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油門踩下去，是非成敗，在此一?舉。

    沈衛(wèi)民睜眼直看向前方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大車穿過“蓑笠”，可以看出他們有些氣?急敗壞，追著他們的車比劃這什么，還有個人比劃著手勢，那?是讓他們靠邊兒停？這年頭?劫車的都這么溫和的嗎？

    沈衛(wèi)民很快就?顧不上多想了，他們已經(jīng)?沖到了溝轍前。

    徐新華下意識踩剎車，想起什么趕緊撒開腳。巨大的晃動之后，前輪沖了過去。

    慣性之下，大車其實很有沖勁！下過雨的大路本?就?打滑，地面發(fā)黏，軟泥溝轍下陷，貨車沖勁隨之減弱，前面輪子過去之后，后面兩個輪子被牢牢抓住。

    眼看著前輪沖過去了，沈衛(wèi)民剛松口氣?，接著就?發(fā)現(xiàn)后輪開始打滑，然?后車子熄火了。

    熄——火——了！

    徐新華車技還是可以的，雖然?心里

    害怕，還是表現(xiàn)出了一?個合格司機的素養(yǎng)，他快速打火，然?后加油門，但是如將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前面沒沖過去，后面就?更難了。后車輪一?直原地打轉(zhuǎn)，根本?開不出來，沈衛(wèi)民打開門往后看去，這種情況得?找人推。

    沈衛(wèi)民抬頭?，那?些“蓑笠”正小跑著過來，速度還不慢！

    沈衛(wèi)民收回眼神，不經(jīng)?意看到車后不遠處路邊被蓑衣蓋住的傷員，因為被蓋住了身體，他不確定是被秦志峰撞傷的還是其他什么原因，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受了外?傷，躺著的地方底下的雨水都是紅的。

    沈衛(wèi)民收回視線，坐回座位，“砰”的關(guān)上了車門。

    車輪一?直打滑開不出去，徐新華喪氣?的捶方向盤。

    沈衛(wèi)民抬手制止住他，“別沖動，弄壞了它，就?是有機會我們也走不了了?！?/br>
    徐新華聽搭檔的聲音有些虛弱，轉(zhuǎn)過頭?來，就?看到沈衛(wèi)民在副駕駛上窩成一?團，臉無血色，嘴唇發(fā)白，好像下一?刻就?能升仙兒似的。他顯然?不舒服，一?只手還狠很壓著心口。

    徐新華被嚇了一?跳，“為民，你沒事兒吧？”

    雖然?早就?從父親那?聽說沈為民的身體不好，干不了重活受不了累，以后肯定成不了他的絆腳石，但是親眼所見還是被嚇了一?跳，不是說已經(jīng)?差不多治好了嗎？怎么現(xiàn)在看上去情況還是那?么差？

    沈為民聽徐新華都變了聲，趕緊擺了擺手，他現(xiàn)在其實好了點?了，剛剛生?吞了一?顆大生?叔為他特制的藥丸，生?效奇快。這是出發(fā)前一?天，他被他娘壓著去大生?叔家診脈的時候，對方交給他的，讓他極度不舒服的時候吃一?顆。

    果然?有效果！

    “等會兒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反抗，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保命?！鄙驗槊翊鴼?囑咐徐新華，現(xiàn)在這個情況他們得?做最壞的打算。

    徐新華胡亂點?了點?頭?，他又嘗試加油門，后輪還是原地打轉(zhuǎn)，根本?沖不出去。泄氣?的想狠狠拍兩下方向盤，想起剛剛沈衛(wèi)民說的話，又收回了動作?，伸手抱著頭?，他沮喪到了極點?。

    不管是沈衛(wèi)民還是徐新華，現(xiàn)在

    誰也沒有去想外?面那?些人不是攔路劫車的。這也不怨他們，實話說，普通老百姓誰會在大雨天幾五成群穿著蓑衣，站在路邊來回攆大貨車。

    還有，雖然?看不清真容，但是通過身形還是能判斷出他們一?個個又高又壯，蓑笠加持之下，看上去更駭人，有幾個普通百姓是這樣的？更不用?說，現(xiàn)在這個年代，偏僻地區(qū)確實仍然?存在民風不化?的問題，攔路截車時有發(fā)生?。

    幾個原因綜合之下，他們不想多想都難?！丝偸橇晳T思考最壞最嚴重的結(jié)果。

    雨似乎小點?了，外?面“蓑笠”開始敲門。沈為民微微側(cè)頭?看向窗外?，雨水模糊下他們看起來有些猙獰。

    “為民？”徐新華的呼吸都輕了三?分。他一?邊擔心搭檔，一?邊害怕外?面的人，還擔心著被人圍了他們今天兇多吉少的事。

    沈為民閉眼緩了一?會兒，外?面的敲門聲越來越大。

    “開門吧?！鄙驗槊褫p聲說道。

    “為民？”徐新華不解，卻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們現(xiàn)在根本?走不了，如果再僵持下去，對方也很快就?能破門而入。到時候這輛車可能就?廢了，既保不了命又保不了集體財產(chǎn)，兩者皆失。

