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強求，總歸她和素未蒙面孫女的唯一的關(guān)聯(lián)就是兒子，只要兒子過的好，兒子平安健康，那比什么都強。畢竟，這才是從自己肚子里跑出來的。

    李衛(wèi)國不提，李招娣從來不問，這個問題就擱這兒了。到后面李家康出生，開始隨李衛(wèi)國回家省親，提起孫女兒的時候就更少了。

    后來李衛(wèi)國犧牲，老兒子做事非常直接，孫子被接回了家，孫女則跟著母親。

    李招娣談不上失望還是難過，這幾乎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這次出門之前，李招娣和老頭子提過這事兒，想著要不要拐彎兒去看孫女，到后面卻又是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決定。

    雖然某些問題上想法前衛(wèi)，想得開，但李招娣到底是長輩，孫女兒到現(xiàn)在都沒回過老家，說她看不上農(nóng)村破舊也好，說她親媽強制教育也好，但總歸離不了一條，這個孫女兒看不上莊稼人。

    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就這一個觀點就能讓祖孫越走越遠。而且她都這么大年紀了，何苦上趕著到小輩跟前找罪受。不過，昨兒李招娣又仔細想了想，錯過這次機會，以后還能見著嗎？

    現(xiàn)在還能確切知道孫女在軍區(qū)待著，稍微托個人幫忙，到地就能見著人，再晚兩年等她出嫁了，她可能想見都見不著了。

    想到這里，李招娣看了眼老兒子夫妻和自己男人，還有剛出生的小孫子，這幾個人幾乎是她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了，有他們陪著，自己想干啥不成，就去看看唄。

    李招娣是這樣想的，也是這么和大家伙兒說的。

    聽完他娘說的話之后，沈衛(wèi)民緊皺起眉頭。“您想見孫女兒誰能攔著？想什么時候見都成，那丫頭古靈精怪，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兒，雖然平常想不起咱們家來，一旦遇到個什么事兒就說不準了?！?/br>
    “呸呸！說什么胡話呢？”李招娣氣的捶他肩膀，哪有小叔這樣說自己侄女的？

    沈衛(wèi)民不以為然，“您想看咱們就拐個彎唄，等下了火車，我和程大哥通個電話，讓他安排人來接咱們?！?/br>
    沈衛(wèi)民了解李靈，一點都不擔心李招娣同志這趟去軍區(qū)，李靈會給她臉色看，甚至連不情愿、不高興都不會有，那小丫頭察言觀色的能力絕了，一般人都比不上。

    “一個女娃跟著母親嫁到別人家，平?？隙ǔ粤瞬簧傥Ｐl(wèi)民哥，你就不要說風涼話啦，沒得惹娘擔心?！壁w琪在旁邊提醒。真正在愛和呵護中長大的孩子會很單純，甚至可能還會有點兒傻，李靈年紀不大，如果真像衛(wèi)民哥所說已經(jīng)會察言觀色，甚至拿不同態(tài)度對不同的人，雖然觀感不算好，但聯(lián)想到她的生活經(jīng)歷卻也能理解。

    “剛開始確實吃了虧，不過這兩年怎么著都找補回來了?！鄙蛐l(wèi)民笑笑，“放心吧，我還能讓自己侄女吃虧不成。”

    再怎么樣，李靈是大哥的兒女。沈衛(wèi)民作為小叔，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更不用說，李靈的性格從來都不是吃了虧會忍聲吞氣的類型。

    至于琪琪所說的關(guān)于李靈的性格養(yǎng)成問題，沈衛(wèi)民并不覺得這是繼父的鍋，應(yīng)該和臺素華關(guān)系更大，當然李衛(wèi)國也脫不了干系。人都有偏向，沈衛(wèi)民無條件偏向李衛(wèi)國，李靈出生那幾年，正是李衛(wèi)國最忙出任務(wù)的時候，忽視了閨女的教育和成長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所以，李靈完完全全是跟著母親臺素華長大的。

