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使屢立大功，陛下常常提起，夸贊指揮使是不世出的良將英才。”他笑瞇瞇道，“有此棟梁，國之大幸??！”

    丁鵬威躬著腰，十分的不自然：“哪里，哪里，陛下實在是過譽了。”

    夏都監(jiān)看著他的表現(xiàn)，心說不對啊。

    這畏畏縮縮的模樣，哪里像是傳聞中威風凜凜，單挑韃靼小王子的鐵血將軍？

    他混跡宮廷多年，識人無數(shù)，自認有兩分眼光，此刻瞧著這位丁指揮使，卻怎么也看不出大將風度。

    興許是他走了眼？

    二人一番寒暄，夏都監(jiān)問起軍中各項事務，丁鵬威都能準確說出是由何人管理，兵器數(shù)目，存在的困難，也算是井井有條。

    一番盤查后，夏都監(jiān)沒什么可問的了。

    他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想起什么，眼神往下一掃。

    “哎喲，還有件事兒，差點忘了?！彼χ?，“您這兒該有一位指揮僉事，顧韞之顧僉事吧？怎么沒見著人？”

    “……顧僉事負責衛(wèi)所屯墾之事?！倍※i威頓了一頓，“近來秋收農(nóng)忙，她多半在地里監(jiān)督——都監(jiān)問這個……做什么？應該沒有什么旨意是要給她的吧？”

    “旨意是沒有?！毕亩急O(jiān)把他的反應看在眼中，“賞賜稍微有一點——不急，既然顧僉事在忙，等過一會兒，咱家單獨去找她說說話，不必專門把人喊過來?！?/br>
    “咱家想瞧瞧，西北軍將士的火器cao練得如何了?！彼f，“還請指揮使安排?！?/br>
    “哦，是?！倍※i威下意識往下看，“紀稟，你陪都監(jiān)過去?！?/br>
    紀稟起身應是。

    紀稟把夏都監(jiān)帶到了校場一側(cè)單獨劃出的靶場。

    靶場上已經(jīng)有百余名士兵等候，兩人扛著一管火銃。紀稟請夏都監(jiān)落座，一聲令下，士兵們就立即填藥，點火發(fā)射。

    “果然是訓練有素?！毕亩急O(jiān)滿意拊掌，“動作很熟練。不過怎么只有這么五十管火銃？”

    “涼州土地不算豐饒，屯墾所得的糧食比較有限?！奔o稟回答，“朝廷撥給的軍費，養(yǎng)活這么多人已經(jīng)不易，實在是只能造出這么多了?！?/br>
    “這樣?！毕亩急O(jiān)點點頭，表示了解了，“邊防是緊要事，火銃當多備一些才好。咱家回去后，會向圣上稟明此事?！?/br>
    稟是稟了，撥不撥款，那就不一定了。

    紀稟這話也讓他放下心來。

    看來西北軍雖然戰(zhàn)斗力不錯，但財政十分緊張，沒有余錢制造更多火器。

    紀稟也微微斂眉。

    他知道謝韞之不止造了這一批火器，但他也不知道謝韞之把剩余的火器都放哪了。

    那么多火器，跟憑空蒸發(fā)了一樣，一夜之間無影無蹤。

    一番巡察結(jié)束，夏都監(jiān)了解完正事的基本情況，終于想起一些不太緊張但同樣重要的事情。

    “顧僉事在哪兒呢？”

    ……

    夏都監(jiān)找到謝韞之的時候，謝韞之正在地頭，挽著袖子和民夫一同用鋤頭挖地。

    “這是在挖什么？”夏都監(jiān)問身后的紀稟，“這種辛苦活兒，怎么還讓指揮僉事親自動手??？”

    “是在挖土豆?！奔o稟如實回答，“是一種西域傳入的作物……產(chǎn)量高，能充饑，因此安排了一部分種植。顧僉事……性格比較熱心，做事向來親力親為?！?/br>
    夏都監(jiān)往下望望，看到謝韞之抬手擦了一下頰邊的汗。

    她皮膚曬得深了一個度，但仍然是個美人。只是美得更加野性，更加鋒利。

    夏都監(jiān)不太能欣賞這種美感。

    好好一位佳人，在這扛著鋤頭刨土豆。

    “……暴殄天物啊?！毕亩急O(jiān)嘀咕。

    “您說什么？”紀稟沒聽清楚。

    “沒什么。”夏都監(jiān)對他一笑，“有勞紀同知了，請回吧?！?/br>
    他自己撇下紀稟，提著衣擺下了田梗，跑去找謝韞之。

    “顧僉事！”

    謝韞之回過頭，停下手中動作，把鋤頭支在地上：“你是？”

    “顧僉事不記得老奴，老奴可記得您哪！”夏都監(jiān)到她面前，立刻變了一個模樣，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堆起來，“先前您入宮的時候，老奴御前侍奉，見過您幾次——因此陛下才派了老奴來涼州，一方面辦些公務，另一方面，也是怕您在涼州待著不習慣，專程來給您送點東西?！?/br>
    謝韞之：“……”

    這話說的，要沒有前面一茬接一茬的前情提要，還以為宗明旭多稀罕她呢，千里迢迢派人過來就為了給她送個溫暖。

    “沒必要?！敝x韞之態(tài)度冷淡，“我在這待著挺好，不缺什么?！?/br>
    “哎喲?！毕亩急O(jiān)環(huán)顧周圍，到處都是挖出來的泥巴和土豆，簡直沒處下腳，“您這是何苦呢！這么一年，可真是遭了大罪了，瞧著人都瘦了一圈——回京城去，舒舒服服地做京官，難道不好么？”

    謝韞之：“……我這不是被貶過來了嗎？”

    “……您可真是性子耿直?！毕亩急O(jiān)用一種看稀奇動物的目光看著她，連搖頭帶嘆氣，苦口婆心，“陛下原本那只是一句氣話，哪里就真要給您貶到這地界來。只要您肯服個軟，給陛下個臺階下，怎么會在這兒蹉跎這么久？”

    謝韞之：“哦?！?/br>
    謝韞之：“你說完了嗎？說完了走吧，我土豆還沒挖完。”

    夏都監(ji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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