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甫回以一種大家都懂的眼色，“小郎君好不容易來一趟揚(yáng)州，何不體會體會一番‘瘦馬’滋味？”

    幾名女子容貌姣好，身段嬌小，氣質(zhì)不凡，一看就是養(yǎng)來討好達(dá)官貴人、地主富商的。

    金業(yè)成一邊附和：“春宵一刻值千金，過了今晚怕是小郎君都不記得家中夫人姓甚名誰?！?/br>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脂粉味嗆人，衛(wèi)凌十分不耐，隨便找了個借口，“謝過譚大人好意，只是衛(wèi)某家里管得嚴(yán)，今夜無福消受了?！?/br>
    譚甫自然看出了衛(wèi)凌眼中的嫌棄，揮一揮手，幾名女子有序退下。

    他心里氣得很，這衛(wèi)凌年紀(jì)輕輕擺的譜還挺大，幾次駁了他的面子。譚甫暗襯，是他自己不想好過，那就不怪他給他使絆子了......

    一頓各懷目的的晚飯結(jié)束，衛(wèi)凌看著譚甫與金業(yè)成結(jié)伴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白澤，去查查尤通判到底是為何過世的?！?/br>
    “是。”

    --

    開業(yè)第五天，繡坊生意越來越好，甚至已有公侯府家的姑娘專門派了丫鬟來選購。

    這天宋奾依舊在鋪?zhàn)永飵兔?，客人多起來時人手便有些不夠用。

    羅姨給她找的兩個繡娘已經(jīng)到了盛京，現(xiàn)在暫時住在家里，好在當(dāng)初龍?zhí)┱业姆孔訅虼?，多住倆人不成問題。

    只是這樣終歸是不成，宋奾打算著等一切安定下來就把二樓收拾收拾，爭取早日把作坊開起來。

    這會兒她正低頭對賬，與之前看陪嫁鋪?zhàn)拥馁~冊不同，現(xiàn)在每一筆交易記錄都會讓她激動，心底都是安全感。

    “二娘。”挽翠輕輕喚了聲，宋奾從賬冊中抬起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蕭珩壹。

    這段時間她偶爾會遇見他，大多說上一兩句話，幾回下來倆人也熟悉了許多。

    鋪里都是姑娘婦人，他沒好意思走進(jìn)來，宋奾便迎了出去，“蕭公子怎的有空過來？”

    蕭珩壹解釋：“方才有事去了一趟順天府，正好經(jīng)過，瞧見你開業(yè)了，來道一道喜?！?/br>
    “蕭公子有心了?！彼螉h溫柔笑著，不忘自己的生意，“來都來了，蕭公子不若進(jìn)來挑一挑，送侯夫人或心儀的女子都可?！?/br>
    蕭珩壹聽了深深看她一眼，宋奾霎時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我說笑呢，蕭公子能抽空過來我已非常高興，不敢多耽誤蕭公子公務(wù)?！?/br>
    誰知蕭珩壹倒是沒理會，已經(jīng)踏步走了進(jìn)去。

    蕭珩壹四處看了看，最后在一個荷包面前站定，轉(zhuǎn)頭問她：“這是你繡的？”

    “是，不過這個款式用來送給女子不大合適?！?/br>
    眼前這個既是荷包，也可用作香囊，暗青色布料，壓金刺錦，仙鶴紋樣。這是她原打算繡給衛(wèi)凌的，后來繡到一半就擱置下，直到要開鋪?zhàn)铀胖匦率捌饋?，他若是不要那就用來賣錢。

    “無妨，就這個吧?！?/br>
    宋奾沒再勸，讓小二包了起來。

    “蕭公子如今在做些什么呢？”趁著等待的時間，宋奾閑話一兩句。

    “大理寺任職。”

    大理寺......

