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斜了身，臉龐的曲線勾人，膚色又淺。那精致秾麗的眉眼被茶霧模糊了一點(diǎn)，就算是在說正事，看著也似是從畫本里生出來的妖媚。

    “康王近來蠢蠢欲動，雖我代理朝事，皇帝卻許會因我母族的勢力而心存芥蒂。”賀滄笙繼續(xù)道，“我奪嫡之志并非一時興起，存志已久，甚至不惜用一世的偽裝來換，此心師兄自是了然。我求賢才，實(shí)是枯苗望雨，并非強(qiáng)迫師兄入朝為官，求的是位謀士。今日前來，懇請師兄出山相助。”

    說著，抬手對溫緒之行了個禮。

    溫緒之沉默了少頃，道：“我問師妹一句話?！彼讣饽﹃诓璞K邊沿，“你要做皇帝，是以什么身份？”

    “我知道師妹擔(dān)著常人承不住的重任，扮作男子，這原就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他停頓片刻，然后聲音柔和道，“那皇位你坐上去，一世受苦，偽裝真心，也得不到他人的真心。師妹覺得，這樣的皇帝，你能做多久？”

    賀滄笙嘴唇翕動，沒有出聲。

    是啊，她還能堅(jiān)持多久？

    她身為女子，卻從未有過一日女子的生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女子模樣是怎樣的。她不過是按著她母親的安排，一步步地走下去，在令人作嘔的藥物中敗了身體，又在一次次的陰謀旋斗中變得冰冷狠戾。

    她原已打定主意在這條荊棘路上走完一生，卻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強(qiáng)作支撐的夢話。

    時至今日，她已疲憊不堪。

    “我在乎的并非男女，”溫緒之輕聲道，“而是師妹的將來和選擇。你生為女子，這不是你的錯，為何不可活成女子的模樣?！?/br>
    賀滄笙張開嘴，聲音里帶著顫，道：“我……”

    她沒能說下去。

    溫緒之和氣地等待了一會兒，而后道：“群花嬌艷，師妹與她們都不一樣。”他抬手拂過窗欞側(cè)案上的一盆紅梅，“我讓師妹想抉擇，絕非是想讓師妹在朝夕間變成與其他女子一般模樣。春日百芳多俗容，能在寒冬中盛開的艷蕊，才是師妹你的樣子和內(nèi)心?！?/br>
    賀滄笙也側(cè)臉看那紅梅，血一般的顏色籠在躍窗而入的雪光中，暗色的細(xì)枝延向她身旁，襯得人也愈發(fā)妖嬈。

    “師妹若不嫌棄，今日便將這紅梅帶回去，”溫緒之指尖推了白瓷盞，“不如試著養(yǎng)一養(yǎng)罷?！?/br>
    兩人許久未見，雖溫緒之沒有直接答應(yīng)賀滄笙所請之事，今日也算是以茶代酒把盞言歡。賀滄笙過了未時才離開，回城歸府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去。

    “難得見殿下有擺伺花草的興致，”芙簪看賀滄笙將一株栽在紫砂盆里的紅梅擱在書房高案上，不禁露了欣慰的笑，道，“和著冬景，當(dāng)真是好看。”

    賀滄笙蒼白纖細(xì)的指點(diǎn)了點(diǎn)花枝側(cè)邊一朵尚未開的花苞，沒有說話。

    “今日王妃院里派人來回，說是清晨見著了長跪的阮安，”芙簪給賀滄笙遞暖手，“王妃不忍心，便叫人起身了?！?/br>
    賀滄笙抿唇“嗯”了一聲，道：“諾棠歡喜就好。告訴步光，盯緊了派過去的人手，別再出差錯。”

    她在桌旁坐了，才提起筆，便聽院子里有丫鬟們啟稟的聲音。

    “殿下，”芙簪站在門邊回稟，因這書房是禁地，尋常下人自然進(jìn)不得，“鄒侍君屋里來了人，說是在小廚房里親手做了鮮蔬魚羹，請您到西院去用晚膳。”

    賀滄笙面色有點(diǎn)冷，只抬了一眼，問：“誰？”

    “鄒侍君，”芙簪回答道，“住在翠鳶閣的?！?/br>
    賀滄笙手下微滯了片刻，緩緩擱了筆。

    這位鄒姓的侍君是她年前收的，當(dāng)時她與賀峻修以及幾位京都里的公子哥兒在一起聽曲兒，見著個唱歌好聽的雅官兒。周遭人自是起哄，為了維持住這風(fēng)流斷袖的名聲，賀滄笙當(dāng)場就買了人。

    這人不是細(xì)作，所以賀滄笙事后也沒把人扔出府，但確實(shí)不安生。

    也是，她后院里又哪里有真正守己的。

    “不去，”賀滄笙尋思片刻，露了個淺淡的笑，罩著暖手站起了身，“派人去告訴西院里的人，本王今晚還歇在蘇屹的房里。”

    大雪紛落在暮色昏光里，望羲庭中很安靜。兩個丫鬟規(guī)矩地站在長廊下，主屋里的燈還是亮著的，隔著窗紙暈出暖光。

    因?yàn)檫@里是侍君的住處，隨行的步光自然停在院門邊z芙簪要理今夜賀滄笙批的公務(wù)，也落了一程，賀滄笙便自己先進(jìn)去了。

    她走上白石臺階，也沒思慮那么多，就這樣推門入內(nèi)。

    屋內(nèi)屏風(fēng)邊站著蘇屹，背對著門，竟只著著長褲。他手里拎著件衣裳，聽見推門聲，便就這樣回過了身。

    賀滄笙驀然停在門邊，和赤\裸著上身的少年四目相對。

    作者有話要說：[1]：出自《詠燕子磯》明·朱\元\璋感謝觀閱。

    下一本《銷百憂》在作者專欄里，講溫緒之的故事。

    第10章 貓樣

    蘇屹雖年輕，但身上每一處都結(jié)實(shí)得恰到好處，從鎖骨到雙臂再到胯骨的肌理都很引人注目，線條如刻?？赡巧厦姹P著大小的鞭痕傷疤，在觸目驚心里祭出了少年的神秘過往。

    他迎著賀滄笙的目光，面上雖露了吃驚，但坦然地沒有動作。倒是賀滄笙，立時僵了片刻的身在原地，隨即便猛地合了眼。

    她等了一瞬，覺得還是不妥，索性回過身去，作勢關(guān)門，讓自己背對著蘇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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