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會長沉默了片刻，最后嘆了口氣：“海倫娜，我在做父親這件事上，是不是相當失??？”

    海倫娜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考慮合適的措辭。

    邦德無奈地搖了搖頭：“算了,其實我也不該這么問你。你見證了商業(yè)協(xié)會的大多數(shù)歷史,除了‘父親’之外,還有‘會長’這個身份,我也未必是做的最好的?！?/br>
    他猶豫了片刻,問她,“但我至少不是最差的吧？”

    海倫娜輕輕點了點頭。

    邦德松了口氣往后靠進椅背里，單獨在海倫娜面前,他才終于不用繃著“商業(yè)協(xié)會會長”的架子。

    “直到我有了這幾個孩子,才會覺得,你要照顧我們這一代代的人類，實在不是什么簡單的工作?！彼嘈σ宦?，“他們總是會做讓你出乎意料的事情，也不那么聽話。”

    他放棄般閉上眼睛,“不，應(yīng)該說一個聽話的也沒有?！?/br>
    海倫娜輕輕笑起來：“我一開始也很不擅長養(yǎng)育人類,哪怕我曾經(jīng)已經(jīng)引導過精靈的幼崽，但是人類和精靈還是很不一樣。”

    “人類的孩子相當脆弱,善惡都格外分明,又什么都搖擺不定,很容易非此即彼。”

    “而一轉(zhuǎn)眼，他們就不小心長成了已經(jīng)定性的大人，開始有自己堅信的想法，很難再輕易聽進他人的話語。”

    她溫和地看了邦德會長一眼，“我一開始也沒想到，只是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你就已經(jīng)變成了需要戴假發(fā)的……”

    “咳咳！”邦德會長漲紅了臉，“這個就先不用說了?！?/br>
    他顧左右而言他，“你以往一直會給他們準備禮物，這次……我想你不會忘了的，對吧？”

    “你快要離開了，以你的性格，應(yīng)該給他們準備了相當重要的禮物，對吧？”

    “嗯，我確實給我的孩子們準備了禮物。”海倫娜并不打算掩飾，“給決意攀登高峰的孩子最可靠的刀刃，給決意離家遠游的孩子無法割舍的思念，還有……給容易感到孤獨的孩子帶回一點家人的溫柔?！?/br>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br>
    “你最放不下的，還是艾薩克吧?！卑畹聲L露出懷念的神色，“畢竟他小時候還堅持認為你是他的母親，甚至覺得自己沒法使用魔力，也是因為自己與眾不同，是精靈混血的佐證之一?！?/br>
    “我還記得他偷偷對著鏡子妄圖拉長耳朵。”

    海倫娜低聲笑起來：“我并不介意被人當成長輩，但這樣或許會對他的親生母親很失禮。他是個溫柔的孩子，我這樣告訴他以后，他就再也不提這件事了?！?/br>
    “即使是已經(jīng)逝去的人，他也會擔心自己的舉動會讓別人受傷。”

    “他脆弱又善良，就像他的母親一樣。我沒辦法一直保護他，只能盡力讓他往后不那么孤單?！?/br>
    邦德會長注視著她：“我多少察覺到了，你這次來，是為了緩和大家的關(guān)系吧?！?/br>
    “你一直像讓這里稍微有點家的味道，希望哪怕在你離開之后，讓那個孩子也不至于如此孤獨，對嗎？”

    海倫娜微微點頭，邦德嘆了口氣，“看樣子你已經(jīng)下定決心?！?/br>
    “但他不夠聰明。”

    “他或許都不能理解你的深意，你為他做的一切。他可能還會傷心，只有自己沒有收到你的禮物。”

    “但實際上……除了這些之外，那位星小姐也是你為他尋找的后路之一吧？她看起來比起艾薩克，和你更加默契?！?/br>
    “我也很難想象，那個孩子會吸引那么年輕的煉金大師的注意?！?/br>
    “他慢慢會明白的?！焙惸饶J了這一點，“他遲早，也會不得不成長，等到必須要他承擔起某些責任的時候?！?/br>
    “精靈一向很有耐心。”

    “你能看出自己孩子的固執(zhí)和不聰明，那么關(guān)于自己呢？邦德，你知道自己也做了不那么聰明的選擇嗎？”

    “你握著‘商業(yè)協(xié)會’作為誘餌，但你明明知道，其實你的孩子們想要的都不是這個?！?/br>
    邦德會長沉默下來：“我也沒有什么更好的籌碼了?！?/br>
    “你也是我的孩子，邦德?！焙惸葴厝岬刈⒁曋?，“我還記得看著你長大的時候，你那時候也是會意氣用事，為了爭一口氣放棄利益的莽撞孩子，從什么時候起，你變成了連跟孩子們的交談都要講籌碼的人呢？”

    她稍顯落寞地垂下眼，“人類真是短暫又不安定的生物，好像稍不注意，他們就會變成陌生的模樣?！?/br>
    “我也有要給你的禮物，邦德。就當是我最后一次多管閑事的引導吧，讓我最后一次，自作主張地替你收尾吧?！?/br>
    邦德會長注視著她：“你仿佛在告別?！?/br>
    “你不用太擔心我，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長輩的離世，我會比年輕的孩子們更經(jīng)得住事……你做了什么？”

