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擦肩而過。

    季織緒甚至沒有來得及打開刃杖切換的機(jī)關(guān)。

    并非她不想，而是近在咫尺的無形威勢甚至令她渾身僵硬，冷汗從額角滑落。

    那老人身穿深黑色的老舊西服，帶著一頂紳士禮帽，在她身旁稍作停頓，眼神有些訝異地看向她手中的書，低聲嘀咕道：“竟然是這本，可真是個幸運(yùn)的小家伙?！?/br>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雨傘下露出來的半邊臉都被漆黑古舊的鑌鐵面罩覆蓋，只露出一雙暗綠色的像蛇一樣的陰森眼眸。

    眸光像是劍鋒一樣銳利，一點也沒有老人該有的渾濁。

    季織緒只來得及用余光瞥見老人手中的黑底紅紋書籍名字——《虛空寂滅》，后者就已經(jīng)越過她朝著那燈光黯淡的書店走去。

    雨水的陰冷潮氣順著裸露的肌膚爬行，帶來一陣寒意。

    “呼……”

    季織緒重重松了口氣。

    回過頭去。

    緩緩關(guān)上的書店門中，隱約傳來了對話。

    “歡迎光臨……咦？原來是老王啊，來還書了么？”

    “……雖然你說這是表示親近的稱呼，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可以叫我的名字嗎？林先生?！?/br>
    “當(dāng)然可以，王爾德先生?！?/br>
    “呼……真是讓人莫名松了一口氣呢，您又有新客人了么？”

    “是啊老王。”

    “名字……算了，看樣子您似乎挺喜歡她的，連經(jīng)常翻閱的書都借出去了——這里是上次借的書?！?/br>
    “經(jīng)常看的書也是書，況且，我只是覺得那本書適合她而已。話說才二十天就來還了，上次打的賭可是三十天內(nèi)，你輸了吧哈哈，我就說你這樣的老年人不適合看這樣的書，免得頭昏腦漲，你還不信?！?/br>
    “……是我輸了，抱歉，這本書實在是太過于深奧了，簡直像是一個完整而龐大的世界，充滿了神秘和魔幻的未知，超越了時空的局限，從生到死，從誕生到消亡，以我淺薄的認(rèn)知，有些難以想象能夠?qū)懗鋈绱司拗娜耍且欢ㄊ且粋€偉大的人物。”

    “當(dāng)然，那是一位逝去的巨人?！?/br>
    “巨人？難怪……”

    聲音漸漸消失。

    季織緒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書和雨傘。

    書店主人在和那明顯是熟客的老人交談時，態(tài)度要輕松幽默許多。

    而那老人也同樣親切友善，仿佛是友誼深厚的忘年交。

    然而季織緒回想起剛才的碰面，就感覺背后全是冷汗。

    “黑鱗的無面人”弗蘭克·王爾德，毀滅級的黑巫師。

    最標(biāo)志性的特征，便是他那臉上的面罩，還有那雙半蛇人血統(tǒng)造成的暗綠色蛇瞳。

    那看似溫和的老人，是眾所周知、兇名赫赫的，冷酷殘忍的劊子手，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

    他曾與秘儀塔的十位光輝大騎士之一交手，摧毀覆滅了近萬公里的區(qū)域，拿下了毀滅級的稱號。

    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消失在了大眾的視野中。

    根據(jù)真理會在1788年公布的規(guī)定，超凡者被劃分為四個等級，也叫做“apdi分級法”，而真理會每年都會公布一次本年度的各級已登記超凡者的變動名單。

    abnormal（異常級）。

    panicky（恐慌級）。

    destructive（毀滅級）。

    indescribable（神明級）。

    王爾德的名字雖然被標(biāo)注上了“下落不明”和“秘儀塔懸賞中”兩個備注，但卻始終在毀滅級沒有變動過。

    要知道，諾金都城的上層區(qū)，總共也只有不到十位毀滅級的超凡者，而放眼整個阿茲爾，也不足百位。

    這樣一個早已銷聲匿跡的殘暴黑巫師，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而且似乎和那個年輕人是朋友關(guān)系。

    季織緒深吸一口氣，匆匆離開，心中愈發(fā)堅信。

    這書店的主人，果然是一個實力無比強(qiáng)大的神秘巫師！

    至少也是和王爾德同為毀滅級！

    她傍上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

    林介將那本《百年孤獨》放回書架，一邊轉(zhuǎn)頭問道：“老王啊，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br>
    王爾德算是他書店的?？土恕?/br>
    ——雖然他的破書店總共也沒多少客人光顧，仔細(xì)算算，熟客兩只手就能數(shù)的清，不過全靠他的悉心經(jīng)營，這些客人都和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基本上已經(jīng)把來他這里都當(dāng)成了習(xí)慣。

