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仁不屑地“嘁！”了一聲，看向唐明艷時目光變得柔和而愉悅：“走，我們回家，大哥和四弟還在家里等著呢?！?/br>
    唐明艷聽到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到了，恨不得馬上拿在手里、仔仔細(xì)細(xì)看上一百遍才好。也顧不得眼前這幾個攔路的知青，牽著林景仁的手便要往家走。

    賀玲攔在她面前，眼淚汪汪地說：“我查到了高考分?jǐn)?shù)，我的總分314分，比你高了6分，我也報的是湘省大學(xué)、中文專業(yè)，憑啥我沒拿到錄取通知書？”

    唐明艷道：“我哪里知道？你沒拿到錄取通知書就去找高考招生辦的人呀？找我扯皮做什么！”

    旁邊幾個看熱鬧知青也覺得有些奇怪。

    “就是，賀玲沒拿到錄取通知書，干嘛要找唐明艷鬧？”

    “估計(jì)是看她老實(shí)、好欺負(fù)吧?！?/br>
    “主要是她們倆考的是一個學(xué)校，賀玲的分?jǐn)?shù)又比她高，所以不甘心吧？”

    恰在此時，林滿慧與林景嚴(yán)騎車趕了過來。

    林景嚴(yán)一只腳擱在地上，一只腳放在踏板上，手穩(wěn)穩(wěn)扶著車龍頭，居高臨下地嘲諷道：“喲，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當(dāng)初在中學(xué)門口耀武揚(yáng)威說一定能考上的賀知青啊?！?/br>
    林滿慧也加了一句：“對啊，賀知青當(dāng)初不是說我五哥和三嫂考不上大學(xué)么？現(xiàn)在……哈哈哈哈！很抱歉，我們考上了！”

    賀玲死死地咬著唇，目光里似乎要噴出火來，嘴唇被咬出血來了都沒有感覺。

    林滿慧看著她憤怒不甘、卻沒辦法發(fā)作的模樣，心中歡暢，笑得愈發(fā)響亮。

    “賀知青，你一天到晚動些歪腦筋，搞些歪門邪道，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又和林嘉明、林正剛這兩個名聲壞透了的人混在一起，活該你考不上大學(xué)?！?/br>
    林嘉明與林正剛聽到風(fēng)聲，也匆匆趕來，正聽到林滿慧這最后一句話，氣得七竅生煙，林嘉明跳下自行車：“誰名聲壞透了？我還是個初中生呢，你這樣在外面胡亂造謠，是想害死我嗎？”

    林滿慧今天心情好，坐在自行車后座晃蕩著雙腿，笑瞇瞇地說：“你是個寫舉報信的小人，你爸是個虐待老人、侵占兄長撫恤金的惡人，你們兩個人的名聲還需要我造謠？整個農(nóng)場誰不知道？虧得你們臉皮厚，還敢到處晃悠，要是換作我，臊都臊死了?！?/br>
    林嘉明看到喜氣洋洋的林景嚴(yán)，脫口道：“你考上了？”再看一眼眉梢?guī)Φ奶泼髌G，尖叫起來：“你，你也考上了？”

    林景嚴(yán)與唐明艷對視一眼，哈哈一笑：“是啊，你失望了？”

    林嘉明狠狠一跺腳，什么也沒有說。

    林正剛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看著淚水漣漣的賀玲：“怎么回事？我剛從中學(xué)過來，聽說李宏偉他們幾個都考上了，只有你……明明成績很好，竟沒有錄取消息?！?/br>
    賀玲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慘白：“我，我也不知道啊，明明我比唐明艷還高出六分呢，怎么就沒有錄取呢？”

    旁邊的一名女知青有些不忍，安慰道：“你別急嘛，可能錄取通知書是分批次寄出來的，你的路上耽擱了呢。”

    賀玲倉皇抬頭，忽然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拖住唐明艷的胳膊：“你別走！肯定是你，是你搶了我的指標(biāo)！我比你分?jǐn)?shù)高，就應(yīng)該是我上大學(xué)，就是你！”

    唐明艷被她這一番胡攪蠻纏惹得火氣蹭蹭地冒，使勁一甩手：“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高考那么神圣，誰能搶你的指標(biāo)？我剛剛就說了，你覺得自己分?jǐn)?shù)高應(yīng)該上，那就去找高考招生辦的人啊，攔著我做什么？！”

    旁邊知青看到這個場景，同情弱者的心態(tài)作祟，漸漸轉(zhuǎn)向支持賀玲。

    “賀玲看著也挺可憐的?！?/br>
    “高考不就是憑分?jǐn)?shù)嗎？為什么賀玲分?jǐn)?shù)高卻不錄??？”

    “這里面恐怕真的有問題?！?/br>
    聽到這里，林正剛趁機(jī)引戰(zhàn)：“林景嚴(yán)和唐明艷考得那么好，林景智編了復(fù)習(xí)叢書，你們家是不是和高考招生辦有關(guān)系？”

    賀玲也跳了起來：“就是！肯定是你們故意換了我的指標(biāo)！本來應(yīng)該是我上大學(xué)，被唐明艷找關(guān)系換了。”

    一群不明真相的群眾被煽動，紛紛道：“啊，這樣的話……就太可惡了，不是說高考最公平嗎？”

    林景仁走上前，一把摳住林正剛的衣領(lǐng)，將他拎了起來，面帶寒霜：“你莫想造謠生事，走！我們一起去高考招生辦問個一清二楚！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

    林正剛頸脖子被箍住，透不過氣來，一張臉憋得通紅。他雙手在空中亂劃，喉嚨里發(fā)出“嗬嗬”之聲。

    旁邊人看林景仁出手如電，嚇了個半死，賀玲尖叫著撲上來捶打他的胳膊：“放手！放手！來人啊，殺人了——”