    海倫娜只是微笑。

    ……

    磷石城郊外，海瑟薇忽然發(fā)現(xiàn)木盒墊著的絨布底下，還有紙張——那是一份王都內(nèi)皇家法師塔的法師資料詳解，大部分都是海瑟薇的潛在競爭對手。

    他們的名字后面打上了不同的符號——這是邦德會長的標注習慣，海瑟薇曾經(jīng)見過他處理商家資料時，把能夠聯(lián)合的后面打上“o”，注定是敵人的打上“x”，不必在意的打上“-”。

    所以這是……

    海瑟薇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手里的文件，這出自那個人之手。

    ……

    商業(yè)協(xié)會二樓的陽臺，昂撒細細摩挲著手里的懷表，他調(diào)轉(zhuǎn)了懷表的方向，意外發(fā)現(xiàn)背面還有一行刻字。

    ——“受邦德委托，紀念夫人第一次擁抱昂撒時的微笑。”

    他握著懷表的手緊了緊。

    他知道海倫娜有制作紀念品的習慣，海瑟薇不小心折斷的木杖被她做成了擺件，力量未曾潰散時，她還曾把艾薩克畫給她的花束用冰制作出來。

    聯(lián)系到這塊懷表并不嶄新，所以這確實不是他mama的東西，這是……老爹的。

    老爹委托海倫娜做的。

    他閉上眼睛，長長舒出一口氣。

    ……

    海倫娜從房間里走出來，緹娜和艾薩克都在宴會廳里等著她。

    緹娜詢問她：“結(jié)束了嗎？”

    海倫娜輕輕點了點頭：“嗯，都結(jié)束了?！?/br>
    她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她露出些微笑意，溫和地注視著艾薩克。

    她知道他不安的來源——孤獨。仿佛她一旦離開，他在這個家里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所以在她離開之前，她試著幫他重塑家人的聯(lián)系，讓他擁有一些可靠的朋友……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艾薩克奇怪地抬起頭：“怎么了海倫娜？”

    他瞬間緊張起來，“是父親又說什么了嗎？”

    海倫娜輕輕搖頭：“沒什么，明天我們就回去了吧？”

    “嗯，對?！卑_克松了口氣，“明天就回去了，對了，星小姐已經(jīng)完成了你的委托，順便昂撒把隔壁鎮(zhèn)關(guān)押矮人的鑰匙也給了她，說讓你隨意處置。”

    “好，那我們明天離開之前，就先去隔壁小鎮(zhèn)看一眼?！焙惸容p輕點了點頭，“這個時代已經(jīng)很少見到矮人了。”

    “曾經(jīng)他們是地底最了不起的工匠，但人類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他們聚集在擁有良好礦石的礦山地底，在那里搭建屬于自己的居所，隨著人類勢力的擴大，他們不斷打擾著地底的矮人。”

    “那群小個子的工匠脾氣不太好，他們有著自己的驕傲和規(guī)矩，一開始他們還能拒絕人類的請求，但很快，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拒絕的能力?！?/br>
    “他們試著躲藏，但人類很快掘地三尺也能把他們找出來，他們不得不接下自己不喜歡的工作，而且有些時候還得面臨不合理的報酬……”

    海倫娜露出回憶的神色，“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有一位大貴族不知道用什么不光彩的方法，獲得了一群矮人的契約，他們不得不為了他辛勤工作。”

    “那一段時間，曾經(jīng)有價無市的矮人武器大量出現(xiàn)在市場上，幾乎稍有實力的冒險者就能擁有一把。”

    緹娜微微蹙起眉頭：“后來呢？”

    “后來有一天，那座莊園里發(fā)生了巨大的爆炸。”海倫娜看向窗外，“人們后來找到了一些有爆炸痕跡的坑洞，有人說那群矮人逃跑了，也有人說那群矮人死在了爆炸里。”

    “但至少那位大貴族為了賠償未完成的訂單，險些傾家蕩產(chǎn)，一度落魄，逐漸變成了排不上名號的小貴族?！?/br>
    “如果到現(xiàn)在這一代的話……”海倫娜露出思索的神色，“應(yīng)該勉強還保有‘子爵’的爵位吧?！?/br>
    “總之，在那之后，已經(jīng)很少能看到矮人出現(xiàn)在地面上了?！?/br>
    作者有話說：

    緹娜：矮人聽起來無家可歸好可憐哦，不知道愿不愿意給我打工。

    利維坦：獨自一人守家的惡魔也好可憐哦，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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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評論：

    【應(yīng)該就是那個老男人子爵了吧】

    【我哭死了這幾章】

    【加油】

    【矮人和子爵？】

    【這本書真的好溫暖啊，沒有什么明面上描寫的反派炮灰什么的，一切都是自然的發(fā)展，一開始我擔心過那個老神官會是排擠主角的反派，擔心過盛宴會是欺壓主角的反派，擔心過哥哥jiejie是反派，擔心過會長是反派，但是最后還好還好，誰都不是單純的反派炮灰這樣的角色，他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故事，各自都有自己在意的追求的，這本書真的太溫暖了，太太真的好溫柔。我好喜歡這本書】

    【像給作者大大捉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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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禮物到底是誰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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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是聯(lián)姻的那個子爵嗎】

    【眼淚射出來了君問更新未有期，巴山營養(yǎng)液漲秋池~】

    【嗚嗚嗚嗚嗚，海倫娜真的好溫柔啊，想哭我用盡一生一世將你供養(yǎng)，愿營養(yǎng)液指引你前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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