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壽峰坐在椅子上接了白蘋遞上的熱毛巾擦臉，聽了孫夫人此言，又想起臨走之時(shí)婧玉依依不舍之態(tài)，心中一揪，口中卻道：“大女兒沐浴君恩，侍奉天子左右，這也是柳家的榮光，你在她面前萬萬不可說勾她心酸的話?！?/br>
    孫夫人連連點(diǎn)頭，但仍不斷用帕子拭淚。柳壽峰將毛巾遞給白蘋，對(duì)孫夫人道：“我聽說妍兒今天精神頭兒不濟(jì)，莫非是病了？今日進(jìn)行宮叩拜娘娘，這已是天大的隆恩眷寵，她怎能如此怠慢？你將她喚來，我要好生問一問她?！?/br>
    孫夫人知妍玉失了柯瑞，那股子傷心難受還沒過，正是精神萎頓，若是讓柳壽峰見了難免不生出事端，忙道：“妍兒身上確實(shí)不大好，正吃著藥呢，這會(huì)子已經(jīng)睡了?！?/br>
    柳壽峰皺著眉道：“生的什么病？要不要緊？”

    孫夫人道：“不過是感了風(fēng)寒，時(shí)不時(shí)頭疼腦熱的。前些日子老爺因接駕日夜cao勞，也就沒把這個(gè)事兒告訴你?！?/br>
    柳壽峰道：“既如此，就把姝丫頭叫來，我有話跟她說?！?/br>
    丫鬟不多時(shí)將姝玉引來，柳壽峰打眼一瞧，見姝玉穿著青緞掐牙的坎肩，里頭穿棗紅色立領(lǐng)衣裳，襯得鵝蛋臉粉白細(xì)致，杏子目里隱含一段愁，容貌雖不及妍玉，但氣質(zhì)清高，也別有楚楚之姿。柳壽峰暗暗點(diǎn)頭，和顏悅色的問她今日見柳妃說了什么話，都見了什么，柳妃賞了什么東西。姝玉一一答了，又命紅槿將柳妃賞的東西拿來給柳壽峰看了一回。

    待姝玉退下，柳壽峰又命丫鬟們都退了，拿起茗碗喝了一口，對(duì)孫夫人道：“婧兒入宮久久未懷上子嗣，今日她悄悄跟我說想接個(gè)meimei入宮去，若是能誕下皇子，日后也能有個(gè)依靠?！闭f完滿面笑容道：“只怕咱們柳家要出兩位娘娘了。”

    孫夫人一聽立刻精神一振，心突突跳了起來，上前湊了湊道：“不知婧兒看中的是誰？”

    柳壽峰道：“原本看中的是妍丫頭，可她今日沒精打采的，太過不像了些?！闭f完放下茗碗道：“可三丫頭又有個(gè)不好的性子，太過清高孤僻了些，平日里跟旁人一概不親近，待她再好，她也是淡淡的，自小就不如妍兒乖巧討喜。但誰想到她竟能寫得一手好詩(shī)文，我剛留心看了，這般品格入宮也算夠了。”

    孫夫人聽了心中登時(shí)不是滋味，送妍玉入宮她是萬萬舍不得的，但又不甘心讓姨娘的女兒壓過自己一頭，心中盤算來盤算去仍未捏定主意，只低頭默默坐著，良久才干著嗓子問道：“老爺?shù)囊馑际亲屓绢^入宮了？”

    柳壽峰道：“此事怎是我說的算的，再過幾日，行宮中賜宴，到時(shí)候再由娘娘親自定奪罷。”

    這兩人在房中自以為說得機(jī)密，卻不想此話卻被姝玉的生母周姨娘聽了去。這周姨娘本是在孫夫人跟前伺候的，后見孫夫人睡了便到暖閣里做針線，恰好躲著將這一番話聽了個(gè)滿耳。等到柳壽峰和孫夫人到外間用飯功夫，周姨娘悄悄從暖閣里出來，先在跟前伺候，然后連飯都顧不上吃，連忙到姝玉的閨房，將所見所聞?wù)f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娘娘千千萬萬莫要選了你去，深宮大院可不是尋常人呆的地方，我聽說里頭吃人都不吐骨頭。你就守著我過平平安安的日子，這才是福氣。”

    姝玉本在吃飯，聽了周姨娘的話便再也沒有心思動(dòng)筷子了，命人將飯菜撤了，坐在床上心潮起伏，暗道：“今日叩見柳妃，那般氣勢(shì)排場(chǎng)真可謂是無上尊榮了，普天之下，只有皇家才配得起這樣的雍容威儀！若我能入宮去，就也能跟她一般，成為人上之人，到那時(shí)，莫說是妍玉、婉玉，即便是朝廷命官，見了我亦要行禮叩拜，也算是揚(yáng)眉吐氣了?！?/br>
    周姨娘不知姝玉心事，猶自念道：“我不過就是個(gè)家生的丫鬟，太太抬舉才做的姨娘，所以你出身上就差了些。如今想給你說門子好親，有的人家聽說你是庶出的還嫌棄，若是進(jìn)了宮，還指不定要受什么擠兌……”

    姝玉最恨聽人提“庶出”二字，當(dāng)下拉了臉道：“姨娘少說兩句罷。擠兌不擠兌的我不知道，如今在這家里，咱們母女和祥哥兒就已是活得比旁人矮半截了！如若我能進(jìn)了宮去，封了娘娘，你跟弟弟也算是熬出了頭，日后太太哪還敢再給你們臉子看，丫鬟婆子也都要高看幾分?！?/br>
    周姨娘吃了一驚，道：“你說什么呢？莫非你想進(jìn)宮去？”說著一把握住姝玉的手道：“你發(fā)了昏罷，皇上今年都有四十五六了，你才多大？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后宮里這么多的美人兒都巴巴的盯著這一個(gè)男人，你以為自己能見皇上幾面？姝姐兒，你可千萬別犯傻，日后找個(gè)知疼著熱的男人成親是正經(jīng)，堂堂正正的做大房夫人，夫妻和順，兒孫滿堂的比什么不強(qiáng)？咱們不過就是平平凡凡的人，可別妄想著做什么鳳凰孔雀?！?/br>
    這話說得姝玉愈發(fā)刺心，將手抽回來道：“什么平凡人，保不齊我就能做個(gè)鳳凰。我原先也想著找個(gè)知心的人成親，可那些個(gè)王孫公子，哪一個(gè)不是三房五妾的，今兒個(gè)對(duì)你好，來往殷勤的看著、哄著，明兒個(gè)指不定就把你拋在脖子后頭又戀上新歡，到頭來哪個(gè)都靠不住……”說著眼眶一紅，眼淚掉了下來，抽泣不住。

    周姨娘不知姝玉與楊晟之的舊事，見狀不由怔了，連忙安慰道：“我不過勸你一勸，你怎的哭上了？如今你也確實(shí)到了歲數(shù)，回頭我去求老爺，讓他留意，給你尋個(gè)好人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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