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有。霍瞿庭道，不信你看鏡子。

    辛荷轉(zhuǎn)頭看鏡子，霍瞿庭就伸手給他捏個豬鼻子，又把辛荷逗到氣悶。

    回到桌上，也不怎么高興，偏偏霍瞿庭每次給他夾菜，他還要說謝謝哥哥。

    桌上沒人喝酒，茶足飯飽，霍瞿庭負(fù)責(zé)送辛荷和單英回學(xué)校，單華回港大，余存回家，在停車場各自散了。

    上車后，辛荷坐副駕，單英坐在后面，但屁股只半個碰著座椅，身體前傾，同辛荷講話。

    你們有沒有通知什么時候測試？單英道，聽說就在下周。

    辛荷對這些小道消息向來都不靈通：沒聽過，隨便吧。

    那你復(fù)習(xí)得怎么樣？我想借你的歷史講義來看。

    兩人不是同一級，但修了同一門世界歷史。

    好。辛荷點頭道，你明天來拿，我也不回家，一整天都在寢室。

    單英大聲感謝，又問霍瞿庭：庭哥，我哥有沒跟你說過他什么時候回家？我媽說兩個月沒見他，已經(jīng)要忘了自己大兒子長什么模樣。

    霍瞿庭說沒有，辛荷問他：剛才怎么不當(dāng)面問？

    吃飯的時候，單華就在他身邊，也沒看到他們兄弟兩個多說什么。

    單英縮了縮脖子，道：我可不敢，我哥對我又不像庭哥對你一樣。

    辛荷這會兒還跟霍瞿庭鬧著別扭，聞言不講話了，扭頭看著窗外，聽霍瞿庭對單英說：他只是沒想通，過段時間就好。

    單英無奈道：我媽叫他娶Miranda，他偏要娶Linda，雖然都是da，但兩個人就是怎么都說不到一塊。

    霍瞿庭道：那些都是大人的事情，也沒什么重要，你好好讀書，別闖禍給你哥添麻煩就可以。

    單英咕噥：我哪敢給他添麻煩

    他說：反正都娶老婆，感覺哪個都沒差，這么鬧下去，最后不開心的還不是我哥自己。

    霍瞿庭好笑道：不是給你娶，你當(dāng)然沒差。

    單英立刻丟開難過，好奇道：庭哥，你有沒交女朋友？他們說你高中都沒交過，是因為總陪小荷，上大學(xué)總有機會了吧？

    霍瞿庭還沒說話，辛荷道：是他自己沒有本事，怎么怪到我頭上。

    霍瞿庭好笑道：是我沒本事，改天找個有本事的厲害大嫂，才能管得住你。

    辛荷撇嘴道：我每天拍大嫂馬屁，看她跟誰站在一邊。

    霍瞿庭道：那你不如直接來拍我的馬屁，這樣效果更好一點。

    辛荷生氣只會瞪人，這時候卻也不瞪他了，低著頭不講話。

    霍瞿庭把單英送到寢室樓下，下車看著他進樓門，打電話跟單華講過，然后轉(zhuǎn)頭回辛荷的宿舍。

    時間還早，但他沒再回自己學(xué)校，等辛荷洗澡的時候，順便把房間整理了一遍，又把他新買的衣服整理歸類放好，也洗了個澡，睡在了辛荷房間。

    辛荷挨得他很近，一只手還在霍瞿庭胸膛上放著，被霍瞿庭握在手里，一根根手指捏過去。

    小荷?；赧耐サ吐曊f，睡了嗎？

    辛荷道：沒有。

    別生氣了，跟你玩的?；赧耐ズ逅f，哥知道我們小荷不是女生。

    辛荷往他懷里鉆了鉆，沒有說話，良久，霍瞿庭翻過身，側(cè)對著他，一下下輕拍辛荷的背：睡吧。

    第二天周末，霍瞿庭也沒事，等單英來拿走講義，就照往常一樣，帶辛荷去港大的圖書館，辛荷寫作業(yè)，他也寫作業(yè)。

    年前，霍瞿庭跟著霍芳年出了趟門，行程緊，在外面的條件也不比家里，他沒有帶辛荷，兩人除夕當(dāng)晚才見面。

    也因為霍芳年回港太晚，所以第二天才有空拍合照，已經(jīng)拍過很多次，辛荷也很習(xí)慣，照著指示，不過半小時，就聽到OK。

    拍照之前，三個人都稍微化了點淡妝，辛荷臉上撲了些腮紅。

    上鏡好看，但rou眼看著是有些過于得紅，聽到結(jié)束，霍芳年還沒動，霍瞿庭立刻點點辛荷肩膀，辛荷就回頭看他，見霍瞿庭眼里促狹的笑意，他也抿嘴笑，又帶點沒有威懾力的薄怒。

