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了一眼，皆以為是那金崢，哪里曉得待見著了，卻是金崢?biāo)?/br>
    沈羨之不免是有些好奇，如果這金二莊主是來送銀子的話，不是該去找賭坊或是天寶號找溫言么？怎么到王府里來了？莫不是想賴賬？

    那金二莊主知道第五兆恒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而沈羨之這位瑾王妃卻是輕而易舉就將他給打敗，所以此刻見到沈羨之之后，不該輕看，立即行禮。

    在江湖人看來，皇親國戚固然是尊貴高不可攀，可是對于武功高強(qiáng)的強(qiáng)者來說，更值得他們尊敬。

    給這夫妻倆行了禮之后，坐下身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還是沈羨之看不下去他這番一副欲言又止的痛苦模樣，所以便率先問：“不知道金二莊主此番來王府，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

    金二莊主有些后悔，應(yīng)該把兒子一起帶來的，這樣那些話由兒子來說出口，也許會好一些。所以沈羨之先開口了，他還是沒好意思把昨晚做的決定說出來，而是替兒子上擂臺挑戰(zhàn)鹿修瀾的事情道歉。

    最終也是尷尬地喝了一杯茶，然后匆匆告辭了。

    這來去皆匆匆，而且這一大早的，沈羨之覺得他必然是有事的，但可能是當(dāng)著自己和夏侯瑾的面說不出來，便找人去請了展元，讓展元去找這金二莊主。

    金二莊主昨晚來得晚，今早又出來得早，那平月秋自然是不知道他已經(jīng)來了。

    而他從這王府出去后，又在日月神教門口站了一會兒，所以展元追出來沒多遠(yuǎn)，便見著了金二莊主。

    大抵是年紀(jì)相近，所以兩人寒暄打過招呼后，也算是聊得投機(jī)，這展元便將他請進(jìn)日月神教中，本來是替沈羨之探一探，他是不是想賴賬一事。

    沒想到這金二莊主竟然打算帶著兒子加入日月神教。

    展元聽到他的話后，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也相信他的誠意，“金二莊主沒有開玩笑吧？”

    金二莊主沒開玩笑，雖然這個決定有些忽然有些沖動了，可是他昨晚和兒子商量了一個晚上，他們要離開落霞莊的話，自立門戶沒有那個能力，但投靠其他門派，只怕人家也會顧忌落霞莊，所以不會收留他們。

    倒不如就投到日月神教門下，正好日月神教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而且這教主是皇室中人，如果他們忌憚落霞莊，那么也就不會發(fā)生欠銀子這事兒了。

    如今金二莊主把話說出口后，發(fā)現(xiàn)這展元不相信自己，當(dāng)即只將自己的身家都全部拿出來。

    他這一次從落霞莊出來，一分錢沒拿落霞莊的，全都是當(dāng)年夫人的嫁妝變賣湊來的銀子。原本是拿來贖人的，可是現(xiàn)在知道實(shí)情，這欠錢和他兒子沒關(guān)系，他當(dāng)然不想再繼續(xù)做這冤大頭了。

    也不想讓兒子一輩子跟個奴才一樣活著。

    又想起自己愧疚兒子這么多年，眼下兒子既然喜歡這里，那就留下來。

    一面將自己對落霞莊的失望都道出，又指了指這筆銀子，“現(xiàn)在這些銀子，便是我父子倆加入日月神教的誠意?！?/br>
    銀子的事兒不算什么，可是金二莊主這身份有些特殊，展元卻是做不得主，“金二莊主先把銀票揣好，此事容在下詢問教主之后再做決定?！?/br>
    金二莊主也不走了，“好，既然如此，我便在這里等著?！彼砸詾閯e的本事他是沒有，但是他熟悉江湖上的各規(guī)矩和人情世故，也擅長整理錢財，這么大一個日月神教，應(yīng)該是能容得下他們父子倆的。

    展元見他還真下定了決心，當(dāng)即打發(fā)人去將此事稟于沈羨之。

    沈羨之這會兒也才和夏侯瑾吃完了早膳，聽得這消息，不由得朝夏侯瑾看過去，“莫不是他一大早過來，就是為了此事？”

    夏侯瑾頷首，“你如何打算？”

    “你覺得如何？”沈羨之卻是反問，其實(shí)她有些擔(dān)心這金二莊主時不時有什么意圖。

    沒想到夏侯瑾竟然贊同，“你不是才說你教中缺少人打理這些財物問題么？這金二莊主不就擅長整理錢財？”