    宋奾急忙換了話題，笑道：“明日便是你大哥成婚，現(xiàn)在侯府應(yīng)當(dāng)熱鬧得緊吧?！?/br>
    自然是熱鬧的，熱鬧到他不敢回家。蕭珩壹見她眉眼彎彎，心情也好起來，“娘子與大嫂親同姐妹，明日可會去送嫁？”

    “去的?！彼螉h看向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多嘴一句，“不過蕭公子，此事我不希望外人知曉，包括這間鋪?zhàn)??！?/br>
    “娘子放心就是，我會保守秘密。”

    小二將包好的荷包送了過來，蕭珩壹接過，告別離開。

    倆人正走到門口時聽得店里一婦人大聲嚷嚷起來，“你們家這是賣的什么料子，以次充好，我這還沒穿一回就勾線得不行，你們掌柜的呢，出來給個說法！”

    宋奾也是一愣，沒料到有人突然發(fā)難。

    “大家快過來看看啊，這就是我前日在這里買的布料，今日剛穿上身就被勾了一大片，你們說說，質(zhì)量這樣差還賣一兩銀子，這不是黑心商家是什么！”

    鋪?zhàn)永飵酌腿硕甲呓?，甚至門外也有人被吸引了過來。

    蕭珩壹見狀問道：“娘子可需要幫忙？”

    “不用，蕭公子快去忙公務(wù)吧?！?/br>
    “真不用？”

    “不用，不過是污蔑抹黑，我能處理?！彼螉h這么一會也想明白了，開業(yè)直到今天都平安無事，沒想這一遭還是來了。

    “那行，若是真有事那便報官，我與順天府現(xiàn)在還算熟悉?！?/br>
    “好?！?/br>
    屋內(nèi)那婦人還在吵鬧，已有客人摸著她拿過來的布料，跟著道，“啊，這布料外頭一層看著還行，怎么里面質(zhì)量這樣差，還真是以次充好啊?！?/br>
    “誰說不是，你們說，我一兩銀子掙得容易嗎，他們拿這個錢不怕晚上鬼敲門嗎！”

    宋奾擠到里頭，也摸了摸那料子，頓時放下心，這絕不是從她家賣出去的，繡坊里的布匹都是她親自去挑選，她又是第 一回做這事，謹(jǐn)慎得不行，不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差錯。

    宋奾再抬頭看了看引事的婦人，衣裳稍顯陳舊，發(fā)飾只一個簪子，手中老繭無數(shù)，不像是能花一兩銀子買布匹的人。

    她心中已有判斷，倒也不怕事了。

    “這位大娘，你說這家布匹不好，我們也不敢買了，這附近哪還有好料子可以買??？”宋奾隱在人群里問了句。

    “對面的料子就極好?！边@婦人脫口而出，又補(bǔ)充：“二里外有家齊氏布坊也不錯，總之都比這里好，掌柜的呢，怎的還不出來！”

    宋奾笑了笑，走進(jìn)倉庫尋到張叔。

    張叔早已聽到外面動靜，只是被宋奾一個手勢先叫到了倉庫來。

    “張叔，我不便出面，這事你來解決。首先，在咱們家買的東西我都讓你們給了細(xì)據(jù)，你問那婦人要細(xì)據(jù)，她若是給不出你便問她是何時何地買的，和她對一下賬單，到這里也差不多了。”

    “若是她還是不服，你不用與她多說，直接報官，咱們官府見?！?/br>
    張叔領(lǐng)了命，急忙出去。

    不消一刻，事情順利解決，那婦人夾著尾巴離開，圍觀的人還幫著說了那婦人幾句。

    繡坊重新恢復(fù)正常，張叔卻擔(dān)憂：“二娘，這不是明顯有人來鬧事嗎？”

    “是，今日只是一小鬧?！彼螉h冷靜許多，“你且看著，過兩日他們知曉了我們應(yīng)對的方法說不定還會派一個更精明的人過來，變著法的鉆我們的漏洞?！?/br>
    “??？那怎么辦才好？”

    宋奾笑了，“張叔，好歹你也做了幾十年的生意，還怕這些不成？”

