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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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道理淺顯易懂,那位沈黎的母親,總有一天,終會知道。 愛玲作為一只狗其實悟性深厚,在那之后再不敢造次,每每看見帶黃的舊紙便緊夾尾巴,眼中泛起讓人憐憫的目光,或是憋出幾個意味深長的屁,再不行,便伸出綿軟多毛的雙爪捂住腦袋,嘴里發(fā)出求饒的聲音。 陸教授覺得滿意,因為他覺得,這便是佛性。 沈黎的母親與愛玲或許心意相通,接連幾日不再興風作浪。 李文瀚倒是突然開著新買的越野來了學校。 他一下車便連連夸贊陸老師公務(wù)繁忙,說他乃是國家棟梁,然后又故作感嘆道:“可即便如此,你回國這么些日子,怎么也不該忘了回家看望看望自己多年未見的老父親?!?/br> 陸行州沒有拒絕他的提議。 李文瀚作為文藝青年故作深情幾十年,平日里最好無病呻/吟,有句話卻難得實在,他說,無論你在哪里,只要父母還在,家終歸是要回的。 陸行州自小離家十幾載,對父親的感情其實不深。 但男人間的感情往往大都如此,闊別多年,思念仍是淡薄如水。 那些離開時沒曾有過的道別,再見時未必就能生出什么格外難得的深情來。 況且他的這位父親老得并不體面,逝者如斯,馬齒也是徒增。 作為曾經(jīng)站在金字塔頂呼風喚雨的男人,陸與風并沒有得到生活格外的優(yōu)待。 在得知自己肝癌的消息與剩下的時長之后,他不再如過去那樣恣肆張狂,像一只落魄、等待著死亡的獅子。 他并沒有像陸行州繼母所說的那樣,萬分期盼著兒子的歸國。 事實上,陸首長已經(jīng)不再與旁人交談,開始將大片時光消耗在回憶里,似乎那樣他就能重拾朝露、再次年輕回去。 陸行州坐在父親的身旁,兩兩無言,剩下幾句初見時刻意的寒暄。 從某種角度上而言,父子兩是相似的,他們都生性冷漠,待人涼薄,向來就不是那些能將人心口捂化了的知心人。 從陸家出來,李文瀚踩著月色開始傷春悲秋起來。 他一邊開車,一邊試圖在陸行州面前擠出半點真情,歪著頭問:“是不是沒想到,你爸當年那么個大人物,到現(xiàn)在,竟然也成了只能躺在床上氣喘吁吁的糟老頭子?!?/br> 陸行州沒有回答,他靠在車窗邊上,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養(yǎng)著的那盆蘭花來,這幾天雨水多,今兒早上正巧發(fā)了新芽,矮胖的身體搖在風雨里,滑稽得很。 李文瀚望著雨水里淅瀝的前路,想起來時陸萌的囑托,不禁放慢了車速,唉聲嘆氣地發(fā)問:“不過,他現(xiàn)在油盡燈枯,說的話總也不會再害你。結(jié)婚不光是長輩對你的期許,你meimei也是。如果今天這個你不喜歡,還有別的,陸家介紹的總比你meimei看上的要靠譜許多。我聽說劉家小姐就很不錯,從冰島留學回來,夏天抱著涼快。劉阿姨提起的那個章小姐章悅我也見過,長得有些胖,是微胖,看上去只能算是圓潤,但娶回家里,光是放著也很喜慶?!?/br> 陸行州身體往后一靠,看著他,回答得波瀾不驚:“章悅比我們低一年級,那時她體育課考試被人抬走,你指著人家的脊梁骨斷定,說半個四九城的豬一定都進了她的嘴里,而且此子滿臉美人痣,削了眉毛找不出哪里是眼睛。” 