    像王爾德，從兩年前第一次進(jìn)書店，算上這次，一共來借了五次書。

    雖然看起來次數(shù)有些少，但每次的借書周期都在一個月左右，相當(dāng)于兩年二十四個月里，有四個月時間貢獻(xiàn)給了林介，足足六分之一！

    誠意十足！

    他開這家書店三年，頭一年根本沒有什么生意，所以王爾德可以說是資深老客戶了。

    同時，也是林老師經(jīng)常進(jìn)行人生指引和心理輔導(dǎo)的對象。

    唉。

    老年人，尤其是空巢老人，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很容易出問題的。

    而老王同志，就是一個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空巢老人。

    根據(jù)林介了解，老王有兩個孩子，但對他都十分不好，愛人又離他而去，同事還很排擠他，甚至因為他的外貌而畏懼他，把他一個人留在諾金這樣的大城市當(dāng)中生活。

    雖然不缺金錢，衣食無憂，但在精神生活方面，卻十分匱乏。

    這種匱乏，不單單是缺少親人朋友的關(guān)懷，更重要的是缺少認(rèn)同感。

    老王本身是一個語言學(xué)方面的專家，對各種生僻的語言有著很深的研究，是一個專注且造詣很高的學(xué)者。

    這樣的人，很容易漸漸習(xí)慣孤身一人，但是無法忍受曲高和寡的寂寞。

    所以林介就從這方面入手！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以正視且尊重對方在外貌上的缺陷換來了初始好感。

    從對方手上拿來售賣的書籍推測出了身份信息。

    然后順手推薦了一本《溫州話》。

    這是號稱“惡魔之語”的華夏最難懂的方言之一。

    在溫州境域內(nèi)，互相聽不懂的語言多達(dá)12種。

    而在戰(zhàn)爭時期，甚至將溫州話當(dāng)做密語來使用，敵人根本無法破解！

    林介看著老王的眼神從隨意，到疑惑，再到驚恐，最后轉(zhuǎn)變?yōu)橹匦曼c燃了生活希望的狂喜，嚷嚷著“惡魔，這才是真正的惡魔”，感受到了自己身為雞湯圣手的意義。

    唉，人生導(dǎo)師的快樂，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且枯燥。

    當(dāng)然，這片名為阿茲爾的土地上沒有溫州，更沒有華夏，林介只能將這本書解釋為來自一個已經(jīng)消亡的偏僻遺跡。

    第5章 穿越者林介

    是的，林介是一個穿越者。

    從地球，穿越到這片名為阿茲爾的廣袤國度上。

    橫向?qū)Ρ龋皇乔f萬穿越大潮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但在某種意義上，他又算得上是與眾不同。

    因為他的穿越，一定程度是主動的。

    這一切都要從林老師的愛好說起。

    眾所周知，現(xiàn)代年輕人，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毛病。

    比如強(qiáng)迫癥。

    比如密集恐懼癥。

    又比如連沐浴露成分表都要讀一遍的閱讀癖。

    而林介此人，是一個狂熱的書籍收集癖。

    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擁有全世界所有的出版書籍，先不論能不能讀完，光是想象那種張開雙臂看著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浩渺書海的感覺，他就濕了……

    眼眶。

    當(dāng)然，這種偉業(yè)，光靠個人的努力是根本無法實現(xiàn)的。

    單單華夏某年上半年，新書品種數(shù)就有九萬之眾，定價的中位數(shù)則是45元，全部購買下來就需要四百萬。

    難以想象買下全世界所有的書籍需要的錢。

    書籍的價值，遠(yuǎn)比人們想象的更加高。

    這還只是金錢上的阻礙而已，其他的一些，比如一些絕版圖書，或者禁止銷售的圖書，都需要耗費(fèi)大量的時間去尋找和收集。

    對于林介來說，這也只是他終其一生都完不成但心向往之的夢想。

    直到有一天。

    他無意中找到了一條捷徑——只需要付出代價，就能夠?qū)崿F(xiàn)所有愿望的儀式。

    覺得反正不可能是真的，他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把儀式一絲不茍地完成了，并且許下了想要擁有全世界書籍的愿望。

    那時候，他依稀聽到耳邊傳來了一陣輕柔的低語呢喃。

    但是嘗試溝通的時候，卻感覺完全是雞同鴨講，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一眨眼就來到了異世界，面前正是這個已經(jīng)被廢棄的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