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他轉(zhuǎn)身。 他本來已經(jīng)準備好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楚銳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還在不停流血的傷口。 那是個針孔。 就常理而言, 這個針孔應(yīng)該早就愈合了才對,但是實際上并沒有。 暗紅的血液從蒼白的手臂上流淌下來,楚銳見過那么多傷口, 卻第一次覺得觸目驚心。 楚銳原本想說點什么。 他開口。 熟悉的疼從身體中涌出來。 他像往常一樣地開口,從他的嘴角滲出血液。 楚銳最開始甚至沒注意到這件事情, 直到廖謹慌忙地給他檢查身體。 楚銳皺眉,他感受得到嘴里腥甜的味道, 這對他來說沒什么, 身為一個軍人, 受傷是常有的事情。 他本來想問廖謹在做什么,這時候看廖謹這樣緊張,楚銳笑了笑,想要安慰他。 他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疼是真的疼。 楚銳吸一口氣都覺得肺部好像纏了一層帶刺的鐵網(wǎng)。 廖謹......他發(fā)現(xiàn)對方哭的時候覺得有點可笑,他伸手,想幫他把眼淚擦一下。 他沒做到。 視線模糊不是楚銳可以控制的事情,他拼命想要看清反而更加看不清。 眼前變成黑暗的那一刻他有點可惜。 可惜沒能抱住廖謹告訴他別害怕。 ...... 楚銳醒過來是三十小時之后的事情。 他動了動手,發(fā)現(xiàn)手背上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各種管子。 廖謹穿著醫(yī)生的工作服,戴著副顏色干凈的眼鏡,鏡片上似乎有數(shù)據(jù)若隱若現(xiàn),楚銳知道那玩意可以監(jiān)測人的基礎(chǔ)身體狀況。 楚銳朝廖謹笑了一下。 廖謹?shù)难蹨I吧嗒一下落到楚銳的手背上。 燙得驚人。 原來這樣眼淚也可以這樣燙,這是廖謹?shù)谝淮沃赖氖虑椤?/br> 楚銳想伸手,他一動,手背上的疼就讓他表情微變。 哭什么?楚銳的聲音帶著點沙啞的笑意,怕我死了之后你守寡嗎? 廖謹可憐巴巴地點點頭。 楚銳用一支還算完好的手碰了碰廖謹,道:來,我抱抱。 廖謹過去,輕輕地讓他抱了一下。 我怎么樣?楚銳隨口問。 廖謹說:器官衰竭。 楚銳一愣。 他覺得自己身體的狀況應(yīng)該不會太好,這點他有心理準備,畢竟他十年前就體弱多病。 但是他沒想到廖謹能說的這么直白。 能換嗎?他問。 廖謹?shù)穆曇衾潇o的像是個和楚銳無關(guān)的人,他道:不是單個器官衰竭,是全身器官都衰竭,你的心臟,肺,腎,肝,還有其他生理功能都幾乎無法正常進行。 □□呢? 廖謹?shù)难蹨I差點又掉下來。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楚銳,發(fā)現(xiàn)楚銳和十年那個少年沒什么變化。 哪怕他早就不是十年前那個嬌慣任性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當單純的少年了。 他早就不是了。 不能。廖謹?shù)溃耗悻F(xiàn)在每進行一次性生活,都離死更近了一步。 楚銳遺憾地嗯了一聲,道:感覺死法和馬上風(fēng)差不多。 他這么打斷廖謹也是為了緩和氣氛,但是廖謹實在他了解他了,這樣的小手段一點都緩和不了氣氛,還讓氣氛更加凝重。 探索者藥劑的工作原理是透支,廖謹?shù)溃鹤⑸淞颂剿髡叩娜硕蓟畈婚L,但是體力智力或者其他方面都優(yōu)于常人,因為他們透支了自己余下的時間,將一百年壓縮成三十年或者三十幾年,人的身體機能當然會在短時間內(nèi)大幅度提高。 原液更快是嗎? 原液效果更好,代價更大。廖謹說。 楚銳點點頭。 那么,有什么解決辦法嗎?他們兩個此刻的語氣都冷靜的仿佛事不關(guān)己。 廖謹?shù)溃涸谏眢w內(nèi)植入抗體,探索者不會再發(fā)揮作用,但是身體狀況會得到恢復(fù),至少能和普通人一樣??贵w需要身體里原本就有各種藥物抗體的人注射探索者藥劑,藥劑與原有抗體混合,發(fā)生變異,這樣才能產(chǎn)生新的抗體。但是需要什么濃度的藥劑,目前還是未知數(shù)。 楚銳想了想,說:聽起來像是沒救了。 您覺得呢? 楚銳想了想,他的笑容消失在嘴角。 