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提不想揣測那么多有關(guān)于段昱時的心思，甚至在黎慈問她，在彩排的時候有沒有和他說上幾句話的時候，她都隱瞞地?fù)u了搖頭。

    經(jīng)紀(jì)人不清楚他們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但是拋去感情不談，黎慈還是希望她可以圓滑一點，“他畢竟是業(yè)內(nèi)翹楚，保不齊以后的資源里有他一份羹，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能緩和一點就是一點?！?/br>
    芙提說好。

    心里想的卻是這輩子最好都不要再見。

    她心理承受力還是脆弱，那份刻進基因里的順從一碰到段昱時就又要被激發(fā)出來。明知自己會被牽著鼻子走，逃避就變得一點都不可恥了。

    或許根本不需要逃避，他們除了下周的頒獎，幾乎沒有商務(wù)重迭。至于私情……芙提想了想，他們好像也沒有私情可言。

    她和段昱時不一樣，能夠毫無芥蒂地摒棄一起經(jīng)歷過的一切，大大方方地退居成朋友。

    曾經(jīng)連她身體都進入過的人，要么就是毫無距離，要么就是遠隔千里。

    別來影響她。

    芙提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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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心里才立下誓言，就被打破得這么快。

    那是彩排后的第二天，芙提回國很看重的那個劇本給了回復(fù)。

    導(dǎo)演是她當(dāng)初在大學(xué)的學(xué)姐，比她大上兩屆。在這個任何行業(yè)都對女性存在一定劣勢的社會里，她憑借著才華和努力造就了一種自己的風(fēng)格，特殊的運鏡，光彩的搭配和慣用的蒙太奇，都讓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登頂票房統(tǒng)計榜，名列前茅。

    “我那時候膽怯，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挑起大梁，再加上學(xué)校嚴(yán)禁學(xué)生私自接戲，索性就放棄了冒險的機會?？涩F(xiàn)在，我想試一試?！?/br>
    黎慈沒什么懸念地同意了。

    芙提想要還人情，而對方又足夠有實力。作為一個國內(nèi)市場新起點的跳板，宋宛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不二之選。

    她瀟灑且不拘小節(jié)，芙提和她認(rèn)識這么多年，雖然不常見面卻彼此熟惗，于是將談話的地點定在了宋宛的家里。

    在客廳里才淺淺聊到一半，門鈴就響了。

    “我父親朋友的兒子，我小時候一起玩的哥哥。”宋宛一邊起來一邊向芙提解釋道，“是一個很有名的年輕導(dǎo)演。本來是約了別的時間來找我聊工作的，但他要趕下午的飛機出差，我明天也要出門，所以就……”

    芙提擺擺手，說沒關(guān)系。

    腦子里突然就冒出大學(xué)期間聽過的，有關(guān)于宋宛的種種傳聞。在那樣的豪門高校里，有錢人的子女遍地可見，可舍友在目睹了宋宛來班上找自己以后，還是嫉妒地多說了兩句。

    “她啊，家里可不是一般的有錢。”

    芙提只聽了開頭，就自動屏蔽了剩下的話，留耳根一個清靜。

    雖然心里有預(yù)感，但世界上有錢的人這樣多，怎么也輪不到那個人。

    所以在看到段昱時的臉的時候，芙提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被嚇的。

    “這是段昱時。”宋宛自顧自地介紹起來，轉(zhuǎn)過頭去對那不耐煩的男人說，“我學(xué)妹。也是我下部作品的女主角?！?/br>
    “因為大家時間都緊湊，所以就聚一起了。反正都是內(nèi)行，你不介意吧？”

    段昱時表情淡淡的，“不介意?！?/br>
    他都不介意，芙提自然就更不介意了。

    于是叁個人圍著客廳的桌子，就著剛才沒說完的事情，彼此時而交談時而聆聽。

    有的時候宋宛把話題跨越到芙提未知的領(lǐng)域，她就垂下眼睛放松思維。

    這樣的位置，無論怎么坐，段昱時都會在自己的一側(cè)。

    芙提說不緊張是假的，但是說緊張又覺得自己在褻瀆他們的專注。工作的時候想兒女私情太自私了，她便收斂起那點忐忑，認(rèn)認(rèn)真真聽他們對話。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認(rèn)真其實是在認(rèn)真神游。

    期間段昱時用余光看了她好幾眼，芙提甚至都沒察覺。

    只有在正午太陽升到最高處，陽光透過鏤空窗簾將光斑輕輕吻在她的眼皮上時，遲鈍的女孩才不適地眨了眨眼。

    段昱時收回了視線。

    好不容易熬到盡頭，宋宛留他們兩個吃飯。芙提和段昱時異口同聲地拒絕道：“不用?！?/br>
    話音一落，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下，又很快扭頭移開。仿佛多看彼此一眼都會出什么差池。

    怕宋宛察覺什么，芙提不想產(chǎn)生不必要的麻煩，于是開口道：“我趕時間?！?/br>
    段昱時說，“我趕飛機?！?/br>
    宋宛這個工作狂對時間觀念有著深刻的感悟，對他們的忙碌很是諒解。她諒解地說，“段昱時，要不你幫我送送芙提吧。”

