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八點鐘，凌奶奶還是沒有回來，凌初夏便有些著急起來了。

    她去隔壁江家借了電話，打給了棉紡一廠的傳達室。

    “對，我找附小的汪老師，麻煩大爺幫我喊一聲。我過十五分鐘再打過來，謝謝您啊?！睊斓綦娫挘璩跸木退蓝⒅铱蛷d的時鐘看。

    江山說：“你是不是擔(dān)心過頭了？奶奶回自己兒子家，雖然之前有矛盾，但那是自己親媽，他們能干什么??？”

    凌初夏隨便應(yīng)了幾句，一滿十五分鐘就重新打了過去。

    汪老師接了電話：“是小凌啊，怎么了？找我有事?。俊?/br>
    “汪老師，我奶奶下午回家屬區(qū)了，說好吃過晚飯就回來的，但是都這個時間了，還是沒有動靜，我有點擔(dān)心，能不能請汪老師去凌大軍先生家里幫我看看奶奶的情況？”

    汪老師立刻說：“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過去看，你這個電話的號碼是多少？跟我說一下，我一會兒給你打過去?！?/br>
    凌初夏報了號碼，汪老師就掛了電話。

    江山繼續(xù)勸說：“說不定奶奶是在那邊留宿了，這么久沒見，在兒子家住一晚也很正常?！?/br>
    “奶奶如果要留宿，一定會去傳達室打電話通知我，她不會做這種讓我擔(dān)心的事。”

    江山一想，也確實是這么個道理，便也不再說話，跟凌初夏一起等汪老師的電話。

    過了十幾分鐘，電話總算響起了。

    汪老師氣喘吁吁地在那頭說：“初夏，你快回來看看吧，你奶奶被楊玉關(guān)起來了。”

    “什么？”

    “具體的電話里面說不清楚，你去找警察，然后趕快過來，我在這里等你?！?/br>
    凌初夏掛了電話就朝外跑，江山趕緊跟上去：“怎么了？”

    “我去找警察，我奶奶被楊玉扣下了?！?/br>
    “我跟你一起去?！?/br>
    轎車被老彭開去鄉(xiāng)下了，家里只有自行車能騎。

    因此，等他們叫上警察敲響凌大軍家的屋門時，已經(jīng)快九點半了。

    屋內(nèi)還有燈光，顯然凌家人還沒睡覺。

    楊玉過來開了門，一看外面站著好幾個穿制服的民警，她渾身一個哆嗦，立刻尖叫起來：“你們做什么？大晚上的，你們……”

    “我奶奶呢？”凌初夏打斷了楊玉的尖叫聲，直接推開她朝里走。

    楊玉立刻反應(yīng)過來了，她一把拽住凌初夏：“什么奶奶？你奶奶不是搬走了嗎？你來這兒找什么奶奶？”

    民警說：“你們鄰居都說了，凌奶奶下午確實拎著一袋東西進了你們家，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來過。你趕快讓開，把老人家交出來。”

    趁楊玉的注意力在民警那邊，凌初夏掙開了楊玉的手，直接沖到了室內(nèi)。

    客廳里，凌小雙跟凌小陽正在吃月餅，楊霞站在楊玉夫妻倆的臥室外，一臉緊張地看著凌初夏。

    凌初夏的腦子轉(zhuǎn)的很快，她推開楊霞，去開臥室的門。

    門被反鎖上了，打不開。

    “警察同志，我奶奶肯定在這里面，請你們過來幫個忙！”

    江山跑在了警察的前面，他一腳把大門踹開，就看見凌奶奶被捆住手腳躺在一張單人小床上。

    老人家滿臉都是淚，看上去害怕極了。

    民警趕緊把老人家的手腳解開，然后扶著她坐了起來。

    凌初夏蹲在凌奶奶的身前，低聲問道：“奶奶，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大軍不在家，她們倆……問我要錢……說你開了串串店，肯定掙了很多錢，說我沒錢是騙人的。我說店是人家老板開的，她們不相信，一定要我說出我們現(xiàn)在住的地方，說要直接去問你要錢。我不肯說，她們就把我關(guān)在這里，說什么時候說出來了，什么時候讓我走?！?/br>
    有凌初夏跟警察在，凌奶奶也漸漸平靜下來，把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

    凌初夏站了起來，她看起來非常鎮(zhèn)定，但想殺人的眼神是瞞不了人的。

    她說：“警察叔叔，她們倆非法禁錮老人，能拘留她們嗎？”

    老民警有點猶豫地說道：“這是家庭糾紛，我們只能對她們進行批評教育?！?/br>
    這對，這種事放在幾十年后，也一樣會被按照家庭糾紛處理。

    凌初夏說：“那要是家里人打起來了，也屬于家庭糾紛？警察管不了嗎？”

