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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謙之默默的看向自己的手,一切都重來了,這意味著什么?他接近二十年的努力一夕之間煙消云散,他好不容易在森嚴(yán)的門閥制度、嫡庶制度中撕開了一條微弱的縫隙,他為此賠上了自己一生的心血,可轉(zhuǎn)眼間竟然就這么煙消云散了。 這雙手又變得無力而脆弱,苦苦掙扎在貴族閥門的縫隙,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他不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周丞相,而又變成了那個謝家的庶子謝謙之,一雙腿形同廢人的謝謙之。 他幾乎是攥緊了拳頭才能克服心里的不甘,又回到了一無所有的境地呢,老天爺對他還真是厚愛啊。一切都要重新來過了,謝謙之深深的嘆息,至少還活著,至少他知道將會發(fā)生的所有一切,至少,他可以把那個紅衣似火,玄發(fā)如瀑的女子帶回他身旁,這一次再不會放任她離開。 盡管陌生,但終歸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記憶,他整理起來并不算艱難,不過是回顧自己的十九歲罷了,唯獨出了差錯的……是靖安。 他分明記得十七歲的靖安站在凌煙閣的花雪里沖自己笑的模樣,他分明記得他們之間的所有對話,一字不落??扇缃駜啥斡洃浄路疱e亂了一般,為何他記得的是那女子決絕的背影,冷厲的話語,這時的靖安分明是喜歡著他的,不是嗎? 為何在他的記憶里,會有細(xì)雨沾濕蹣跚的身影,為何她會在那高高的馬車上絕塵而去,好像沒有看到他一樣。謝謙之皺眉,他分明記得她免了他的禮,求了她的父皇,許他入宮乘轎,宮里上下幾乎都知道靖安公主思慕著謝家公子,愛之甚篤。 十七歲的靖安啊,她是那樣肆無忌憚的向一個人展示她所有的愛戀,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所愛的人有多么的好,有多么的不容他人錯待。 在謝謙之的記憶里此時的他已經(jīng)挪居到東苑,和謝弘比鄰而居,而不是待在這冷清寒酸的西苑里。 他想他是該承認(rèn),從一開始他對這段感情就沒有過干脆利落的回絕。 無論當(dāng)年的他是怎樣的少年老成,但畢竟還是十九歲的少年,面對這樣一段干凈濃烈的愛戀始終是懷著虛榮心的吧,何況對方不是一般的世家貴女,而是帝后唯一的寶貝女兒。那么多的“血統(tǒng)高貴”的世家嫡長子都不曾入了她的眼,最后竟喜歡上一個庶出。這無疑是給了這帝都所有的嫡出一記響亮的耳光,他那時就是懷著這樣隱秘的心思吧。所以不靠近卻也不拒絕,只冷眼看著她一日比一日泥足深陷,然后笑她的輕浮與自作多情。 他不曾想過自己踐踏的是什么,他也從未覺得自己利用過她什么,可是現(xiàn)在看來卻無一不是在利用了。 胸口在隱隱作痛,謝謙之想起自己從書言口中問出的話,總覺得有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圍,比如這傷…… 這具身體的記憶里是讓他陌生的靖安,他從不知道她也可以侃侃而談,甚至讓孫淵都低頭讓道,那樣神采飛揚的靖安他從未見過,他只見過她蠻不講理,仗勢欺人。 他分明記得是靖安請了皇上的圣旨,帶著禁衛(wèi)軍強行踏入崇德書院,毫不顧忌崇德書院百年聲望和皇家的顏面,她的名聲也盡毀于此??蛇@記憶里的是怎么回事,靖安什么時候變得這樣能言善辯,她又是什么時候?qū)W會了審時度勢,還有,她怎么會低頭…… 除了他,靖安怎么會為了其他人低頭。 謝謙之覺得莫名的難受,很難受,說不出道不明,卻讓他暴躁的快要失控。 他分明記得靖安擋在了他的面前,擋住了那鋒利的劍刃,不管不顧,可為什么現(xiàn)在受傷的卻變成他們兩個,她又傷得如何?他甚至想要進宮看看,書言是那樣訝異的看著他,滿是不可思議“公子,宮中又無宣召,咱們怎么進去啊?!?/br> 靖安這時已經(jīng)給了他出入宮闕的金牌啊。他皺眉,隨后想起,那時他的記憶了,不是這具軀體的記憶。 是因為他回來了嗎?所以一切都有了改變嗎?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他說過,他會緊緊抓住她的,無關(guān)愛恨,都會緊緊抓住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寬大的床榻上,仿佛陷入夢魘的女子一頭的冷汗,搖著頭呢喃,眉頭也皺得死緊,掙扎著想要醒來。 “你為什么不救我?為什么不救我?”那人全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俊逸的臉龐在青色的光影里顯得格外猙獰,一聲聲質(zhì)問“靖安,你為什么不救我?” “我不是,我不是不救你?謙之,我沒有……”她想要追上去。 “皇姐,皇姐,你還要再丟下阿顏嗎?”那聲聲喚著她的是誰,她不是已經(jīng)守住阿顏了嗎?可為什么阿顏會倒在她的懷里,這些不是她的血嗎?為什么還會從阿顏身上涌出來“皇姐,你又要丟下我了嗎?你又想害死我嗎?” “不不……不” 急促的喘息在黑暗中想起,靖安陡然睜開了眼睛,那眼里分明還帶著驚恐與畏懼。遲疑的想動下身子卻發(fā)現(xiàn)疼痛無比,她漸漸的回過神來。 黑暗中只有床頭的殘燭靜靜的燃著,清淺的呼吸響在她的耳畔,靖安慢慢的轉(zhuǎn)過頭,一眼就看見了趴在她枕邊的少年。靖安緩緩的伸出蔥白纖長的手指,輕輕的劃過少年令人驚艷的眉眼,總算,他安然無恙。 謝謙之,別怨我,我只是如你所愿斬斷所有的牽絆,生死都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