    徐新華有些感動，是的，他到現(xiàn)在還有心情感動，他沒想到他搭檔雖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竟然?那?么有集體意識。這貨車可是機械廠共有財產(chǎn)，一?輛二手車，他們廠長不知道得?打多少申請才能得?到。簡言之車，車可比他們的命值錢多了。

    沈為民可沒他想的這么偉大，他只是覺得?如果車被破壞了，他們真的就?一?點?兒后路都沒有了。而且還有可能激怒對方，左右他們現(xiàn)在跑不了，總要被抓住的。

    其實，……還有另一?層原因。那?些“蓑笠”出乎意料的好說話，明明從窗戶看出去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明明他們手里就?有工具，棍棒什么的，但是從剛剛開始他們就?一?直在用?手拍門，連腳都沒用?上。

    雖然?把握并?不大，畢竟不能排除他們是耍著他和徐新華玩的可能性。但是現(xiàn)在沈衛(wèi)民卻覺得?對方可能不是劫車的？現(xiàn)在治安可不比五幾年，“蓑

    笠”明明知道前面走了兩輛車，卻依然?悠悠哉哉在這墨跡，他們就?不怕他們?nèi)蠊玻?/br>
    想通了這兩點?，沈為民皺眉拿出視死如歸的態(tài)度打開了門栓。

    車門在下一?刻就?被打開了。

    沈衛(wèi)民臉色有些蒼白，外?面的這是專門盯著他的動作?呢。強裝鎮(zhèn)定的看向外?面披著“蓑笠”的男人，卻被對方眼中的寒意驚到了，沈衛(wèi)民咽了口唾沫，勉強開口：“老鄉(xiāng)，你有事兒？”

    沈衛(wèi)民自己不知道，他自以為友好、平易近人的笑容，在別人看來有多么不自然?。十七八歲的年紀，長得?又面嫩，現(xiàn)在的沈衛(wèi)民甚至都不能被稱為男人，說是少年更恰當。少年沈衛(wèi)民白著一?張臉，說出的話還帶著顫音兒，可以看得?出他很緊張，可是表情卻淡然?到了極點?，呈現(xiàn)出一?種非常矛盾的狀態(tài)。

    開門的“蓑笠”瞟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

    接下來發(fā)生?了出人意料的一?幕。

    開門的“蓑笠”開著車門，伸手示意了一?下，另外?幾個迅速把路邊的傷員抬上了車，然?后站在門口的“蓑笠”擠上車。

    車門“砰”地被撞上。

    “打火，他們幾個會幫著把車推上來?！薄八蝮摇泵畹?。

    沒有了雨水和玻璃的阻隔，這聲音聽上去很年輕，又帶著冷硬，而且顯然?是發(fā)號施令慣的了。

    “??？”徐新華沒反應過來。

    別說徐新華，就?是沈衛(wèi)民也一?頭?霧水，這是什么情況？

    “打火！”“蓑笠”又說了一?遍。

    徐新華機械動作?，打火踩油門，有了“蓑笠”的幫助，車終于沖出了軟泥溝轍。

    “麻煩，請開往最近的醫(yī)院。”“蓑笠”又下命令。

    徐新華下意識看向沈衛(wèi)民。

    沈衛(wèi)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神踏馬的劫車、刁民，這是攔路截車為救命吧？既不劫車，又不害命，在沈衛(wèi)民看來那?就?是沒事兒了。他輕輕點?頭?，“走吧?！?/br>
    徐新華二話不說，啟動車子。

    極度緊張過后，一?時放松下來，沈衛(wèi)民整個人都有些撐不住，靠著身后的車壁開始養(yǎng)神。

    “同志，你們這是截車載你們一?程？”徐新華終于反應過來了。

    “

    蓑笠”點?頭?：“事出緊急，傷員實在等不及了。”

    “靠！”徐新華沒有控制住自己，“誰家求助，跟打群架似的？你們可嚇死人了，我們還以為是攔路截車的呢，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你們但凡稍微收斂些，也不至于耽擱那?些時間?！?/br>
    沈衛(wèi)民跟著翻了個白眼，可不是這個理嗎？

    大概是看徐新華太激動，“蓑笠”皺眉，卻還是說：“如有不妥之處，還請見諒?！?/br>
    “這倒沒什么，人命事大，我們耽擱點?沒什么，就?是吧……”徐新華欲言又止。