    就臺素華這個媽，沈衛(wèi)民提都不想提。

    “哥，你很了解侄女兒的情況??？”趙琪挑眉問道。

    “之前省城出差的時候撞見過幾次，后面，她通過省城百貨大樓和我通過幾次信。”那妮子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關(guān)于她繼父家里那些雞毛蒜皮，沈衛(wèi)民覺得沒必要提起讓家里人跟著添堵，就很少提。

    “哦?！壁w琪偷笑。她衛(wèi)民哥向來心軟，李靈侄女兒再怎樣是衛(wèi)國大哥的親生閨女，他肯定是能幫就幫的。

    或許，這些評價也是一種愛的表現(xiàn)？

    李招娣眼里也帶著笑意，這些消息她根本一點都不知道。老兒子多喜歡邀功的一個人，竟然能忍著不說也是不容易。

    不過，關(guān)于孫女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李招娣隱隱有底了。

    因為臨時決定下車，所以并沒人來接。

    沈衛(wèi)民先領(lǐng)著一家人去火車站口的國營飯店吃了頓熱乎飯，趁上菜的功夫，自己則抽空去對面打了個公共電話。

    吃完午飯，在附近逛了逛，軍區(qū)的車就到了。

    李招娣看老兒子忙前忙后，兒媳婦懷里還抱著大孫子，越發(fā)覺得她這次考慮不周。

    “要不先找個地方讓琪琪和孩子歇歇？咱們又不著急。再不然，你陪琪琪就在附近住下，我和你爹去看看人就行?！崩钫墟钒抢讼吕蟽鹤拥母觳?。

    沈衛(wèi)民搖頭，“從火車站去軍區(qū)很近，用不了多些時候就到了。我請程大哥給咱們準備了住的地方，咱們這也算是去探親，不違反部隊規(guī)定。后天上午，咱們啟程回家。”

    說著，他從媳婦兒手里把兒子接過來，伸手撓了撓兒子的下巴，“小饅頭精神挺好的，您不用擔心?！?/br>
    李招娣這才放下心來。

    “娘，咱們過去看看就算了。孩子大了，長得好看也聰明就夠了?！弊宪?，沈衛(wèi)民開始給他娘打預(yù)防針。

    李靈不是討人喜歡的性格，沈衛(wèi)民是沈家和她接觸最多的一個，哪次見面不是大包小包，給她連買帶拿，就是這樣，也沒聽人發(fā)自肺腑的說聲謝謝。

    當然，沈衛(wèi)民也不求這個。

    不過，就說這個人是不是太沒心沒肺了？

    “知道，知道?！崩钫墟窋[擺手，不養(yǎng)在身邊兒、從小沒見過的孫女兒，見也就是見個念想，李招娣并沒有偏執(zhí)心。

    車子很快到了第五軍區(qū)，司機說明來意，沈衛(wèi)民幾個提交身份證明之后，才得以進入。

    司機領(lǐng)著他們?nèi)プ〉牡胤?，離得老遠就看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站在門口四處張望，看見沈衛(wèi)民一家人，連忙迎了過來。

    “爺爺奶奶好，我就是李靈，叫我靈兒就好了?！?/br>
    “好，好。”李招娣楞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就是喜不自禁。

    沈衛(wèi)民沒有放在心上，李靈既然想在爹娘跟前扮演一個乖乖女，作為他只有配合的份兒。簡單打過招呼之后，大家都進了屋。

    “我從程伯伯那里知道爺奶要過來，我立刻去食堂打了兩份飯，現(xiàn)在還是熱乎的，就是分量少了點，要不然你們先墊兩口？”李靈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我當時沒問清楚情況，不知道小叔小嬸也會過來，考慮的有些不周全了?！?/br>
    “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在國營飯店吃過飯了，這些留著晚上吃，不會浪費的?！崩钫墟汾s緊給孩子遞臺階。