    “靠譜？”沈羨之是缺這么一個人才，但這金二莊主能信得過？

    卻聽得夏侯瑾說道：“他兢兢業(yè)業(yè)為落霞莊忙碌了一輩子，空得了一個二莊主的名號，除此之外，和平家的奴才又有什么區(qū)別呢？你別告訴我這些天那第五兆恒和金崢在做什么你不知道？”

    沈羨之當(dāng)然知道，先前覺得這兩人真是講義氣，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倆是腦子有病，辛辛苦苦賺錢供給那平月秋和白玉琉吃喝玩樂。

    “而且這一次平月秋寫信回去，只將所有的自然都推卸在金崢的身上，金二莊主為了籌這筆銀子，變賣了所有家產(chǎn)，眼下只怕是從金崢口中得知了真相，幡然醒悟，不想再替平家做牛做馬了?！?/br>
    沈羨之聽到他的這些話，很懷疑地打量著他，“你在外有關(guān)系網(wǎng)？”

    “沒有，不過是江湖上還是有幾個朋友的?！毕暮铊f得輕描淡寫。又看朝沈羨之，“眼下就看你這教主敢不敢從落霞莊手里搶人?！?/br>
    “我為何不敢？”再說這不是金二莊主自己送上門來的么？于是當(dāng)即便做了決定，也不要金二莊主的那些錢，畢竟那些銀子不是金夫人留給金崢娶媳婦的么？

    還大方地給了他一個堂主職位，此后管理日月神教賬務(wù)。

    但他到底是一個外來人，沈羨之的心也沒那么大，沒真把整個日月神教的賬務(wù)都交給他，還讓言巽過來跟著一起管。

    言巽有些舍不得養(yǎng)雞場，不過被夏侯瑾去教育了一回，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答應(yīng)了。

    而這些事情，總共也就發(fā)生在臘月二十九上午。

    金崢自打父親出門后，忐忑不安，只是這不安里又夾雜著些期許和興奮。

    終于，等到這午時，聽到有人來敲門，連忙去開門，竟是他父親。

    “爹，怎么樣了？”金崢有些緊張地看著表情嚴(yán)峻的父親，難道被拒之門外了？

    金堂主進(jìn)了房間，確定四下無人后，才壓低聲音同他說道：“快收拾行李，展護(hù)法已經(jīng)給我安排了落腳之處，走之前去和大家大聲招呼?！?/br>
    金崢聽到這話，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只是竟然沒想到一切這么快。不但如此，還聽金堂主在耳邊說道：“你娘留給你的銀子，他們沒要，如今我在教里，管著財物，大小也算是個堂主?！?/br>
    竟然還是個堂主，這對于金崢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那是不是以后也能安排自己做些事情？早就聽說這日月神教每個教眾都能拿月奉，他在落霞莊那么久，也是做了不少事情，一個銅板都沒看到。

    這些天每日領(lǐng)著工錢，那種滿足感前所未有，就像是自己所做的事情得到了認(rèn)可一樣。

    但有些擔(dān)心，“就這樣去打招呼，那少莊主那里？”

    “你不必?fù)?dān)心，我已經(jīng)寫信回落霞莊告知平莊主了，這些年我也不欠他們什么，離開也只帶了你母親留下的財物而已?！苯鹛弥饔X得，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第82章

    平家應(yīng)該不會趕盡殺絕吧？更何況自己也沒去和平家向來不對付的那些幫派,日月神教不過是一個興起的小教而已。

    于是父子倆收拾好金崢這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便到隔壁找第五兆恒打招呼。

    第五兆恒今日沒出去，一來是這快過年了,街道上處處都透著那迎接新春的喜慶,偏他自己從來都是孤家寡人，平日里倒不是覺得有什么問題，可是每逢到了這樣的重大節(jié)日，闔家團(tuán)圓之際,自己就越發(fā)覺得孤獨(dú)。

    也自然就不愿意上街去。

    二來，金二哥來了，今日應(yīng)該回去那天寶號把銀子還了,大家興許就能啟程回落霞莊,雖然他沒有那樣期待回落霞莊,但是想著把銀子還了,這心里總是能踏實(shí)一些。

    只是沒到這等大半天,并不曾見金二哥的動靜,直至此刻終于見到人了，卻見他父子倆身上都背著包袱，這一看就是要離開客棧，心中不由得納悶，難道銀子已經(jīng)還上了,現(xiàn)在就打算啟程？