李文瀚聽見這話,這才想起一些嘴碎的陳年舊事來,見自己被拆穿,也毫不生氣,甚至心定氣閑為自己辯解:“胡說,女大十八變,人家現(xiàn)在瘦了許多,眼睛噌亮,算上抬頭紋,那就是歐式大雙眼皮?!?/br> 陸行州沒法跟這人計較。 這位同志對胡說八道造詣深厚,行事以臭不要臉為原則,做人以惡心他人消滅自己為標桿。 李文瀚見身邊好友不再說話,自覺臉皮占領(lǐng)了高地,忍不住又開口繼續(xù)道:“如果你覺得熟人不好下手,那沈家的小姐沈妤也不錯,那姑娘我以前見過一次,人長得標志,還是個靠筆桿子吃飯的,娶回家能和你陽春白雪,只可惜有個孩子?!?/br> 陸行州并不喜歡孩子,更不會去幫別人養(yǎng)孩子。 所以,他沒能等到李文瀚接下來的滔滔不絕,拉著他的手在路邊停下,打開車門出去,左手插進口袋,只留下一句“再見”,便揮手走進了身后的夜色里。 李文瀚向來自詡有內(nèi)涵,他時常教育旁人看事識人需要深入靈魂,就像他追了陸萌十二年,因為她美得驚心動魄,以至于他拋卻了自己的靈魂。 可直至今日,他依然無法看透陸行州的內(nèi)心。 兩人一日無話,只能相約去踢球。 陸行州喜歡足球,他和李文瀚小時候有個專門的足球場,不大,可以放牛。 李文瀚那時候還沒有形成正確的自我認知,喜歡和陸行州較勁,贏了讓他幫自己給漂亮姑娘遞情書,輸了就脫下衣服,光屁股遛鳥,可謂穩(wěn)賺不賠,十分沒有素質(zhì)。 兩人在醫(yī)大的學生足球場找著一群學生大干了一場。 賽后兩人大汗淋漓,痛快酣暢,像是重回到很多年前的自己。 回到家里,雙雙感染了風寒。 陸行州躺在床上,摸著自己疼痛發(fā)炎的喉嚨,看著窗臺上搖搖欲墜的蘭花,十分平靜地想:幾年前的自己大抵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因為一場初冬的雨就病倒不起。 他像是在這樣難得的病痛里意識到了時間的存在,就像他病床上不再年輕的父親。 人們在清醒時,往往可以用各種聲音粉飾生命的平凡,卻很少能在午夜夢回真情實意地接受內(nèi)心的許多不甘。 時間對于每個人,其實都很公平,人們覺得被辜負,只是因為心中曾有過太高的期許。 陸教授多年沒有生過病,這次淋一會兒雨,卻與風寒足足纏綿了三天。 他覺得自己像是從塵埃中重新冒出頭的嫩芽,再次回到學校,已經(jīng)是開家長會的時候。 陸行州從張愛玲那里接下批改完畢的試卷。 走進教室,面色冷淡,低頭將試卷放上講臺,轉(zhuǎn)身寫下自己的大名,開口介紹:“我是這段時間的數(shù)學代課老師陸行州,我說話時不喜歡被人打斷,事后有問題可以向班主任提,二年級的數(shù)學老師沒有接受家長質(zhì)疑的義務(wù)?!?/br> 他聲音低沉,吐詞字正腔圓,就連擺弄著試卷的細長手指都擺動得恰到好處。 自始至終他的眼神清冷,只繞著教室轉(zhuǎn)過一圈,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稍稍停留一瞬,繼而又低下了頭去。 陸行州的專業(yè)課曾經(jīng)有超過三百名學生同時參加,那時一群烏壓壓的腦袋瓜子往外排去,他們眼中閃爍的是對數(shù)字與知識的渴求。 而眼前這幾十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家長,他們并沒有對知識的狂熱,眼中表露出來的,只是愚蠢的驚艷與各種花枝招展的油膩。 陸行州用五分鐘的時間講述完隔壁老師二十分鐘依然還在重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