    “奶奶，你真好?！崩铎`依偎在李招娣身邊笑的開心。

    沈衛(wèi)民把熟睡的兒子放到旁邊宿舍的床上，再出來祖孫兩個聊的熱火朝天。

    這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李靈只要不傻，就知道應(yīng)該用哪種態(tài)度對待兩位老人。或者說，只要李靈不想和沈家全斷，就必須如此。

    “先去歇會兒？”沈衛(wèi)民坐在趙姑娘身邊，小聲問道。

    從京市到省城又趕到軍區(qū)，因為饅頭小崽子跟著，一路上大家休息的都不好，除了小饅頭這個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家伙，四個成人都是不同程度的疲乏。

    沈衛(wèi)民心疼媳婦兒，想讓她去歇著。

    趙琪搖搖頭拒絕了。

    李招娣見到孫女確實激動，再加上李靈刻意討好，雙方相處的確實不錯。老人家一直硬撐著，到最后都開始打瞌睡了，只能約定明天見面再說。

    老兩口被沈衛(wèi)民送去休息，屋里只剩下三個人，李靈看了一眼趙琪，“嬸嬸真漂亮，小叔有福氣?！?/br>
    “好好說話，這是你一個晚輩該關(guān)心的？”沈衛(wèi)民挑眉。

    李靈有些意興闌珊，她站起身：“小叔，走吧，我該回去了。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才能過來陪奶奶說話?！?/br>
    她說話的時候帶著強制語氣，讓人聽了感覺挺不舒服。直接無視趙琪，轉(zhuǎn)身就走的做法也讓人看不過去。

    沈衛(wèi)民對趙琪眨了眨眼，瞧，看我沒騙你吧？

    趙琪微微彎了眼睛，完全沒放在心上。她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只要李靈能哄著公婆高興就比什么都強，反正她沒有和人深交的想法。

    “我想她有話對你說，才招呼你出去。不跟上去看看嗎？”趙琪看她哥沒有動作，出聲提醒。

    “慣的她！”沈衛(wèi)民不為所動，雖然早就知道李靈性格就是如此，但見她針對趙琪，沈衛(wèi)民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他家趙姑娘自己都舍不得說一句，別人憑什么，她是誰呀？

    “這邊偏僻，只能吃食堂。不過食堂的伙食很不錯，等爹娘歇夠了，咱們一家去食堂看看。”沈衛(wèi)民來過一次，其他的大都記不清了，不過食堂飯菜卻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好啊。”

    夫妻兩個正說著話，剛剛關(guān)上的門又打開了，李靈走回到沈衛(wèi)民跟前，“小叔，奶奶讓你送我回去呢?！?/br>
    沈衛(wèi)民往椅背上一靠，面無表情的看著李靈，“這里是你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論地形，你比我熟悉。另外，周圍都有人把守，完全不用擔心誰會對你圖謀不軌，安全的很。你奶讓我送你回去不過是客套話，我瞧著你根本不需要人送。”

    “誰說的，我就要你送我回去?！崩铎`皺眉，語氣倒是軟和下來了。

    “哥，靈兒侄女都這么說了，你就送送她吧?！迸赃叺内w琪勸道，沖站著的李靈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嬸嬸都這么說了，你就答應(yīng)我吧?！崩铎`順桿上爬。

    沈衛(wèi)民終于還是站起來了。他可不認為李靈妥協(xié)是受教訓(xùn)了，恐怕有事情等著他呢。憋到最后都沒在琪琪跟前說，更是分毫沒有透露給爹娘，事情恐怕極不好辦。

    雖然早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但等李靈把事情說給他聽的時候，沈衛(wèi)民還是沉默了。