    “只要沒鬧出人命，都算家庭糾紛。”

    “我明白了。”凌初夏大踏步走出臥室。

    客廳里，楊玉跟楊霞兩姐妹站在一起，楊霞的臉上尚且?guī)е@慌，但楊玉卻理直氣壯地看著凌初夏。

    “干什么？人家警察都說了這事兒管不了！家務(wù)事！”楊玉說：“那老不死的明明跟著你在外頭吃香的喝辣的，人都胖了一圈，卻騙我們沒錢！我教訓(xùn)教訓(xùn)她怎么了？明知道我們欠人錢，她都不想著幫幫兒子渡過難關(guān)，這樣的老不死的，就是欠收拾！”

    “啪”的一聲脆響響起，屋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閃電般給了楊玉一巴掌的凌初夏。

    她的動作太過迅速，楊玉甚至沒能反應(yīng)過來。

    等臉上開始發(fā)紅發(fā)熱的時候，楊玉才尖叫起來：“你打我？你這個小畜生居然敢打我？”

    楊玉撒潑一般朝著凌初夏撲了過去，想要撕扯她的頭發(fā)。

    但凌初夏個子比楊玉高，身體素質(zhì)也比楊玉好，加上年輕人很靈活，所以楊玉撲了一個空，之后又被凌初夏在另一半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這兩巴掌直接把楊玉打崩潰了，她嚎啕大哭，像個潑婦一樣在屋子里追打凌初夏。

    凌初夏一腳把她絆倒在地，然后居高臨下，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盯著她。

    “楊霞，你來幫我！快來幫我！”楊玉開始叫meimei來幫忙了。

    但楊霞從凌初夏走出臥室的那一刻就意識到了什么，現(xiàn)在她躲在了角落里，壓根不敢出聲。

    見楊霞不來幫忙，楊玉撲到了老民警的腳下，像古代擊鼓鳴冤一樣吼道：“警察同志！你們快把她抓起來！這個畜生反了天了！她居然敢打我！你們快點抓她！”

    凌初夏冷漠地開口：“警察叔叔，你們剛才說，這種事屬于家庭糾紛，是不是？我是楊玉的親生女兒，我跟她打架，就是家庭糾紛，我說的對嗎？”

    第24章 家長會

    老民警點點頭：“這確實是家庭糾紛, 但是我們會對你進行批評教育。一家人嘛，還是不要動手動腳的。再有呢，你是個晚輩, 動手肯定不太好。不過你一個小姑娘, 也沒什么手勁兒，道個歉，這事兒就算了結(jié)了?！?/br>
    這種事兒他們派出所確實管不了，挺多就是做個調(diào)解，然后再弄個批評教育。

    但在場的警察都看不慣楊玉這樣虐待老人的潑婦，因此凌初夏動手扇耳光的時候, 他們都沒什么反應(yīng), 只是象征性地勸了一會兒架。

    楊玉捧著臉坐在地上嚎叫：“這事兒不能了結(jié)！她這個小畜生憑什么打我？我活了這輩子, 我爸媽都沒打過我呢！今天這事兒沒完！”

    另一個警察故意說：“這不是你的孩子嗎？你一個做父母的, 自己都管不好孩子, 我們警察也無能為力的?！?/br>
    楊玉破口大罵：“她才不是我的孩子！我可養(yǎng)不出這樣的小畜生！我自己的女兒乖得不得了，又懂事又聽話，都是凌浩然，把我的乖女兒給騙走了，弄了這么個小畜生還給我！”

    “這位女同志，你說話注意一點！有這么說孩子的嗎！”最年輕的那個民警也有點聽不下去了，“還有, 你先檢討一下你自己吧，孩子為什么打你？那不是跟你學(xué)的嗎？你自己怎么對老人, 孩子就怎么對你, 沒問題?。　?/br>
    楊玉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從地上爬起來，指著民警的鼻子罵道：“去你x的！你們一個個都幫那老不死的跟小畜生說話！干什么？你看那個小畜生長得好看, 所以幫著她是吧？你們不要臉！”

    老民警臉一垮：“這位女同志！注意你的言語！辱罵警察是可以被拘留的！”

    江山說：“直接帶回派出所吧，跟這種人還有什么道理可說？”

    “我不去派出所！我不去！你們要敢碰我，我就告你們強jian！”楊玉說完這話，就直接把上衣一脫，只穿著最里面自己縫的平布小背心，跟個瘋子一樣朝地上一躺，“我看誰敢碰我！”

    幸虧凌小陽、凌小雙早就被楊霞推進小隔間去了，要不然，就楊玉這么模樣，倆孩子也得被嚇出心理陰影來。

    老民警被氣笑了，他對最年輕的那個警察說：“小張，你出去一下，把他們廠長叫過來，再叫幾個女的領(lǐng)導(dǎo)過來幫手！我們不碰你，照樣可以把你帶去派出所！”