    芙提可不想自下油鍋，連忙搖頭，“……不用了?！?/br>
    段昱時垂眼就看見她小小的腦袋，晃動的時候連帶著睫毛一起抖，像是被人逼著上斷頭臺。

    他插在風(fēng)衣口袋里的手指也跟著她的反應(yīng)屈了屈，將想要答應(yīng)下來的話吞回肚子里。

    可宋宛很堅持：“讓他送吧，邁巴赫不坐白不坐。他下午兩點的飛機，送你去外環(huán)都行。我的朋友，芙提，你不用客氣?！?/br>
    芙提嘴巴張了張，還沒等她說出什么，宋宛又說：“你過幾天馬上就要領(lǐng)獎了，最近出行注意點安全吧，可別再出事了。”

    她把這個“再”字咬的很重，芙提知道再拒絕就不禮貌了。

    于是硬著頭皮朝段昱時點點頭，“麻煩您了。”

    他竟真的跟著她裝模作樣，“不麻煩?！?/br>
    *

    這幾天的風(fēng)雪趨勢漸小，連帶著晌午的太陽也開始變得有溫度。

    但芙提怕冷，考慮到和宋宛的關(guān)系，出門的時候隨手裹了件羽絨服和圍巾就出來了。這會兒坐進車?yán)?，冰冷的空間里涼颼颼的，她不禁將圍巾往上拉了拉。

    她的臉總共就巴掌那么大，再往上拉段昱時都覺得她快窒息了。

    他把鑰匙插進孔里，發(fā)動引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暖氣。

    “去哪？”

    “回公司吧?！?/br>
    車子開了五分鐘，兩人的對話甚至不超過十個字。

    芙提樂得清閑，戒備心松了一半，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突然他問，“宋宛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該如何定義他的身份，說出來好像也不會對自己造成什么影響。既然段昱時想知道，芙提也不會隱瞞，她學(xué)會了那份坦誠，告訴他：“我被粉絲跟蹤過?！?/br>
    如果不是在隧道里，段昱時懷疑自己真的有可能急剎。

    “什么時候？”

    “在美國的時候?！?/br>
    對方是個亞裔，性格扭曲且處事極端，自認(rèn)為有點小錢就想和芙提發(fā)生點風(fēng)花雪月，遭到拒絕后便開始了他的“復(fù)仇計劃”。

    “他知道我每周叁都會空一個下午的時間出來，到家附近的圖書館去，于是伺機而動，想把我置于死地?！?/br>
    其實那人只是想和她談場戀愛罷了，但當(dāng)時槍支都抵到芙提的太陽xue上了，芙提更傾向于他會和自己同歸于盡。

    扭頭看見段昱時逐漸陰沉下去的臉色，芙提抿了抿唇，兩叁句把后續(xù)補充完了。

    她沒說的是，她其實和對方有一段時間是朋友關(guān)系。

    因為他們喜好的文學(xué)風(fēng)格相近，同用一種語言和膚色，在異國他鄉(xiāng)莫名就會生出親切。

    只是人的欲望太龐大了。

    事發(fā)之后，黎慈就嚴(yán)令禁止了她單獨和粉絲交流或會面。甚至連社交平臺都開始監(jiān)管，讓運營人員一發(fā)現(xiàn)不對勁就立馬稟報。

    而芙提的出行安全，也成為了一個沉重的任務(wù)。

    她身邊的人都處處提防，她卻不以為然。段昱時顯然想到了這一點，不該問的還是借著惱火的沖動問了：“那你剛才還拒絕？”

    “這是國內(nèi)。持槍是犯法的?！?/br>
    “想傷害一個人又不止rou體這一種方法?！?/br>
    芙提沒接下去。

    段昱時看了她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踩到了敏感部位，像還沒結(jié)痂的土地忽然闖入一個舞蹈狂熱愛好者。

    每一個字都是舞步，踩著、踏著血淋淋的傷口，讓人疼得鉆心入骨。

    “我……”

    “其實我前兩天就想問了?！避教嵴f，“你為什么會生氣呢？”

    “無論是我有沒男朋友這件事，還是我在國外發(fā)展的時候遇到危險這件事，都發(fā)生在我們分手之后。段昱時，你沒有責(zé)任。所以為什么要自責(zé)，甚至惱羞成怒？”

    她從前就對人的情緒變化敏感，尤其對他。

    段昱時知道自己稍微有些起伏就會被她看穿，卻沒想過自己的偽裝會被她用如此風(fēng)輕云淡的語氣挑明。

    他想解釋，才發(fā)現(xiàn)找不到合理的說法。

    芙提看著他，目光毫不退卻，也不露怯。

    “我告訴你這些事情純粹只是出于禮貌，無論是誰問我，斟酌對方對我產(chǎn)生的影響后，我都會回答。可很明顯，你回應(yīng)給我的情緒都是不應(yīng)該的?！?/br>
    他在惱怒。

    惱怒自己沒有陪在她身邊。

    可無論是宋宛的朋友、她曾經(jīng)的恩師，還是前男友，放在哪一個位置里，他段昱時都已經(jīng)不再有身份登場季芙提的人生。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芙提看見擦得反光的車窗里星遙大廈的標(biāo)志，一等他開過了紅綠燈，手指就已經(jīng)放到安全帶的系扣上了。

    他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可芙提在下車前還是多看了他一眼，對他說。

    “無論你想做什么。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這是事實，你得承認(rèn)。”

    *

    下卷節(jié)奏會比前面的都要慢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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