    林滿慧目光微動，上前一步，正扣住賀玲手腕：“走！你敢在這里指責(zé)高考不公，誹謗中傷我們?nèi)?，正好一起去問個清楚！”

    林景仁看林正剛白眼一翻，這才冷笑著松開手。

    林正剛好不容易喘得上氣，癱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啊——啊——”林嘉明嚇得只知道尖叫。

    林景嚴(yán)右手一揮，掃了一眼眾人，表情嚴(yán)肅：“林正剛與賀玲造謠生事，誣陷高考造假。這個罪名太大，絕對不能輕易放過。各位都不要走，我們一起到高考招生辦去反應(yīng)情況！”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凝重。

    是啊，賀玲說唐明艷搶了她的指標(biāo)，明明分?jǐn)?shù)更高卻沒有錄取，如果此事屬實(shí)，那問題就大了。

    必須得弄清楚。

    如果當(dāng)真是唐明艷找關(guān)系上了大學(xué)，那就是天大的丑聞！高考的公平性絕不容褻瀆！

    如果和唐明艷無關(guān)，那至少也得搞明白為什么分?jǐn)?shù)高的賀玲沒有被錄取?；蛘?，錄取書還在路上。

    賀玲心頭憋了一團(tuán)火，咬牙道：“去就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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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

    【感覺應(yīng)該是政審的問題?！?/br>
    【

    【那時候高考還要看政審的?！?/br>
    【那也要看她報了哪個學(xué)校啊】

    -完-

    第49章

    ◎鐵飯碗還要不要？◎

    一行人走到設(shè)在農(nóng)場機(jī)關(guān)的高考招生辦公室。

    夜色已深,整棟辦公樓都黑乎乎的，但一樓那間為高考而增設(shè)的臨時辦公室里卻燈火通明。

    看到辦公室里有燈，剛才一路上有些忐忑的賀玲也來了精神,徑直邁步大廳,順著走廊走過去,敲響了緊閉的房門。

    “什么人？”隨著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辦公室大門被打開。

    賀玲緊張地看著眼前這位主事者，咽下一口口水：“我，我是賀玲,今年報名參加高考……”

    主事者是名四十多歲的沉穩(wěn)男子,穿一件深藍(lán)棉襖，聽到她的名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再抬眸看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人群：“你們呢？來做什么？”

    林正剛代為回答：“賀玲是我們糖廠的知青，她的高考分?jǐn)?shù)已經(jīng)到了湘省大學(xué)的錄取線,但是一直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我們陪她來問問情況?！?/br>
    主事者淡淡道：“你是糖廠領(lǐng)導(dǎo)？”

    林正剛的臉色有些發(fā)白，雙手捏緊拳頭置于身側(cè)。旁邊林景嚴(yán)嗤笑一聲：“他是前任廠長，后來被撤職了?！?/br>
    主事者目光嚴(yán)厲，迅速鎖定林景嚴(yán)：“你來做什么？”

    林景嚴(yán)指著賀玲說：“她污蔑我三嫂搶了她的高考指標(biāo)，因?yàn)槲胰﹫罂嫉囊彩窍媸〈髮W(xué)，分?jǐn)?shù)比她還少了六分。”

    主事者嘴角略略向下抿了抿，聲音不緊不慢、不高不低：“開什么玩笑？高考恢復(fù)第一年，哪有什么指標(biāo)可言，一切成績說了算。”

    他掃了眾人一眼：“誰若敢造謠生事,直接報派出所抓人?！彼穆曇舨桓?卻充滿威嚴(yán),嚇得先前還質(zhì)疑高考公平性的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亂說話。

    賀玲的一顆心蕩到谷底，面色焦灼：“那，那我……”

    主事者看了她一眼，眼中帶著一絲涼意：“至于你……原本應(yīng)該明天通知你，我們連夜加班正是為了這個。”

    迎上主事者略帶冰冷的目光，賀玲感覺后背有冷汗涔涔而下，走廊寒風(fēng)一吹整個人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通知我，我，我，我什么？”

    主事者將門半掩，沖著里面喊了一聲：“小文，把賀玲的政審函找出來?！?/br>
    政審函！

    這三個字就像是千斤的重錘，一下子把賀玲砸在當(dāng)場，一動不動。一直到一張蓋著紅色印章的文件在她眼前晃了半天，她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有人接過那張政審函，眼睛一掃，脫口道：“賀玲，你政審沒有通過！”

    賀玲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

    再轉(zhuǎn)了轉(zhuǎn)。

    ……

    她突然驚醒，一把奪過政審函，尖聲叫道：“這又不是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的推薦，我是憑自己實(shí)力考出來的成績，為什么還要政審？為什么？如果早說要政審，那何必要讓我去考試？這不是耍著我玩兒嗎？”

    她的聲音尖銳而憤怒，在安靜的走廊回響，氣氛顯得有些恐怖。

    一名穿著公安制服的工作人員從屋里走出，瞇著眼睛盯著賀玲：“今年的規(guī)則就是如此，先高考，后政審。你若有意見，去找上頭去！”

    主事者眼帶不屑：“為返鄉(xiāng)假造病情證明，被農(nóng)場通報批評。這樣的品性還想讀大學(xué)？政審不合格，將是你一生的污點(diǎn)！”

    轟——

    猶如五雷轟頂，賀玲覺得自己的天塌了。

    眼前一陣漆黑，手中的政審函滑落在地，整個人向后倒去。在這個世界坍塌之前，她的耳旁響起林景信對自己說過的話。

    “做人要憑良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