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渺睡得很不安穩(wěn)。

    混亂的夢境，萬物顛倒無序，胸口沉悶沉悶的，似乎要喘不過氣來。遙遠的深處，隱約傳來激烈的打斗和爭吵，越來越響亮，愈發(fā)清晰。

    “……讓開！”

    “你什么人！？當(dāng)我白云派好欺負不成！”

    “怎么，白云派就能隨便扣人了嗎？！客棧門口的那匹馬，你們又為何不肯說明來歷？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給我讓開！”

    又是一陣桌椅翻到叮鈴哐啷的聲音。

    “若不是念在白云派與飛花閣有舊，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好大的口氣！不過區(qū)區(qū)一個人，也敢大放厥詞！”

    顧渺一個側(cè)身，從床上滾了下來，摔醒。

    “唔！”他裹著被子，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好吵?！?/br>
    懶洋洋地在地板上躺了會，顧渺總覺得方才那聲音竟有幾分耳熟，思索片刻，忽然驚覺那似乎是遲鶴亭。他一骨碌爬起來，推開房門，沖到走廊上，朝亂作一團的大堂喝道：“住手！”

    眾人一愣，齊齊回頭。

    “裴兄，吵到你了？”張懷遠在人群中回頭，略帶歉意道，“沒事，我們這就把他收拾了，很快的?！?/br>
    顧渺：“……？”

    誰收拾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迅速下樓來，穿過一地亂七八糟的桌椅，正要上前，卻被張懷遠攔住了：“裴兄小心，此人不好對付?！?/br>
    “不礙事，讓讓?！?/br>
    “可是……”

    遲鶴亭慢慢擦去下頜上的血痕，見他們倆挨在一塊低聲交談的親密模樣，一路上來消得差不多了的火氣“噌”地死灰復(fù)燃，愈演愈烈。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顧渺，口中冷冷道：“喲，我記得誰口口聲聲說不喜歡白云派？關(guān)系挺不錯嘛。”

    張懷遠瞪了他一眼，道：“我跟裴兄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遲鶴亭：“？”

    顧渺：“……”

    這小子拱火真是一把好手，原本稍有緩和的氣氛頓時又變得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顧渺也懶得仔細解釋，便繞過他，抓起遲鶴亭的手腕把人往身后拽了拽，干脆道：“他是來找我的，都散了吧?！?/br>
    張懷遠一下懵了：“?。窟@、這……”

    倒也不能怪他。他雖然知道顧渺身邊有這么個人，見過畫像，但又不是很熟。況且遲鶴亭渾身濕透，頭發(fā)濕淋淋地粘在臉上，透著一股子狼狽，與平日的模樣大相徑庭，沒認出來也正常。

    顧渺沒理他，轉(zhuǎn)身去看遲某人，皺著眉端詳一陣，抬手替他擦掉了新滲出來的血跡，確定不是什么嚴重的傷后，又旁若無人地拉著他離開了包圍圈。

    身后，傳來張懷遠微弱的聲音：“裴兄，這是個誤會……”

    “沒事?！鳖櫭焱Ｗ∧_步，回頭沖他淡淡一笑，“你們?nèi)羰钦姘阉菒懒?，就不會還好端端地站在這里了?！?/br>
    遲鶴亭終于不再愣神，似乎嘀咕了句什么，被顧渺拽得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地上了樓梯，又在走廊上好一陣推搡，拉拉扯扯地被推進去，“砰”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

    張懷遠回過味來，臉都綠了。

    “少主，你看這……”

    “莫去打擾?！睆垜堰h深吸了口氣，咬了咬牙，“不過是裴兄的朋友來訪罷了。”

    稀里糊涂被拽進了房間里，遲鶴亭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被一塊軟巾罩住，悶頭蓋臉一頓猛搓，差點被擼禿了頭發(fā)。

    遲鶴亭：“？？？”

    顧渺很滿意：“擦干了。等雨停，你就回去吧?！?/br>
    “……所以你幾時跟白云派那群人混到一塊兒了？”

    “哦？你只是擔(dān)心白云派？”顧渺坐到床邊上，捏了捏枕頭，懶懶地往上面一靠，“也是。我剛在玄宗據(jù)點放完火，回來又殺了飛花閣聯(lián)絡(luò)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是個不折不扣大魔頭。你擔(dān)心白云派那群兔崽子被我騙得團團轉(zhuǎn)，到時候不好向江無晝交代，放心，我與張兄關(guān)系好得很，而且對他們沒興趣。”

    遲鶴亭微微僵住。半晌，他才道：“你之前說不是你做的?！?/br>
    “我說不是就不是了？不是我還能是誰？”

    “為什么？”

    “吃飽了撐的啊。”

    “……跟我回去。”

    “你都沒有張兄待我一半客氣，我憑什么跟你回去？”

    張懷遠還在樓下指揮著人收拾桌椅，忽然聽見樓上“哐當(dāng)”一聲巨響，就見遲鶴亭怒氣沖沖地下樓來，顧渺抱著胳膊倚在門邊上，冷冷淡淡的，不發(fā)一言。

    張懷遠目瞪口呆，眼看著遲鶴亭已經(jīng)穿戴起了蓑衣斗笠，迷茫道：“這是？”

    “不用管他?！鳖櫭斓?，“有酒嗎？”

    遲鶴亭徑直從人群中穿過，臉色蒼白，眼里燒著的一把怒火將眸子點得晶亮。客棧外頭風(fēng)雨肆虐，刮得旌旗獵獵作響，他揉了揉額頭，只覺得這雨里的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渾身都酸軟得難受。

    烏云踏雪甩甩尾巴，要來蹭他，被他一把推開，只牽走了自己的小毛驢。

    遲鶴亭的那點異樣，顧渺沒注意到，卻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小二不知所蹤，張懷遠便借口找酒去了后廚，召來兩個暗衛(wèi)，吩咐道：“那個遲大夫有些不對勁，你們且跟上去看看。若是有可趁之機，就——”

    他做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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