    “你想讓我?guī)湍?？”沈衛(wèi)民語氣微涼。

    李靈完全沒有覺察出來，狠狠的點頭?！拔野殖鍪轮?，我和這些叔叔伯伯走的都不近，不過因為李家康的緣故，他們和小叔你一直有聯(lián)系，聽說相處的還不錯，如果你合理提出要求，他們肯定會答應(yīng)的?！?/br>
    事情，李靈之前已經(jīng)琢磨好了。李家康是她爸的親生兒子，她還是親生閨女呢，這些叔叔伯伯不能厚此薄彼。他們都能對撫養(yǎng)弟弟的小叔關(guān)照有加，自己這點事算什么？

    其實，李靈自己也能辦。不過這事成了，她以后就要在這個圈子生活了，可不能敗壞了自己的名聲，思來想去，提這件事情的最好人選就是沈衛(wèi)民了。她這個小叔沒有大本事，為人處事卻還過得去，只要他言辭懇切些，這件事情指定能成。

    說起來也是湊巧了。

    叔侄兩個雖然見過幾次面，但要不就是巧合，要不就是她在百貨大樓留信給沈衛(wèi)民，等沈衛(wèi)民有空來省城，替她解決些事情。目前為止，雙方配合還算默契。

    出了這件事情之后，李靈就想著抽空去百貨大樓一趟，給沈衛(wèi)民留個口信兒。沒等她動作，警務(wù)員就過來告訴她，她爺奶和叔嬸過來看她了。

    其他誰來，李靈根本不在乎，只要沈衛(wèi)民來了就成。

    她從來沒想過沈衛(wèi)民會拒絕，甚至根本不愿意幫她。

    李靈從小跟著臺素華，思想觀念當然也深受其影響。在她看來，沈衛(wèi)民是因為她爸的緣故，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她從來不肖想沈衛(wèi)民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給她，但是在必要時候給她提供幫助，是沈衛(wèi)民的責任和義務(wù)。

    至于其他沈家人，李靈和她媽的看法并無二致。

    沈衛(wèi)民聽李靈說的頭頭是道，他沒有問她為什么覺得自己該幫她？

    因為不用問，他大概也能猜的出。

    “要是我不答應(yīng)呢？”沈衛(wèi)民輕聲開口。

    李靈皺眉，“為什么？這件事情對你來說并不是難事，你只要和程伯伯提一句指不定就成了?！崩铎`從來沒覺得借助沈衛(wèi)民的面子會讓她怎么怎么樣，說到底叔叔伯伯會出手相助都是看在她爸的面子上。

    沈衛(wèi)民提這一句，只是讓那些人知道有這么個事情而已。

    “沒有為什么，我不想做而已?！鄙蛐l(wèi)民冷淡看向李靈。

    人情世故這個東西，說的高深些這是門學(xué)問。

    沈衛(wèi)民希望自家孩子永遠不懂，卻又知道生活在社會關(guān)系中，誰都不能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中，這又是必須具備的技能。

    李靈才多大，就開始算計這些了？自己一年到頭和她碰不了幾面，剛見面就被指派了任務(wù)，可見自己一早就是她計劃里一員。想到這里，沈衛(wèi)民心里說不上來什么滋味，李靈這樣做有錯嗎？或許是沒有錯的，她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如此性格才能保護她不吃虧，不受欺負。

    但是，讓人讓人心寒也是真的。

    沈衛(wèi)民敢說如果她拿出這份算計的心思，自己跑到程振華跟前去提要求，程振華興許二話不說就會答應(yīng)。對于生死兄弟唯二的骨rou，程振華向來縱容得很。

    察覺到沈衛(wèi)民眼里的涼薄，李靈很不高興——

    “我都好好陪你爹娘說話了，小叔，你就幫我這一次不行嗎？要是你答應(yīng)我，明天我也能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br>
    “李靈，”沈衛(wèi)民輕聲喚道，語氣中還帶著點兒笑。

    李靈卻完全沒有感受到沈衛(wèi)民的開心，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說話，站在原地聽沈衛(wèi)民繼續(xù)說下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做這些是因為沈家欠你？包括我之前照顧你，給你解決那些麻煩，都是我們在彌補?！?/br>
    李靈抬頭看向沈衛(wèi)民，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