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從懷里拿出那枚玉佩，雙手捧著遞上。

    大皇子似笑非笑，卻并沒有接。

    尹嬋看著這幕，心口惶惶便是一縮，楚楚傷他歸根結(jié)底是為了護(hù)著自己，怎能罰她一人。

    不做他想，她飛快走到楚楚邊上，字字句句行禮道歉。

    高臺一時靜默。

    大皇子背著手，鳳目掃過眼前這畢恭畢敬的女子。

    謝兄其妹天姿國色自不用說，倒是另一自稱奴婢的，容貌雖遜色許多，卻有颯爽之態(tài)，亦是難得。

    尤其昨日巷里，功夫了得，言語舉止皆是英姿。

    他倏然朗笑出聲，悠悠道：“什么大事，惹兩位姑娘膽戰(zhàn)心驚，倒是我的罪過了?！?/br>
    走到楚楚身前，俯視此女，目光定在她捧著的玉佩上。

    “這樣……”大皇子沉吟稍許，笑著將她的雙手合攏，從容道，“姑娘收下這塊玉，便做我的賠禮?！?/br>
    楚楚心里猛地一跳，立即道：“奴婢不敢當(dāng)。”

    大皇子合攏了她的手，用力按了按，讓楚楚沒辦法反抗。

    他回頭朝謝厭挑了挑唇，話中滿懷感慨：“謝兄教導(dǎo)有方，府內(nèi)婢女忠心護(hù)主，我甚是羨慕?！?/br>
    這便是在說昨日的事了。

    謝厭迎上他的眼神，不閃不避：“殿下過譽(yù)?！彼炜聪虺?，一抬手，喚她起身，并道，“既是殿下看重，便收了吧。”

    楚楚重重一拜。

    大皇子不再看她，沖謝厭輕抬下頜：“時辰尚早，不知謝兄練劍否？”

    暖陽當(dāng)空，亦是好春日。

    謝厭循著廊檐眺望遠(yuǎn)方，忽地一笑道：“劍已磨礪，何須囿于內(nèi)堂？”

    尹嬋沒懂這話，直到早膳后，再不見謝厭與大皇子，才知他們已離開原州。

    歐陽善道：“大皇子特地趕來，原因立儲一事，自不會日日在宅邸清閑?！?/br>
    “會有危險嗎？”尹嬋急問出口，方覺不過是明知故問。

    素來豪門妻妾嫡庶爭奪，尚有性命之憂，遑論如今謝厭牽扯的，是世間最榮華的那一家。

    她沉下肩，望著遠(yuǎn)方輕聲呢喃：“一定要平安回來……”

    此去，卻是整整三日。

    暮去朝來，不見心上人。

    -

    是日，未時初刻。

    午間頗曬，尹嬋休憩醒來，點點濕了內(nèi)衫。

    沐浴后，換上較以往明媚些的銀白底子繡薔薇襦裙，簪一支同色珠花，想和楚楚出府走一走，可喚她幾聲都不見人。

    尹嬋狐疑，出了院子。

    立時驚訝地愣住。

    宅邸突然人來人往，吵吵嚷嚷，與以往的清凈全然不同。

    “發(fā)生什么事了？”她拉住疾步匆匆的下人。

    “姑娘。”下人躬身，答道，“公子回來了?！?/br>
    尹嬋面色頓喜：“此刻在哪？”

    下人有些支吾，頓了頓只是說：“歐陽大人和楚姑娘在正堂議事?！?/br>
    尹嬋被歡喜沖昏了頭腦，忽視那下人正端著一盆血水，提裙飛快往正堂去。

    過了長廊，經(jīng)繞花壇，衣角被一矮樹枝丫勾到。

    她停了停步，神思陡然翻涌。

    到底不是太傻，空氣中散出的一絲絲血腥氣，讓她呼吸難以喘勻。

    急不可耐的步伐在正堂外時，就止了。

    她沒有進(jìn)去，惴惴不安地避在門后，聽見了楚楚的聲音。

    “幸而府內(nèi)曾建有一藥池，公子在里面養(yǎng)上幾日，便會大好。”

    “是啊。”歐陽善說，“可要告知小姐？”