    閃光燈又咔嚓亮了幾下，最后抓拍的那張成了正片，上了公司的年報，后來流傳到八卦報紙上，同三年前霍瞿庭抱著辛荷拍的那張放在一起，就又被討論了一段時間的霍氏手足情深、兄友弟恭。

    霍瞿庭讀大學(xué)沒有出去，是因為實在放心不下辛荷，這兩年來，辛荷的身體漸漸好了很多，他也臨近畢業(yè)，多方面考慮下來，才終于把留學(xué)提上了日程。

    大四的第二個學(xué)期，集中處理掉學(xué)校的事情，他就沒有在香港待多長時間，走的那天天氣很好，辛荷和霍芳年都去送機，甚至還有他媽。

    霍芳年在他臨行前倒也沒那么嚴(yán)厲，只叫他照顧好自己。他媽穿得渾身閃亮，十米外都可以看得清脖子上的每顆寶石，抓著霍瞿庭的胳膊抹了幾滴眼淚，眼眶發(fā)紅。

    辛荷乖乖在他身邊，話最少，只把他跟得很緊。

    要交代的，最近這段時間已經(jīng)交代了數(shù)不清多少遍，臨行前卻仍然覺得無法放手。

    他摸了摸辛荷的臉，不太放心地說：水和電都不要動，任何問題都先告訴我，我?guī)湍阏胰伺?。洗衣機你也不要再用，衣服我已經(jīng)告訴劉蕓每周去你那里拿回去洗，周末你要回家吃飯，家里燉湯給你喝。最近天熱，多喝水，不可以吃冰，少出門，有事要叫司機，這學(xué)期沒剩多長，假期我就回來接你，記住沒有？

    辛荷不想他那么擔(dān)心，最近有叮囑他的事，都不像以前愛聽不聽，一直乖乖點頭：都記住了，我沒問題，你把自己照顧好，好好讀書。

    霍瞿庭笑了一下，又摸他頭發(fā)：好，我聽小荷的話。

    好像根本沒說幾句話，就到了登機的時間，進安檢前，霍瞿庭沖他們揮了揮手，辛荷也沖他揮手，說了句：哥哥再見！

    霍瞿庭笑了笑，道：再見。

    飛機起飛了一個多小時，霍瞿庭還在想辛荷的事情哪里沒有處理好，想來想去想不來，反而把自己弄得很不安。

    不過又想在他走之前這段時間，辛荷雖然比平常乖了很多，但也沒有特別離不開他的樣子，所以隨即覺得自己太婆媽，畢竟辛荷已經(jīng)十四歲，不再是七年前那個哥哥五天之后沒有回家就會哭著找哥哥的小孩了。

    一通千回百轉(zhuǎn)的思慮，好歹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但落地后接的第二個電話，就叫他立刻開始?xì)w心似箭。

    本來我看他不痛不癢的樣子，還替你不值，好像白養(yǎng)一場，沒心沒肺。

    他媽不問其他，接通就噠噠噠先講了一大番話：可安檢門一關(guān)，那個淚珠子馬上掉下來了，平常不是不怎么搭理我？昨天我問他要不要搭我的車回去，還講了聲謝謝。

    一路也還是哭，止都止不住，傷心得很，紙巾都用掉半盒，我看得出不是裝的，因為你爸死那年，媽就天天這么哭。看他這個樣子，我心里才是受用的，畢竟我兒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呀，方圓百里，誰不知道，霍家大少爺頭上永遠(yuǎn)頂著個來路不明的小少爺？哭一哭才說明他有良心。

    可最后臉都白了，嚇得我趕快開到醫(yī)院去，好在沒有事情，不然被你知道他在我車上出問題，又要疑心我心不好。

    霍瞿庭匆匆講了幾句，就結(jié)束通話，再撥回給辛荷。

    辛荷在寢室，趴在床上跟他講話：你到了？住的地方什么樣子，學(xué)校好不好？有沒有吃飯，你有沒有暈機？

    問題問了一大堆，霍瞿庭說：我這里都很好，你呢？

    辛荷習(xí)慣性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了自己在霍瞿庭走了以后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穿了什么，連因為天氣太熱，空調(diào)又調(diào)低一度也講給霍瞿庭聽。

    霍瞿庭道：晚上要把溫度調(diào)回來。你周五要穿運動鞋，準(zhǔn)備穿哪一雙？上周穿過那雙刷好了，在陽臺上，記得收。

    辛荷答應(yīng)，半晌才慢吞吞地說：你問這么多，我都好好地回答，可我問你，你只用都好應(yīng)付，這樣好嗎？

    霍瞿庭頓了頓，笑道：我拍照片發(fā)給你，寫個新生活匯報怎么樣？

    辛荷翻了個身，勉強道：唔這樣還不錯。

    辛荷不急著掛電話，粘著跟他說話的時候不多，霍瞿庭很受用，但到最后，也沒有開口問他那天哭得那么厲害的事。

    七天后，辛荷收到了霍瞿庭的郵件，主題就叫：霍瞿庭鍍金生活的第一周匯報，正文事無巨細(xì)地寫了他住處和學(xué)校的環(huán)境，隔兩段就有配圖，最后還寫：匯報完畢，希望小荷司令滿意！

