，怎好帶著謝五過去撞上。

    可若不走，叫旁人瞧見她倆怪模怪樣的站姿，還以為在偷窺俊秀兒郎呢。

    薛靈瑟猶猶豫豫：“那、我們從后面拐過去，別讓他瞧見?！?/br>
    “也好?！币鼖荣澩?。

    方才聽一男一女的對話，書生言語敬佩謝厭，她猶同生出一股別樣的情愫，仿佛在夸自己似的。

    尹嬋眉眼展笑，喜滋滋地、又悄悄探出頭去，多看了林金柯幾眼。

    實在是儀表堂堂的書生。

    不知同謝厭相熟否。

    薛靈瑟縮手縮腳地探看后方小路，拉著尹嬋：“我們從那兒走吧?！?/br>
    尹嬋正滿腦子謝厭，聽她說話便點頭，亦步亦趨地循著步。

    忽然，后方傳來一道甚為耳熟的輕佻聲音：“咦，兩位躲避于此，興致勃勃，是在偷看誰家的少年郎？”

    她很確定沒有聽錯。

    歐、陽、善。

    尹嬋美眸圓睜，霎時回頭。

    歐陽善一副調(diào)侃眼神，面帶淺笑，身旁站著的除了謝厭還能有誰。

    林金柯聞聲而至，見此情景，甚覺壓力頗大，肅容道：“兩位姑娘有禮，在下雖無妻室，但此生已全全交付圣賢群書，姑娘厚愛，著實不敢承受。”

    謝厭咬牙：“……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