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我好像在睡覺?，F(xiàn)在我沒有固定的睡眠時間，能醒著就醒著，困得受不了了就會自動開始打瞌睡。我不故意去睡，也不強迫自己醒，反正每天都不出門，只強迫自己吃極少的食物，很少需要起身，也不會因為困倦而發(fā)生意外。

    總之，當(dāng)時我在沙發(fā)上，頭靠著墊子，側(cè)躺，但腿還在沙發(fā)下面。

    我再次看到了黑色礁石灘。潮水大漲，淹沒了多數(shù)礁石，只留了零星幾處最高的石頭。

    這樣一來我就看不見礁石縫隙了，縫隙里還有東西在流動嗎？它們是回到深海了？還是隨著潮水上來了？

    躺在沙發(fā)上的視野不太好，看不清很遠的地方。我想站起來去看，但一股力量壓住了我的肩膀。

    準確說，是肩膀下面一點點，上臂高處位置，每次大哥都拍著這里，我哄我入睡。

    隔著襯衫，我能感覺到皮膚的溫度，但我面前沒人，余光里也沒人，只有我家客廳和面前的海水。

    那么這個人就應(yīng)該是在我背后吧。

    背后傳來大哥的聲音：“不要回頭看。”

    我不看。

    他的語氣中帶著輕輕的嘆息：“你總是這樣，總愛回頭，回頭看一些沒必要的東西?！?/br>
    是，說得對。

    我不該看他青少年時期留下的雜物，不該看那些日記。在高速路上，我也不應(yīng)該回頭看他。

    這時我意識到一件事，之前大哥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只會用喉嚨發(fā)出氣息聲，現(xiàn)在我怎么又聽到他正常說話了？這是夢嗎？

    大哥說：“不是夢。或者這么說吧，你覺得什么叫夢呢？”

    夢就是夢唄，就是睡著的時候大腦在活動。

    “那么你醒著的時候，你的大腦就不活動了嗎？”

    當(dāng)然也活動了……

    “你渴了，餓了，難受，開心，都是大腦在活動。你吃東西，飽了，摔跟頭，疼了，這些感受是誰告訴你的？是你的大腦，它活動著，反饋給你。如果你的大腦不活動，你就看不見東西，沒有感受，辨別不出來任何事物，可以說整個世界都不見了?！?/br>
    這是說的什么啊，是關(guān)于唯心論什么的嗎？當(dāng)我閉上眼睛，世界就也不復(fù)存在……小時候好像學(xué)過一點。

    “不是，我沒說這個。世界當(dāng)然存在啦，你看到的東西都是存在的。但所謂的夢，難道就不存在嗎？”

    所以夢是什么？

    “其實沒有夢。夢這個詞，就像‘鬼’一樣?！?/br>
    鬼？什么意思，我沒明白……

    “迷信中所指的那種‘鬼’當(dāng)然是不存在的。我說的‘鬼’是泛指，是一種從古代流傳至今的概括詞，總之就是指人們不了解也看不清的東西。哎，你小時候喜歡看那種關(guān)于神秘事件的書嗎？”

    現(xiàn)在我也喜歡看，但沒什么有趣的可看了。

    “那些書里有個觀點，說‘靈異事件’其實是存在的，但不一定是指具體的妖魔鬼怪，而是人們暫時搞不明白的一些現(xiàn)象。很久很久以前，原始人可能也搞不懂火焰，也搞不懂雷電、日食、流星……對他們來說，那些都是靈異。現(xiàn)在也一樣，你不懂，那就是靈異。然后就有了‘鬼’，人們用這個詞來命名一些現(xiàn)象，但這個詞并不能揭露現(xiàn)象的本質(zhì)。你看，現(xiàn)在的我是不是就像‘鬼’一樣？”

    是的。因為我很清醒，所以我一邊想著還一邊覺得有點好笑……現(xiàn)在大哥確實像個“鬼”，而我正在經(jīng)歷的事情，就像是怪談里的所謂“鬼壓床”。

    “你明白啦。所以‘夢’也是一樣的。”

    好像是有點明白了……

    “雖然‘夢’是個錯誤概念，但就先姑且當(dāng)它存在吧，不如我也不知道怎么稱呼這種感覺……你能辨認出夢，這是好事。畢竟你也不是小孩了。”

    說到小孩，我就又想起了童年的一些事……我的身體漸漸發(fā)僵，有很多事想問問大哥，又不敢問出口。

    我好像問了出來。他也回答我了。

    “哦，是，對的。我確實很討厭你?！?/br>
    嗯，我知道……

    “其實不止是你，這個家里的一切都讓我很厭惡。很排斥。但那時候我也小，也不懂事，我認為你和其他東西是不同的，我認為如果要憎恨什么，就必須憎恨一個特定的人物，恨東西是沒意義的……那就是你了。所以我一直很討厭你?！?/br>
    你也討厭mama嗎？

    “不，沒有，我不討厭她。她是我mama啊。”

    那你為什么討厭我們的家？

    “可能是一種本能吧。你看過我的日記了是吧？唉，有點難為情，現(xiàn)在想起來真挺沒必要的，是我不對，我那時候比較幼稚，搞不懂自己真正的想法，只能陷入低級的情緒里。這種低級的情緒就轉(zhuǎn)化成了對你的厭惡，而且是很俗套的那種厭惡?！?/br>
    我有點不懂了……那，那你現(xiàn)在還討厭我嗎？

    看大哥的語氣，我以為他會回答“不討厭了”，因為他的話里真的有這種苗頭……但是他說：

    “我很討厭你啊。我希望你過得很不幸福，希望你多受點苦。”

    第16章 珍珠

    “我很討厭你啊，我希望你過得很不幸福，希望你多受點苦?！?/br>
    為什么……為什么啊？

    “不為什么。呃，你為什么會問為什么？”

    因為我不懂。哥，我們都是大人了，不如把話說明白吧，你討厭我是因為我小時候很煩人嗎？那確實是我的錯，我現(xiàn)在懂事了，我應(yīng)該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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