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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微道君嗅到車廂內(nèi)的燒酒味,看著他手中的酒壇:“你喝酒了?” 他皺著眉頭,眉心恨不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裴名沒有回答,卻是反手將酒壇里的酒水,倒在了血rou模糊的手掌上。 被釘透在十字架上的手腳,皆有一個血窟窿,約莫有小拇指指甲蓋那么大,燒酒從血窟窿中穿過,混合著早已凝結(jié)的鮮血,嘩啦啦流淌在馬車里。 玉微道君神色一怔,像是還未反應(yīng)過來,倒是黎畫一下明白了裴名的用意,看著那血淋淋的手掌,五官都快皺到一起去了。 “傷口太深,要用酒水清洗創(chuàng)口。我在幫裴姑娘清理傷口!” 黎畫的聲音似乎有些咬牙切齒的,聽得玉微道君心情復雜。 他光顧著安置其他弟子,卻忘記了裴名手腳都受了傷,到最后裴名只能來找黎畫幫忙清理傷口。 這都是他這個師尊的失職。 “本尊有傷藥,無須你用這種方式清理傷口。”玉微道君在月光之下,朝著他伸出一只手去,嗓音微微放柔:“下車。” 裴名將酒壇放在坐席間,淡淡笑道:“這三更半夜,不敢勞師尊大駕?!?/br> 聽著那血水和酒水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向下流淌的聲音,黎畫一刻都不想跟玉微道君繼續(xù)待下去。 他冷著臉道:“等包扎好了,我便讓人護送裴姑娘回馬車休息,玉微道君要是沒事,就別橫在中間擋路了。” 說罷,他便將車簾拉下,對著管家派來的車夫道:“繼續(xù)走?!?/br> 車夫松開韁繩,馬車又重回左右輕晃的行駛狀態(tài),玉微道君愣在原地,伸出去的手還懸在空中。 黎畫探過身,將酒壇子扔出車窗外,聽見‘咔嚓’一聲脆響,他眸色微沉:“你便是將喝酒之事,推辭到我身上,我也會配合你。” 言外之意,大可不必用這般自虐式的方法,換取玉微道君的信任和愧疚感。 “還有,我不明白,既然你沒有醉,方才又胡言亂語什么?” 黎畫像是豁出去似的,干脆將憋在肚子里的話,一股腦都倒了出來:“明明可以愈合傷口,卻非要留在手腳上疼著,我要是有你這自愈的能力,我做夢都要笑醒,真是搞不懂你。” 以他的身份,對裴名說這種話,何止是僭越身份,完全就是在找死。 但他憋了一路,再不說出來,就要將自己憋死了。 黎畫說的痛快了,也沒準備等到裴名的回復,反正他一向不愛說話,每次都像個悶葫蘆一般。 大不了就等著責罰,反正裴名現(xiàn)在還得需要他,暫時應(yīng)該不會殺了他。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裴名不但沒有責罰他的意思,甚至還開口說了一大段話。 “上次,我給阿鼎處理傷口?!?/br> “她后腰上的劍傷,足有五寸長,橫貫腰間。只要我抬抬手,便能讓她的傷口愈合?!?/br> “但我用針線,一針一針給她縫上?!?/br> 黎畫張了張嘴,看著他的神情變得復雜。 所以,裴名剛剛往自己手掌上的血窟窿里倒燒酒,是因為介懷給阿鼎縫針的這件事? 如果真是這樣,那是不是說明,裴名已經(jīng)開始對阿鼎心軟了? 黎畫正想勸慰他兩句,便聽到那道清泠的嗓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來。 “我在幻境里又看到了她。” “她跟我記憶中的一樣美好。我們一起堆了雪人,打了雪仗。我給她煮茶,喂她吃云片糕,夜里她掉下了床榻,躺在我身側(cè)熟睡?!?/br> “她要離開的前一日,邀我去游船。我穿了她最喜歡的顏色,提前了半個時辰到海邊等她。” “她叫我一定要去,我便等了她整整一夜。直到日出之時,丫鬟找來,說她昨日一早便跟父母離開了海島?!?/br> “我凌晨而歸,因此撞破了他們的談話,被他們打斷全身的骨頭,戴上鐐銬關(guān)進了不見天日的地窖里。” “她父母每隔半月就會來海島一次,用藥吊著我的命,每當骨頭愈合之時,便會通知他們重新打斷我的腿骨。” 裴名垂著眸,輕笑道:“我以為,我恨她是因為她的不辭而別,是因為她父母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是因為她的狠心絕情,是因為她忘記了我們共同的過去?!?/br> “但從幻境中醒來,我才發(fā)現(xiàn)。即便重來一次,我依舊沉溺其中,甘之若飴?!?/br> “更為可怕的是,她只需要喚一聲大哥哥,我便想要原諒她?!?/br> “而現(xiàn)在,我更慶幸的是她沒有記起全部的回憶,她不知道我就是無臧道君,也記不得慈悲是她贈予我的短劍?!?/br> “你當初問我為什么一定要獻祭她,為什么不能是玉微道君或馬澐?!?/br> “因為不管什么時候,我都不會愛上任何人,能成為我軟肋的人,一定是她?!?/br> 說罷,他便掀開車簾躍下了馬車,只留在黎畫一人在夜色中獨自迷茫。 幾十輛馬車行駛在夜色中,許是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兩個多時辰,在天邊的熹光微亮之前,停在了一處寺廟外。 玉微道君走到巍峨莊嚴的金寺前,輕叩紅漆門上的鐵環(huán),叩了三下,便頓住了動作。 約莫過了片刻鐘,有穿著灰袍的僧人推開了兩扇紅漆大鐵門,放下手中清掃院落的掃帚,雙手合十:“住持等候各位施主已久,請施主們跟小僧前去廟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