    “害，是我糊涂了?！睆埵迕X袋也笑了笑。

    “咱們生意做得越大越好，紅眼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張叔你記著，咱們身正自然直，我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鋪?zhàn)永铮愣谛《兡祽?，別讓外人有可乘之機(jī)?！?/br>
    “哎，我一定好好看著他們?！?/br>
    宋奾交代兩句便回了家，她這些日子忙，給芷安專門做的喜帕還差一點(diǎn)才能完工。

    --

    第二日一大早宋奾就跟著陳芷安的侍女從陳府后門進(jìn)了她的閨房。

    陳芷安天沒亮就被扯了起來妝發(fā)，這會頭正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下掉。

    屋里除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妝娘就沒了旁人。

    宋奾走近去，“芷安。”

    陳芷安瞬間清醒，“奾奾你來啦！”

    “嗯，我來了?！彼螉h走到她身后，看著已經(jīng)敷完粉描完眉的人，嘖嘖贊道：“沒想到我們芷安這般好看?！?/br>
    陳芷安從鏡子里看她，“好啊你，是來笑話我的是不?！?/br>
    “哪能啊?！彼螉h拿出那簾喜帕，“你的嫁衣不用我cao心，我就只好自己做個蓋頭了，你莫要嫌棄才是?！?/br>
    陳府備好的喜帕就放在妝奩上，兩相一對比即看出宋奾用了多少心思。

    陳芷安當(dāng)然不會嫌棄，“奾奾，謝謝你?！?/br>
    宋奾搬了個凳子坐到她身旁，問：“你娘親呢？”

    “她早上來過了，現(xiàn)在不好再來?！?/br>
    陳芷安與她同為庶女，陳芷安母親也不過是尋常人家出身，陳府女兒出嫁，該cao持的是當(dāng)家嫡母，妾氏當(dāng)回避。

    宋奾點(diǎn)點(diǎn)頭，握住她的手，感慨：“今日過后我們芷安就不是姑娘了?！?/br>
    “怕什么，若是過得不好我也變回姑娘去?！?/br>
    “呸呸呸，你胡說什么呢。”

    “我沒胡說，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的勇氣?！?/br>
    “好了，不許說這些，不吉利?！彼螉h道：“我瞧著蕭家應(yīng)當(dāng)是好相與的，蕭家大郎與蕭家都會對你好的?！?/br>
    “嗯，但愿吧?！?/br>
    倆人說過幾句話，宋奾起身要走，“等會你母親該來了，我先離開，你房里突然多了個人解釋不了?！?/br>
    陳芷安拉住她，“奾奾你別走，我讓侍女帶你出去，今日府里來了些客人，人很多，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你的?！?/br>
    宋奾還是猶豫，陳芷安挽留：“娘親不能出來，我就你一個好朋友，我不想身后沒有人。”

    她一下心就軟了，“好，我不走，我看著你出嫁。”

    侍女給她尋了處僻靜的地方待著，待到日頭稍正，迎親的隊(duì)伍就來了。

    新郎在岳丈家吃過簡單的酒席便到閨房去接人，宋奾遠(yuǎn)遠(yuǎn)看著，這蕭家大郎與蕭珩壹有幾分相像，甚至多了幾分老實(shí)，宋奾放下心來。

    陳芷安走了出來，頭上蓋著她親手做的喜帕，在門口停頓一下，隨后轉(zhuǎn)頭朝她望過來。

    宋奾瞬間紅了眼框，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卻還是給了她一眼，仿佛確認(rèn)自己在她才能走得安心。

    她心里默默想著，芷安啊，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像我這樣。

    喜娘幾聲吆喝，蕭家大郎牽著她的手去往正廳，宋奾跟在人群后。

    正廳里新人拜別父母，三跪九叩，一片喜意盎然。

    宋奾不免想起她與衛(wèi)凌剛成親那日，她也是在這樣的氛圍中出嫁，一路順順利利，她在喜房中等到接近亥時，她的夫君終于回來了。

    那時候她也是個女孩，心里只有滿滿的羞怯，不敢正眼看他，于是自然錯過了他眼里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