    楚楚微頓：“怕也瞞不住?！?/br>
    尹嬋面色一點點白了。

    目光空洞地落在一處，滿腦子都是他們的話。

    藥池，受傷，謝厭怎么會……尹嬋無力的雙手攥緊，心口連連起伏，不再耽擱，轉(zhuǎn)身飛快離開。

    藥池她知道，這宅邸依著山，藥池就在宅后山前。

    圍池的石是天然的，流的更是清冽泉水。

    原做溫泉池用，后來謝厭頻頻受傷，經(jīng)一走鄉(xiāng)醫(yī)指點，求了名醫(yī)的方子。溫泉式樣不改，只是除穢的地方，便成了治病的藥池。

    尹嬋心急如焚，繞過條條的路，前面有一木門。

    推門便見高大累石、足以遮天蔽日的假山，此為藥池的“門”。

    謝厭不喜婢女小廝伺候，左右安靜。尹嬋一路跑來，細(xì)汗遍身，氣息也亂不可言。

    輕喘了一口氣后，開始找入口。

    雖知道這處，卻也是頭回來，況且假山彎彎繞繞，遮蔽頗多，她愈發(fā)心急。

    好在自家用的東西倒也不必建得多么隱蔽，尹嬋四處找找，目光立時一亮，便瞧見了。

    正是假山中央。

    她攏了攏裙擺，小心翼翼過去。

    “誰在那里！”一道厲聲沖斷了尹嬋的惶急。

    月白錦袍輕輕搖曳，大皇子從藥池走出，正與尹嬋打了照面。

    尹嬋蹙眉，匆匆見禮：“殿下?！?/br>
    看她香汗淋漓，嬌容盡濕，一縷發(fā)彎彎地貼在鬢邊，添了幾許嫵媚，大皇子一頓，略有斟酌道：“姑娘怎么過來了。”

    “我想看看謝厭?！?/br>
    他只說：“回吧。”

    尹嬋眼眸陡然睜大：“殿下……”

    大皇子半點沒有通融的意思，不容抗拒道：“回去?！?/br>
    尹嬋本就心慌難受，著急跑來眼眶泛濕，以為能立即見到謝厭，卻被堵了路。

    初見大皇子時，他性情溫儒，可眼下淡淡兩字帶著前所未有的強(qiáng)硬。

    她淚花倏而涌出，抿緊了嘴唇，堅持道：“不走?！?/br>
    大皇子皺眉，若有所思地打量尹嬋的臉，眼睛是濕漉漉，臉也青白，氣都沒喘勻，卻與他還有心思爭論。

    可他沒料到尹嬋突然不爭了。

    她咬咬唇，攏著裙擺，直接要越過他，悶頭往藥池進(jìn)。

    大皇子額角抽跳，著實有幾分無奈。

    小姑娘看著乖巧溫順，脾性倒大。

    他頓了一下，索性不費口舌，在尹嬋要越過時，倏地伸手，抓住女子纖長的手臂，身形一轉(zhuǎn)，赫然把她壓在假山石壁上。

    “我命令你，不準(zhǔn)進(jìn)去?！贝蠡首訅旱蜕ひ?。

    尹嬋被吼得一顫，困在假山與胸膛間，眼尾發(fā)紅地望著他。

    這樣美的容貌，香玉之肌，神妙之骨，讓大皇子深感賞心悅目，不禁多看了兩眼。

    他只是欣賞，并無任何情.欲雜念。

    他忽然想到謝厭瘢痕的臉，三日來，謝厭受傷卻還滿心念著她，不想讓她知曉此事，而擔(dān)憂傷心。

    大皇子唇角輕勾，忽然起了襄助的興致。

    藥池之人傷痕累累，這藥池外的，怎能“獨善其身”？

    他略一遲疑，冷淡地啟唇：“姑娘現(xiàn)在進(jìn)去又有何用？看他血流如注，傷勢波及瘡疤，有多骯臟，丑惡，倒盡了胃口？”

    尹嬋美眸圓瞪，這話讓她心都一疼。

    大皇子不等她開口便嗤的輕笑：“縱然你不怕，難道他愿意看見你露出嫌惡的臉？”

    “請殿下慎言?！币鼖纫а琅?。

    頎長身形越來越近，大皇子將尹嬋抵在石壁上，悠悠俯身，端詳她眉眼，嘆道：“真是美，怪乎原州人人都說，謝厭的胞妹是仙子臨凡。若你跟著我……”

    尹嬋被他這話打得措手不及，臉色煞白。

    “阿嬋？”他突然很輕地喚一聲，明知故問道，“你是叫阿嬋。謝厭今日傷了，昏迷時還喊著你的名字?！?/br>
    尹嬋喉間一哽，眼淚簌簌滾落。

    “你住嘴！”

    身子緊繃，掙扎著拼命推開大皇子，再顧不得君臣之禮。

    大皇子被推到另一側(cè)山壁，滿不在乎地笑了。

    他撣撣衣袂，忽然眼眸微瞇，再一次步步緊逼：“其實，你們不是兄妹吧……或者，寧為兄妹，也要偷嘗情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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