    然后沒等他多問,這一聲金二哥也還沒喊出口,金堂主就上前率先開口道：“兆恒,我父子倆已經(jīng)決定離開落霞莊了,這些年來也不曾欠落霞莊什么,現(xiàn)在我父子倆就先告辭了,往后有空，可來日月神教尋我?！?/br>
    不是，他這話是什么意思？第五兆恒有點(diǎn)懵了，“金二哥你？”

    金崢這時候只接過父親的話解釋道：“少莊主想是因?yàn)榍榧敝拢瑳]闡述明白這潯州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爹不知情，以為是我欠下了這筆天債，把我母親留下的產(chǎn)業(yè)都變賣折成了現(xiàn)銀，如今弄清楚了緣由，我們也就不打算回落霞莊，往后就在這潯州城扎根落腳了?！北緛砺牳赣H說，祖上原本也是這西南的，只因當(dāng)年祖父闖蕩江湖離開這西南后，就再也沒回來了。

    如今金崢也以為，他們父子倆這算得上是落葉歸根。

    只是第五兆恒還是有些明白，急得朝金堂主看過去，“金二哥，阿崢這話是什么意思？”月秋不可能吧？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第五兆恒滿懷期待地看著金堂主，希望他能聽他親口說。

    金堂主看到第五兆恒這慌張的樣子，忽然有些可憐他，不過現(xiàn)在他們父子倆也沒好到哪里去，所以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平莊主覺得是阿崢惹下的禍?zhǔn)?，認(rèn)定是我金家自己的事情，落霞莊管不了，我才傾盡家產(chǎn)來尋阿崢，如今曉得了這其中緣由，既與阿崢沒什么關(guān)系，我也放心了?！?/br>
    只是落霞莊當(dāng)時覺得是阿崢惹下的禍?zhǔn)?，不遠(yuǎn)插手，那現(xiàn)在既然和阿崢沒關(guān)系，自己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出這一筆銀子的。

    第五兆恒也明白了，可如何也沒想到，他們居然轉(zhuǎn)投到日月神教麾下，一面又忍不住問，“那這銀子的事情？”

    “既然與阿崢無關(guān)，我們又離開了落霞莊，這銀子自然得你們自己想辦法?！蓖諞]有出事的時候，平莊主待自己是千般兄弟情義，可是真牽扯到名聲利益，自己又算什么？金堂主說罷，嘆了口氣，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第五兆恒，“也不是你下的注，其實(shí)用不著管。反正白家有錢，落霞莊也能替白小姐出這筆錢。”

    話是這樣講，但當(dāng)時第五兆恒如果不輕敵，以為自己會打敗沈羨之，所以沒去攔住白玉琉。

    因此他自己本身也是有些責(zé)任的。

    可是如果讓他一個人承擔(dān)這些責(zé)任，他也不愿意，總覺得是有些委屈的，而且如今看著金堂主父子兩人，心里竟然有些羨慕。

    他也想留在這潯州城，這里是比不到別處的繁榮富貴，可這里的老百姓能給人一種積極向上的感覺，這是別處沒有的。

    商人之間似乎也沒有那種唯利是圖的嘴臉，處處都一派生機(jī)勃勃積極向上。

    “我們先去跟少莊主打招呼。”金堂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領(lǐng)著兒子往上房去。

    平月秋才起來沒多會，叫小二的給去外面幫買了些早點(diǎn)，這會兒正要等著付錢，見著金堂主，頓時露出欣喜的笑容，叫得那個親切，“二叔，你總算來了?！闭f著，便要請他進(jìn)房休息。

    明明是同一間客棧里，可是這上房和兒子所住的下房，一個猶如天上仙宮，一個則如人間破房。

    “不了，在下此番過來，是跟少莊主打一聲招呼，我金家已經(jīng)離開落霞莊，你們自己的事情，往后須得自己來處理了。”金堂主說罷，竟然就要轉(zhuǎn)身走了。

    平月秋原本看到金堂主的那一瞬間，就曉得自己那信必然是起了作用，金二叔這樣老實(shí)，只怕不會多疑，必然會想辦法湊足銀子來此的。

    就算是以后他知曉了這前因后果又如何？那時候銀子已經(jīng)給出去了，自己讓父親給他些好處安撫，便能揭過了。

    但是他千算萬算，怎么也沒算到，這一次金堂主不再像是以前那樣任勞任怨了，更何況那么一大筆銀子，落霞莊不出半分，甚至因?yàn)檫@信送到，莊上的人還明里暗里地諷刺金崢。