    因為時差，從辛荷七歲開始，結(jié)束到兩個人住在一起，又從霍瞿庭高中畢業(yè)重新開始的睡前電話就慢慢改成了互發(fā)郵件。

    辛荷的寒暑假也開始改到英國去過，霍家除了霍芳年，小輩都有災(zāi)禍，大多命不長久，長此以往，年節(jié)冷清，親情觀念淡薄，隨著霍瞿庭出國留學(xué)，家里連春節(jié)也取消，他不在的那兩年，除夕夜里，霍宅僅幾個傭人守夜。

    兩人就住在劍橋附近，學(xué)校華人不少，除夕當(dāng)天活動很多。

    辛荷跟著霍瞿庭去參加他們系里的春節(jié)，中國人到了國外，才頭一次上手包餃子，辛荷很有熱情，臉上一直帶笑，霍瞿庭把他包的單獨放到小鍋里去煮，一個不剩，全吃干凈了。

    這兩年辛荷只要放假，就會被霍瞿庭接過來，本系的同學(xué)大部分已經(jīng)認(rèn)識了辛荷，但學(xué)校有活動的時候，外面的人也很多，所以今天已經(jīng)不止一個人問過霍瞿庭，辛荷是不是他的男朋友。

    他拿著辛荷包好的餃子去煮的時候，還又對過來問的人解釋了一遍：他是我弟弟。

    辛荷在離他不遠(yuǎn)的地方幫著搟餃子皮，霍瞿庭無意地盯著他看了很久，才猛然間發(fā)現(xiàn)辛荷長高了很多，他早就不是一個小孩子，身邊的亞裔女生跟他說話的時候，要抬頭看他。

    也沒人再動不動就把他當(dāng)成女生，只是他還是漂亮，比起小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即便是待在霍瞿庭身邊的短暫的時間里，就需要不斷不斷地去解釋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

    她們不知道說了什么，霍瞿庭看辛荷點了點頭，就微微地笑起來，眼角彎下去，紅嘴唇微抿，太熟悉了，以至于霍瞿庭甚至能想象的到他睫毛輕扇的樣子。

    怎么樣？辛荷只包不吃，負(fù)責(zé)的工作都做完了，跑到他面前一臉的得意洋洋，我手藝好吧？

    霍瞿庭捏他鼻子：臭美。

    辛荷也不生氣，靠在他懷里，把沾著面粉的手往他下巴上輕輕蹭了一下：給你長個白胡子。

    霍瞿庭一動不動，想著剛才被人問的問題，眼角帶笑，低著頭由他抹，只拿一只手?jǐn)堉梁杉绨?，帶他往后走了兩步，還保持著辛荷靠在他懷里的姿勢，只是讓了讓端著餃子的同學(xué)。

    到處都在放恭喜發(fā)財，到處都在說新年快樂，空氣里洋溢著快活的氣氛，如果沒有滿眼的金發(fā)碧眼高鼻梁，其實跟國內(nèi)的春節(jié)也沒多大差別。

    說好今天買海綿蛋糕回去當(dāng)下午茶，家附近就有一家辛荷喜歡的，去晚就沒有了，霍瞿庭剛打算帶辛荷離開，就正好有人沖他們走過來。

    辛荷正在拿紙巾幫霍瞿庭擦臉，嘴里還笑著說什么，音樂太大聲，他只能湊到霍瞿庭耳邊說，突然感覺霍瞿庭捏著他肩膀的力氣大了很多。

    面前三個男生，中間那個滿臉通紅，一頭栗色卷發(fā)，鼻梁上一點小雀斑，眼神局促又熱情，被旁邊的人簇?fù)碇梁烧J(rèn)真聽了兩句，才發(fā)現(xiàn)是在要他的號碼。

    霍瞿庭臉色難看，先說了一句他未成年，對方很快就說自己也未成年，剛十七歲，只是想跟辛荷做個朋友，他又生硬地說自己趕時間，辛荷也沒有空交朋友。

    辛荷被霍瞿庭很輕易地像拎個包一樣地攬著肩膀帶走，卷毛小雀斑在身后喊了聲hey，他下意識回頭，但霍瞿庭走得太快，辛荷管不了許多，只來得及跟上他的步伐，還因為他莫名的怒氣，心里也跟著緊張起來。

    第十四章

    紅茶煮在小爐上，咕嘟嘟冒著熱氣。

    前調(diào)的清甜和尾調(diào)的微苦鉆進鼻腔，小窗上的紗簾被微風(fēng)卷起再放下，辛荷拿著叉子一點點吃海綿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