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浴袍隨便一系，拖鞋隨便一套，胡茬像雜草一樣亂長，幾天沒打理過的頭毛蓬勃炸開，像被狂風(fēng)刮過的雞窩。雇主現(xiàn)在這副樣子，看起來確實(shí)......跟廣告里那副樣子相差好遠(yuǎn)哦。

    “沒有電視上的你......讀過那么多書......？”柳吉笨拙地表達(dá)著自己的觀感，他嘴太笨了，實(shí)在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挺不一樣的……”

    還沒等他說完，池詠佑就急于搶話：“你的意思是，電視上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形象上不一樣嗎？”

    “嗯嗯！”

    柳吉想稱贊電視里的池詠佑形象好看，充滿書卷氣，只因表達(dá)不當(dāng)，才被對方誤以為是在說整容。

    池詠佑一頓，發(fā)現(xiàn)自己誤會對方的意思了，狀態(tài)松弛了些：“早說?！?/br>
    他松開了將對方困住的手臂，退了半步。柳吉咻地從他和墻壁之間的空隙里鉆出來，得到釋放。

    柳吉背過身去，悄咪咪地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好燙。

    “我還以為，你在說我……那什么了呢……”池泳佑自省著，是他自己神經(jīng)過于敏感，聽習(xí)慣了華麗的好話，容易曲解那些樸素的表達(dá)。

    “其實(shí)，都好看！是不一樣的好看。”柳吉簡單地表達(dá)。

    池泳佑嘴角揚(yáng)了揚(yáng)，輕輕哼聲，“算你識趣。下回，謹(jǐn)言慎行?！?/br>
    柳吉點(diǎn)頭。

    謹(jǐn)言慎行……到底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呢？作為一個家政保姆，他沒想過自己還需要為這種事煩惱。

    比如像剛剛跟雇主的交流，他說的每句話都真心實(shí)意，就像“都好看”，是因?yàn)樗嬗X得公益廣告里的池先生和現(xiàn)在面前活生生的池先生雖然看起來不一樣，但是都好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此刻眼前的雇主不修篇幅，隨便扔到天橋底下都跟流浪漢沒什么區(qū)別，但是剛才雇主懟臉逼近的那一瞬間，柳吉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對方撲面而來的魅力。

    怎么說呢？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受，是心臟與脈搏同時受到刺激，像做好一次完美的家政服務(wù)之后的感覺，情緒興奮高昂。

    但是他學(xué)乖了，沒把這種感覺說出來，因?yàn)楣椭鲃倓偛啪媪怂?jǐn)言慎行，意思就是不能什么話都亂說。

    池詠佑舒爽地坐回了沙發(fā)，盯著電視里依舊在循環(huán)播放的公益廣告，若有所思，又拿起手機(jī)，用屏幕發(fā)射照了照自己的臉。

    嗯，亂糟糟的臉。

    大概是無聊到一定地步的人都容易腦子短路，他忽然心血來潮，又問起了柳吉：“那你覺得，硬要比較的話，哪個我比較好看？”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皮厚得能抗槍子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冒出了一種奇怪的傾向——與自己攀比的好勝欲，以及生出了一種新鮮的愛好——聽取來自老實(shí)人真誠的評價。

    謹(jǐn)言慎行，謹(jǐn)言慎行，柳吉在心里默念著。然而他沒有看池詠佑，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個循環(huán)播放的公益廣告上，最后看著看著，還是把“謹(jǐn)言慎行”四個字給忘了。

    他看了好久，真心地，才指著電視道：“這個?！?/br>
    這個公益廣告是池詠佑四年前拍的，主題簡單明了，就是為了宣傳教育的重要性，寓意支教人員將知識播撒到貧困地區(qū)，給落后地方的留守兒童們提供更加優(yōu)質(zhì)的教育。

    不過近幾年，他越來越火，行程也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幾乎沒怎么拍過這種免費(fèi)酬勞的公益廣告了。

    柳吉第一次，帶著些仰望和敬佩的眼神，注視公益廣告中身姿如松的池詠佑，說：“在我們老家，當(dāng)教書先生的人都很厲害，要讀過很多書才可以，有大學(xué)生呢。我小時候也特別喜歡老師，很喜歡我的語文老師，喜歡跟著他讀古詩、學(xué)成語，不過后來......俺們家里條件不允許。”

    最后說完，柳吉忽而捂住嘴巴，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家鄉(xiāng)話又不小心冒了出來，慌張地看向池詠佑。

    “不扣你錢?！背卦佊舆@回卻說。

    雖然柳吉因?yàn)樽焐媳孔径簧朴诒磉_(dá)，只能簡陋地陳述自己的經(jīng)歷，但他那雙明亮透徹的眼睛會講話，所以池泳佑看著他，就能夠讀懂，甚至不在乎那是以一種怎樣的口音說出來的。

    柳吉指著電視上的廣告，又說：“池先生，你真好啊，這個拍得也好好。一定會有很多人，看了這個就很想教書，很想讀書，像我一樣。”

    小保姆淳樸單純，不懂吹什么花巧的彩虹屁，從他嘴里出來的每個字都真心實(shí)意，池泳佑這么聽著，還蠻順耳，不同于平時聽的那些浮于表面的油膩吹捧。

    他忽然，挺喜歡自己的這個公益廣告，這個拍得平平無奇的廣告。

    雖然當(dāng)時一分錢沒賺到，但是向社會傳遞了教育普及的理念，或許在千千萬萬個不為他所知的電視屏幕前，也有著像柳吉一樣的人，喜歡這個公益廣告，會將目光停留在上面多幾秒。

    ——這點(diǎn)好處他以前從未切身體會，直到他從柳吉嘴里親耳聽見，有些地方的教育資源是那么珍貴，甚至是這個地方未來的希望和火光，大概，這公益廣告能送去一點(diǎn)微薄的意義。

    這時，好巧不巧，手機(jī)一聲震動，經(jīng)紀(jì)人給池詠佑打電話來。

    池詠佑按下接聽，將手機(jī)放在耳邊，懶懶散散地問：“怎么了？”

    “給你講講下個月的行程?！苯?jīng)紀(jì)人在電話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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