他道:你身上有多種藥物抗體。 廖謹點點頭,道:是的。 在基地? 是的。 你剛才是在用自己做實驗?!楚銳的聲音猝然提高。 是的。他承認了。 楚銳猛地起身。 一支注射管一下從他的手背中被拔了出來。 血液流出。 同樣泛著血紅的還有廖謹?shù)难劬Α?/br> 因為此刻楚銳的眼珠是銀灰色的,宛如某種沒有生命的機器。 可是這臺機器的眼中卻仿佛有眼淚要落下。 你瘋了嗎廖謹......廖謹! 廖謹按著他。 這個時候廖謹想要讓元帥老老實實的太容易了,他輕易就壓制了楚銳的反抗,把注射管小心地插回去。 我知道很疼。他的聲音很溫柔。 溫柔的讓人想落淚。 楚銳很少哭,除了生理性的眼淚。 他不用于廖謹,對于廖謹來說,眼淚是工具,是武器,是可以利用的物品,但是對于楚銳來說不一樣。 即使體弱多病,他從小接受的教育還是如何克制情緒,收斂眼淚。 他的父親是個軍人,這決定了他不能像個嬌小姐一樣長大。 他太少哭了,眼淚對他來說是恥辱不是榮耀,他習(xí)慣性自己去消耗一切,自從母親去世,父親被謀殺后。 楚銳當然知道哭沒有用,有哭的時間不如想想解決問題的辦法。 但是對著廖謹?shù)哪?,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廖謹很堅定,他早就知道。 這個時候無論做什么,廖謹還會繼續(xù)做下去。 沒事的。廖謹拿手帕把他手背上的血擦干凈了,他說:沒什么。我畢竟是個教授,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不需要擔心我的安全,我已經(jīng)注射過太多的藥劑了,這點藥對我來說沒有用處,你知道的。 他把楚銳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用自己的手覆蓋上去。 這是廖謹?shù)谝淮误w溫比楚銳高。 廖謹用一種相當溫柔和真誠的視線凝視著他,我知道你不喜歡拿人來實驗,我沒有,我沒有違背任何人的主觀意愿,我很愿意。而且就算我不想用自己來做實驗,也找不到身上有那么多抗體的人,說起來我真該感謝我的舅舅,不然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楚銳根本聽不進去。 楚銳都要瘋了。 楚銳深吸一口氣,他緩緩地說:廖謹,你不要把我當傻子。 我沒有。廖謹說。 楚銳逐字逐句地反駁:那些藥對你身體的破壞原本就非常大,現(xiàn)在你使用探索者,你根本不知道變異了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而且,你根本不知道應(yīng)該用什么濃度的探索者,你只能一點一點地疊加試驗,如果不變異你打算怎么辦?一起死嗎?! 廖謹輕輕地點頭,他的笑容宛如看見心愛的人來向自己求婚的少女那樣甜蜜,對。他回答:一起死。 楚銳在眼中懸而未決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了,滾落到棉質(zhì)的上衣上,留下深色的水痕。 那么,楚銳說:你想沒想過,我們的孩子怎么辦? 他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靜又冷酷,他說:還是說,為了以防萬一,我先把這個孩子打掉? 廖謹?shù)氖炙坪跤昧艘幌铝?,但是他馬上松開了。 他的臉色蒼白的接近透明。 楚銳。 楚銳面無表情地說:真好。我一時之間居然想象不出這個孩子陪我們一起死了更悲慘點,還是我們都死了,留下他一個悲慘點。 廖謹?shù)皖^,他輕柔地親吻了一下楚銳的手指,輕的就像一片羽毛落在上面。 我不想讓你死,楚銳。他說,他溫熱的呼吸讓楚銳冷得發(fā)僵的手指有了感覺,我不想,我一定會讓你活著。 楚銳,你可以說我自私,你可以指責我。 但是楚銳,他說:為了讓你活著,我可以犧牲一切。 楚銳從他看似溫情實則血腥四濺的告白中品出了別樣的冷意。 你一定會活著的。廖謹說:這點我能保證。 你打算活著嗎? 廖謹想了想,最終點頭,他說:有您在,我不舍得死,我是認真的。 還有一件小事,廖謹?shù)溃耗信d趣的那位教授,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們了。 楚銳拼命地平復(fù)心情,他冷淡地說:早知道我就直接開槍了。 他留下了點證據(jù),他說他知道像是顏靜初那樣的人不可信任,我看了,都是非常重要的證據(jù)。他親了一下楚銳淡色的嘴唇,但是被對方錯開了。 