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以后，槐叔一路舟車勞累，十分疲憊，想好好休息一頓，將小四小五子稟退以后，只把最近稱他心意的賀北留在跟前。

    賀北在屋中替槐叔點好熏香，泡好熱茶。然后開始給槐叔按摩頭xue，手法不輕不重，處處到位。

    槐叔心情好時，便會多吐露一些東西。

    “六子，槐叔實話與你說，此次來北府，是來當(dāng)官的?！?/br>
    賀北故作驚喜與疑惑：“當(dāng)官？槐叔，您不說，我一直以為您是哪個大門派的長老?！?/br>
    槐叔瞇著眼睛，悠悠道：“ 槐叔之前確實當(dāng)過官，什么大門派的長老算什么。”

    “你還小，但是一定知道北府西南曾經(jīng)是一家吧。那個時候，黎國統(tǒng)治半個中州內(nèi)陸，基業(yè)百年，盛榮不衰，風(fēng)光無限。你槐叔當(dāng)時在黎國皇室，可是帝君的心腹......”

    “瞧見老夫這衣袍上的金雀沒有？是一品大臣才配用的圖案。”

    賀北滿眼都是崇敬之色：“一品大臣.......槐叔真厲害！”

    賀北猜的果然沒錯，槐老的身份定然與黎國皇室有關(guān)。

    “老夫可比一品大臣厲害多了，一品大臣看見老夫都得行禮。想當(dāng)年，少寧長公主和太子殿下都是老夫看著長大的......”

    “哎，只不過.......”槐叔欲言又止，落下一聲深沉無奈的嘆息。

    “不說了，都過去了......”槐叔的眼眶有些微微發(fā)紅。

    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破碎的大黎皇宮，到處都是尸體，到處彌漫的戰(zhàn)火......金沙的人將寶物奪走，殺害無數(shù)的宮人.......他輕眼見過黎國最尊貴的公主，被金沙的俘虜糟踐后的慘狀......太子殿下的尸首下落不明，無法魂歸故里，新立 的牌位被那群雜碎踐踏成一地碎片。年邁的帝君病逝前還堅守在大殿的皇位之上......貴妃對帝君情深，帝君斷氣以后，毫不猶豫地自刎殉情.......

    槐叔陷在悲痛的記憶之中漸漸沉睡過去。

    賀北給槐叔的身上蓋了一件厚厚的絨毯，又往香爐之中添了許多新炭。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街景，臉色凝重。

    北府是他與謝倦噩夢開始的地方.......當(dāng)年在神殿受到的屈辱，如今還歷歷在目。若再來一次，他照樣會讓那群狗雜血濺三尺神殿。

    —

    第二日，槐叔醒的很早。

    神殿的人派白袍使者接他去神殿。

    槐叔將賀北、小四、小五帶在身邊。四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之上，行駛著賀北再熟悉不過的路線，最后慢慢駛?cè)肽亲叽?、玉石砌造的殿門。

    過了殿門，還要行舟。

    北府神殿建造著五座湖宮。每一座湖宮都有一位長老坐鎮(zhèn)。此時正前往的月神湖宮是神殿殿主坐鎮(zhèn)的。

    賀北瞧著碧藍(lán)、飄著冷霧的湖水，回想起上一世，他雙腿殘廢以后，不只是誰故意在湖岸邊扔了許多散碎的石子，導(dǎo)致他的椅車失控，掉進(jìn)三月浮冰的湖水之中。他被浸泡到失去知覺，宛若一只瀕死的魚。

    當(dāng)謝倦把他撈出來的時候，渾身已經(jīng)凍得紫紅，細(xì)細(xì)顫栗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那群使徒則冷言道：“腿腳不好，郎君便不要獨自出來走動?！?/br>
    謝倦把他抱回屋里，抱著他睡了一夜才緩過來。讓他最難受的是，那一晚過后，謝倦也生了風(fēng)寒，咳嗽咳到五六月才好。

    “六哥，你的頭發(fā)......”小五子發(fā)現(xiàn)賀北的頭發(fā)又白了一些。

    賀北不以為然地笑笑：“沒關(guān)系......白了好，白了顯成熟?！?/br>
    “其實挺像小神仙的?！毙∥遄榆浡暟参康馈?/br>
    槐叔關(guān)切道：“等過幾日，老夫帶你去醫(yī)館看看，這毒的副作用也太大了?！?/br>
    “謝謝槐叔。”賀北走到槐叔身后，為他捏起肩頸來。

    槐叔微瞇住雙眼，一臉享受：“待會你們幾個都給老夫規(guī)矩些，神殿殿主可不是一般人，你們見他都得下跪行禮?！?/br>
    “下跪？”賀北手一頓。

    槐叔悠悠道：“神殿殿主是神明在世，造福人間的使者，要懷有一顆敬畏之心去對待?！?/br>
    賀北心里只想：“他配嗎？”但神色依然是順從。

    待舟行至巍峨高大、坐落在前的月神湖宮前時，槐叔的神色有一些復(fù)雜?；蛟S是湖宮的建造形式與黎國皇宮十分相似，讓他內(nèi)心產(chǎn)生一絲錯亂，百感交集。

    淡金色的日光如同柔紗覆蓋在攥刻著神文的冰玉石階之上，賀北回想起上一世的謝倦，身著白金交織、不可褻染的神袍，佇立在透徹的玉階之上，神色淡然、目光澄凈，心思亦是單純，是隱在眾多偽善信徒之中孤勇的真神。

    這一世，他不想要謝倦再去做任何人的神，他只要他做他庇護(hù)下的愛人。

    神殿的殿主坐在高高的神殿上，一臉的慈眉善目，目光和藹，入沐春風(fēng)。

    賀北看到那一雙和善目光下，是盤踞著千萬條毒蛇的深淵。

    殿主高舉金色法杖，重重捶地，口中激動道：“能請得槐老出山，實乃我神殿的榮幸！”

    槐叔謙遜：“哪里哪里，不過是個過時的廢人罷了?！?/br>
    幾番客套寒暄之后，神殿殿主說出真實意圖：“再過一月便是祭祖儀式，需要開陵拜跪......還望槐老做個見證?！?/br>
    開陵......其實北府年年都做開陵祭拜，但都是私下進(jìn)行，畢竟黎國已成過去式，公然于眾容易引起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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