    金堂主深知兒子是什么樣的秉性，斷然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的，但因?yàn)楫?dāng)時有平月秋的信，也顧不上什么，只連忙湊足銀子來贖人。

    可這一路上，沒少聽人說起這樁事情，和信里所說嚴(yán)重不符，甚至在這件事情里，兒子都不配擁有姓名。

    既如此，憑什么要給他們來買單？

    平月秋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金堂主已經(jīng)帶著兒子離開了，他有那么一瞬間，以為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幻覺，只是卻見第五兆恒來了。連忙迎過去，“小師叔？”

    第五兆恒在上樓來的時候，正好遇到金家父子，他們只上來待了這么一會兒，可見跟平月秋也沒有多說什么，于是見到平月秋這副著急的樣子，便曉得是為什么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月秋，金二哥他們離開了落霞莊，如今投在日月神教麾下，往后與咱們沒關(guān)系了?！?/br>
    說罷，也不管這平月秋似乎能接受得了這個結(jié)果，只繼續(xù)說道：“銀子的事情，咱們還要繼續(xù)想辦法，我也有責(zé)任，你寫信回去，還是如實(shí)說清楚，以免再引來誤會，另外這些天你和玉璃還是少出去吧，我一會兒便去那牙行里，看看有沒有什么合適的活兒。”

    “你什么意思？”平月秋一肚子的氣，金家父子倆叛離落霞莊就算了，這第五兆恒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

    卻只聽第五兆恒說道：“當(dāng)初我打壞了不少房屋，銀子幾乎都賠完了，這些天你們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和阿崢在外做工掙錢來支付的，如今他走了，自然不可能再把工錢交給你，往后只有我一個人做工，所以這工錢是不夠開銷的?！?/br>
    第五兆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然覺得這一向溫潤如玉的平月秋那眼里，滿是怒意，對于自己這個小師叔，似乎也沒有什么尊敬，反而這質(zhì)問自己的口氣，更像是質(zhì)問落霞莊那些奴仆一樣。

    于是他心里也有些惱怒，說完這話也就轉(zhuǎn)身下樓，直接去了牙行里。

    小二的就站在過道里，他原本是來要早膳錢的，那是自己先墊著的，沒到這些人穿得鮮光體面的，聽著身份也十分尊貴，什么莊主少莊主的，沒想到兜里沒有一個銀子。

    一時有些氣憤，但一想到出門在外，總會遇到一些艱難，也就沒上前去問，只默默地下樓去。

    想著等他們有錢了再開口要吧。

    但是沒想到傍晚些，這平月秋又打發(fā)他出去買東西，而且還是要定一桌那大酒樓的宴，心里就納悶了，也沒聽說他要請客，便多問了一句：“您是要請客么？若是只有您和那位姑娘，只怕吃不下這許多?！睂?shí)在是浪費(fèi)。

    “你管我，讓你去訂就訂?！逼皆虑镅巯乱欢亲拥臍猓绕涫窃诖_定了那金家父子還真投奔到日月神教之后，氣得連寫了幾封信回落霞莊。

    又想起這些天節(jié)衣縮食，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這馬上就要過年了，總不能再像是之前那樣寒酸。

    沒想到這小二的居然狗眼看人低，管他要起了銀子，還叫讓早上買早膳的銀錢一并結(jié)了。

    可平月秋哪里來的銀子，只讓記賬，小二地只賠著笑回道：“這潯州城的老百姓們雖然手里不寬裕，但從來不做這賒賬的事情，客官您一瞧就是有身份的，斷不要去做這個開先例的人，不然往后人提起，都說是您先賒賬的，這對客官您的名聲可不好?！?/br>
    于是這席平月秋終究是沒吃上，偏偏那白玉琉昨晚與他貪歡一夜，下午幾乎都在補(bǔ)覺，起來發(fā)現(xiàn)除了那一壺茶水之外，什么都沒有，又見平月秋寒著臉坐在窗前緊盯著樓下熱鬧的街市，有些疑惑地走過來，自然地往他的膝蓋上坐下去，“大師兄，怎么了么？誰惹你生氣了？”

    正好聽到樓下的叫賣聲傳上來，一時起了饞意，沖平月秋撒嬌道：“大師兄，人家要吃糖葫蘆?！边€俏皮可愛地比劃著兩只手指，“要兩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