廖謹沒說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那樣地起身。 恭喜您,您馬上就要達成您的目的了。 楚銳沒有回答,他銀灰色的眼睛太冰冷了,像是一片荒原。 廖謹能做的只有微笑。 他調(diào)節(jié)了一下管中的藥量。 淡藍色的液體劑量加大。 要是楚銳能認出那是什么,會知道里面含有大量的安眠成分。 早點休息吧,元帥,您太累了。 第54章 顏靜初把針管拔了。 他失血太多, 這樣也是不得已之舉。 顏靜初很少受傷, 他也討厭流血,但是只要想想孟輒晚醒來之后知道一切的反應(yīng),他就萬分興奮。 他擦拭了一下手背,然后才開口道:久等了。 他的話中沒有半點抱歉的意思。 不過現(xiàn)在可不是計較禮貌與否的時候。 廖謹敷衍地點頭。 你看起來真的不太好,顏靜初看著自己的外甥,他和當時那個溫和漂亮的教授大相徑庭, 雖然此刻他仍然漂亮,并且因為蒼白的膚色而顯得漂亮的驚人, 身體不舒服嗎? 顏靜初笑了, 還是說是因為多巴胺的分泌?那可真是個害人的玩意, 它讓聰明人變成了蠢貨, 并且要死要活。 顧然在我這。廖謹說。 顏靜初笑容如常,他道:我知道, 我猜到了。雖然我很好奇為什么你們會知道顧然和我有聯(lián)系, 但是始作俑者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時間, 或者說自顧不暇, 我就不詢問你了。 畢竟, 你只是你的王后的, 一顆棋子罷了。 顏靜初最初真的以為廖謹能夠控制楚銳,他能讓楚銳對他忠貞不二, 百依百順, 他能成為楚銳的主人, 成為他的王后, 成為一位真正意義上,說一不二的元帥夫人。 廖謹有這個本事,他一直都知道。 他在十五歲的時候就能讓楚銳心甘情愿地替他去死,現(xiàn)在控制楚銳對他來說應(yīng)該更輕而易舉才對。 可是事情往往不像他想的那樣美滿,這點顏靜初很失望。 這么看來楚銳才是王后。 他高高在上,他明明沒做什么,他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能讓廖謹成為巴甫洛夫的狗,只會跟在他身邊搖尾巴。 太遺憾了。 楚銳究竟愛不愛廖謹? 這可真是件未可知的事情。 廖謹自以為控制全局,自以為他對楚銳的一切了如指掌,但是,他真的明白楚銳在想什么嗎? 難道楚銳就不能利用廖謹?shù)膼?,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嗎? 這位小元帥的心思可不比他的外甥淺,只不過他的外甥現(xiàn)在顯然看不清楚。 顧然留了證據(jù)。廖謹言簡意賅地說。 顏靜初點頭,他有點煩躁地玩著針管,我看到了你給我發(fā)的那一部分內(nèi)容,有點麻煩。 如果公之于眾,它可以要了你的命。 還有你我身上的,顏家的光環(huán),我們家族的榮耀。 這不太重要。廖謹說。 和楚銳比起來,當然什么都不重要。顏靜初想:但愿你沒有后悔的一天。 啊不,是但愿你,永遠都有利用價值。 作為一個稱職的舅舅,他有必要提醒一下廖謹在意一下自己的愛人的情況,但他不是,于是他決定閉嘴緘默,看看這兩個人最終會發(fā)展出什么樣的結(jié)果。 是的。顏靜初說:所以我想找你,做場交易。 廖謹抬眼。 關(guān)于探索者的副作用,顏靜初說:輒晚使用探索者也使用了很多年,但他沒有器官衰竭的情況,因為我可以一邊注射,一邊給他抑制副作用。 楚銳這種情況不是不能救,顏靜初道:你獲得的資料不少,但是你找到方法了嗎?或者說,顏謹,你研制出抗毒藥了嗎? 他見廖謹沒說說話,笑容更濃了。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放棄參軍反而去學(xué)習(xí)生物就是為了救楚銳吧,他嘖嘖感嘆,我居然會有你這樣的外甥,你那個時候才多大?十九?二十?難道說你真的從十五歲就愛上了楚銳嗎? 你沒成功。顏靜初道:你在研究院工作,其實你大可用人來進行研究,這沒什么,你可以找無數(shù)的理由,這樣實驗進展能快得多。 楚銳不喜歡。廖謹?shù)馈?/br> 楚銳豈止不喜歡,他簡直厭惡到了一定程度。 楚銳從來都不是會犧牲別人,來讓自己活下去的人。這點廖謹一直都知道。 顏靜初干巴巴地笑了,他顯然對這個答案感覺十分荒謬,你只要讓他活下來就行了,無需在意他的意志,那不太重要,至少和生命比起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