    這種無賴他們見的可不少，對付起來的法子也特別多。

    楊玉雖然在地上裝瘋賣傻，但她并不是真傻，一聽小張警察要去喊廠長，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飛撲過去抱住他的小腿：“我錯了我錯了！警察同志我不敢了！別叫廠長，別叫領(lǐng)導(dǎo)！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們隨便罵我，千萬別叫領(lǐng)導(dǎo)！”

    老民警喝道：“站起來把衣服穿好！”

    楊玉趕緊把衣服穿好，然后再一次想去拉小張的手臂，被小張一臉嫌棄地躲開了。

    “我真的錯了，我認錯，我不該罵人，我以后都不罵人，我以后都老老實實的，警察同志，你們看在我一個女同志的份上，就算了吧，你們大人有大量……我孩子還小呢，我還要掙錢養(yǎng)孩子，求求你們高抬貴手……”楊玉點頭哈腰地朝著老民警看過去。

    老民警板著臉說：“這位女同志，你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們已經(jīng)對你進行過批評教育了，但是你屢教不改！我不是在嚇唬你，如果再有下次，就不是拘留幾天這么簡單了?！?/br>
    “是是是，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睏钣竦臉幼痈芭腥魞扇?。

    可見她并不是不懂事兒，而是故意犯渾。

    老民警對楊玉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教育，楊玉跟個孫子似的站那兒挨訓(xùn)，臉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之前凌初夏用的手勁兒特別大，楊玉現(xiàn)在整張臉都腫了起來。

    大概是臉太疼了，等民警教訓(xùn)完，楊玉就指著凌初夏說：“警察同志，你們教訓(xùn)過我了，那這個人怎么算？她都把我打成這樣了！”

    “教不嚴父之過，這都是你們家長的責(zé)任。不過小同學(xué)你也確實沖動了，我知道，你是為奶奶打抱不平，這種孝心值得認可，但是要注意方式方法?！睂χ璩跸?，老民警明顯和藹多了。

    凌初夏立刻滿臉誠懇低頭認錯：“我愿意接受警察叔叔的批評教育，我是未成年人，我還在上學(xué)，心智不成熟。我前不久才遭受了重大的家庭變故，養(yǎng)父母不要我，親生的爸媽也把我趕出家門，根本不顧我還是一個沒有行為能力的未成年人?？赡苁侵笆艿降拇驌籼罅?，我的性格也變得沖動了。我覺得自己非常慚愧，警察叔叔，我向這位棄養(yǎng)親生子女的楊玉女士道歉，我不該這么沖動的?！?/br>
    她字字句句都夾槍帶棒的，聽得楊玉一雙眼睛又冒出火光來了。

    幾位民警也不是第一次來處理凌初夏相關(guān)的事情了，也都知道這小同學(xué)過得不容易，見凌初夏態(tài)度良好承認錯誤了，老民警就順?biāo)浦壅f：“你能勇敢承認自己的錯誤，還認真道了歉，我相信你已經(jīng)充分認識到錯誤了，這次就算了，以后要吸取教訓(xùn)啊?！?/br>
    “是，我會把警察叔叔的教誨銘記在心?！绷璩跸挠质菨M臉誠懇。

    楊玉氣得快把牙床子咬碎了，可只是她一張嘴，旁邊的小張就狠狠瞪她，她只能死命的掐著自己的手心，防止自己再沖出去做糊涂事。

    被罵幾句無所謂，要是鬧去了廠長那里丟了工作，那才是大事！

    家庭糾紛解決完了，凌初夏扶著凌奶奶走了出去，去隔壁家借用了廁所。

    幾位民警又幫忙一起把凌奶奶送回了家，江山熱情地把他們送出去，又一個人塞了兩包煙。

    屋內(nèi)，凌奶奶在輕輕嘆氣。

    凌初夏陪她去洗了一個澡，然后把人扶進臥室里。

    “奶奶，今天凌大軍去哪兒了？”

    “去外市找你姑姑借錢去了。”凌奶奶說：“大軍不在家，我放下東西就想走的。但楊玉跟楊霞非要留我吃飯，陽陽也說想奶奶了，我就留下來了……我也沒想到，楊玉跟楊霞兩個會這么壞?！?/br>
    凌大軍還有一個弟弟跟一個meimei，弟弟凌大強就在本市生活，meimei凌大珍早年嫁去了外地，因為跟凌奶奶有點兒誤會，這些年也很少回來。

    但凌大珍的丈夫是個很上進的人，聽說前兩年剛升了副廠長，家里應(yīng)該是有一點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