    “蓑笠”詢問似的“嗯？”了一?聲。

    “記得?下次再求助的時候，一?兩個人站在路邊就?行，別一?窩蜂沖上來，容易嚇著人?！毙煨氯A說的委婉。

    “蓑笠”一?愣。

    說了一?句就?有第二句，徐新華咋呼開了，“兄弟，你們又是棍又是棒的，也太嚇人了。我搭檔不禁嚇，剛剛差點?就?過去了?！?/br>
    沈衛(wèi)民并?未把徐新華的口無遮攔放在心上，不過旁邊的“蓑笠”卻深深看了沈衛(wèi)民一?眼，開車的說他搭檔被嚇住了，怎么看怎么都覺得?他自己被嚇得?更重。

    “我叫程振華?！薄八蝮摇弊晕医榻B，說著沖沈衛(wèi)民點?了點?頭?。

    “沈衛(wèi)民?！?/br>
    “那?是巧了，咱有緣分，我叫徐新華?！?/br>
    徐新華轉(zhuǎn)彎，車子晃蕩了一?下，傷員疼的悶哼一?聲。

    沈衛(wèi)民看到程振華皺了皺眉，只見他掀開傷員身上的蓑衣，檢查傷員受傷的腿，傷口被緊急包扎過，卻被浸了水，現(xiàn)在還滲出血來。

    程振華很敏感，幾乎立刻就?捕捉到了沈衛(wèi)民的眼神。

    偷看被抓包，沈衛(wèi)民訕訕，他想收回眼神，卻看到傷員腰間的皮革。

    沈衛(wèi)民瞳孔微微震動。

    “能再快點?嗎？”程振華沒有說什么，當下手里的蓑笠輕聲問道。

    “現(xiàn)在下著雨，路不好走，這個速度已經(jīng)?夠快了。還得?慶幸這邊走省道，要是土泥路，那?才完犢子呢，”徐新華回答。

    “新華，靠邊停車，我來開?！鄙蛐l(wèi)民說道。

    “你能行不？”徐新華微微擔心，他可還沒忘記沈衛(wèi)民剛剛的狀態(tài)。

    “緩過勁兒來了。”完全

    緩過來是不可能的，但是事出從急，哪怕多出一?線生?機呢，到底是一?條命。

    兩人換了座位，沈衛(wèi)民發(fā)動車子。

    車速明顯加快了，就?跟在水上漂似的。卻又很穩(wěn)當，幾乎感受不到晃動。

    程振華看了眼駕駛座上的青年，微微詫異。他上車后，對方就?喪喪的窩在中間，一?副誰都不想搭理的模樣。開車的那?個手都抖了，是累的，卻還在堅持，從始至終都沒想中間這個接手。

    這是不會開車？還是不能開車？程振華心里都在想他是怎么進機械廠運輸隊的了，別的不清楚，運輸隊要人很嚴格他還是知道的?，F(xiàn)在卻完全沒有疑惑了……

    徐新華擔心盯著前路，準備如果沈為民開的不穩(wěn)，他就?立刻上去搶方向盤。幸虧，沈為民開的很穩(wěn)。

    確定了這個事實，徐新華才放心的看到旁邊，他和那?個傷員挨得?近，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熱氣?，“這位同志身上熱的厲害，能撐得?住嗎？最近的醫(yī)院也得?到離城縣?！?/br>
    “沒有辦法，他傷得?重，我們只做了臨時固定，沒上藥的情況下連基本?的止血都得?靠物理辦法，只能盡快到醫(yī)院再看?！背陶袢A坐的筆直，手一?直按住傷員的傷口。

    “怪不得?呢，”徐新華表情有些古怪。

    程振華瞥了他一?眼，“不用?擔心，你們只管開。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都心存感激。”

    “呵呵，那?就?行。”徐新華立刻放下了芥蒂。就?怕人治不好，對方把過錯按在他和為民身上，畢竟他們剛剛確實耽擱了些時間，到那?時候他和為民找誰哭去。

    沈為民嘴角抽了抽，徐新華這話說的不能太直白。他瞥了眼傷員，“新華，你摸摸后面我的挎包里邊兒有個盒子，拿給程同志?！?/br>
    徐新華照辦。

    “盒子里的粉末是我出發(fā)前家里老人給配的，備不時之需，有消炎的功效。因為是怕我劃破手，磕破嘴，隨便配的藥，藥效可能跟不上，不過用?上總比不用?強。我記得?里面還加了墨魚骨粉，消炎止血的效果應該是有的?！鄙驗槊竦吐暯忉尩?。

    程振華眼中閃過亮光，“謝謝！”

    說完他不再客氣?，撕開包扎布條，瞬間

    整個車廂都是血腥味。

    “嘶——”徐新華吸氣?聲，顯然?被傷口嚇到了。

    程振華卻很鎮(zhèn)定，把藥灑在傷口上，手一?點?都不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