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78節(jié)
也許是柔蘭許久都沒有說話,祝辭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掀起眼皮朝她看過來。 見她愣怔地看著他,似乎回不過神的模樣,祝辭眼底原本的冷漠散去,盯著她,嗓音蘊(yùn)起薄薄的笑,“怎么了,嚇到了嗎?” 小姑娘素來膽子小,方才這句話應(yīng)是嚇著她了。 祝辭伸出手,指腹抹過她的唇邊,將她被蹭到外面去的口脂擦掉。 這動(dòng)作溫存,像是安撫又像是疼愛。 她能感覺到男人對自己的情意。 二爺是喜歡她的,她能感覺的出來,這么些日子,二爺除了將她抓回來,限制她的自由之外,其他樣樣都滿足她了。無論她要什么,他也都滿足。 她被寵得在祝府人盡皆知,逢人都知道二爺院子里有個(gè)極寵愛的丫鬟。 是啊……丫鬟…… 柔蘭耳邊忽然響起一句話,許是有人同她說過,但她忘記是誰了。 那句話大約是這樣的:“若二爺當(dāng)真喜歡你,為何不明不白的,只留你作丫鬟在他身邊呢?” 丫鬟……丫鬟連妾室都不如的呀。處置一個(gè)妾室如今都這樣輕描淡寫,區(qū)區(qū)一個(gè)丫鬟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二爺如今喜歡她,才這樣對她好,可如果之后不喜歡了呢? 柔蘭抿住唇,神情恍惚過后,手中忽然攥住被褥。 祝辭朝她看來,盯著她看了片刻,微瞇起眼眸,“念念?” 她怎么了? “啊?”柔蘭條件反射地應(yīng)了聲,等到對上祝辭的視線,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的模樣有些奇怪。 她垂下眼,盡力平復(fù)了心緒。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來,跳下床去,赤著足跑去了一旁置物的木架子。 很快,抱著一摞東西回來了。 祝辭的視線落到她懷里的東西上,挑眉道:“這是什么?” 柔蘭把抱著的香囊鋪到床上,一邊挑挑揀揀,一邊說:“這些是我這些日子做的香囊,上面的紋樣都是我自己繡的。” 感覺到男人一直看著自己,柔蘭有一瞬間的心虛,但是被她很快掩飾好了。 她低著頭,看著那些香囊嘟囔道:“我看二爺平日太勞累了,晚上又睡得少,才起了做香囊的念頭的……我在這些香囊里放了能安神清心的藥材,對二爺身體有好處。” 祝辭看著她認(rèn)真說話的模樣,和思索時(shí)偶爾會(huì)抿起的嘴唇,忽然很想親親她。 他略啞了聲音,嗓音蘊(yùn)著薄薄的笑,“念念覺得我不夠清心寡欲?” 這話意味深長,柔蘭聽懂了,臉上掠過不自然的紅,“我不是這個(gè)意思,二爺明知道的?!?/br> 說到最后,語氣帶上了嗔怪。 祝辭唇邊弧度不變,視線移到了那些香囊上,他方才本就是隨口一說,逗逗她。 這些香囊做得都很精致,上面刺繡的紋樣栩栩如生,有許多花紋都是青石翠竹,頗有挺拔疏朗,迎風(fēng)自立的君子氣概,他淡淡看著,揀了一個(gè)放在掌心,指腹摩擦過上面的針線。 柔蘭看見了他的動(dòng)作,輕聲道:“我是……按著二爺喜歡的來繡的?!彼f著,又抬了抬眼看他,猶豫道,“二爺喜歡嗎?” “喜歡?!弊^o道。 她的心意他怎么不喜歡。 聽見這句話,柔蘭略安了心,暗道將最后這些東西交到二爺手上,她的心事也就了了。 只是沒想到下一刻,男人淡淡的聲音響起。 “只是,為什么做這么多?” 為什么做這么多……二爺難道發(fā)覺了嗎? 柔蘭心中猛地一跳,只得想了個(gè)理由,囫圇道:“我這幾日閑著也是閑著,索性便一次做多了,左右這些放著也不會(huì)壞,二爺換著慢慢用。” 她平生第一次腦子這么靈光,一口氣將這句話說明白了,說完之后,輕吐了口氣,悄悄去看祝辭的臉色。 應(yīng)是這理由很合理,他并沒有懷疑,只嗯了聲。 隨即,他伸過手,將她抱了過來,氣息噴灑在她脖頸邊。 她聽見他低而沉穩(wěn)的聲音。 “多謝我的念念。” 他的吻帶著慣有的涼意,貼上她的皮膚,但并不是從前帶著旖旎念頭的,而是只想與她溫存。 柔蘭心中沒來由的一澀,她咬了咬唇,才將心中的感覺擯棄掉。 眨了眨眼睛,她拉住他的衣袖,猶豫地問道:“再過兩日,就是祝三公子成婚的日子了,二爺那一日會(huì)在場嗎?” 祝辭動(dòng)作一頓。 片刻后道:“不會(huì)?!?/br> 他微松開了手,眼底的繾綣散去了,殘存下來的只有冷漠,凝視著虛空。 空氣中安靜了很久。 柔蘭并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她輕聲道:“那我……可以去前廳看看嗎?”說完,想了想理由,磕絆道:“那一日應(yīng)該會(huì)很熱鬧,我這些日子在院子里悶太久了,也想去看看,我還沒見過人娶媳婦呢。” 她說著,抬起頭,眼睛只看著他,像是在懇求。 祝辭看著她,一瞬間的,心中竟掠過復(fù)雜的心思。 什么時(shí)候開始,她變得這樣小心翼翼,就連想要做一件事情,都要找好適當(dāng)?shù)拇朕o,懇求地問他? 這好像和他的初衷相違背。 他忽然開始思考,是不是他哪里待她不對? 但是這個(gè)問題并沒有得到答案,祝辭將這個(gè)念頭暫時(shí)擱到一旁,捏了捏小姑娘的臉,低聲道:“好?!?/br> * 再過一日便是祝姚兩家結(jié)親的好日子,祝府的丫鬟小廝很早便忙碌起來,府中各處都重新裝潢,打點(diǎn)得十分喜慶。 文毓被外頭熱鬧的氛圍感染了,說什么也要給自家姑娘倒騰一下。 柔蘭其實(shí)會(huì)自己梳發(fā)髻,平日也都是自己來,不勞煩文毓,但今日她起身才盥洗完,便被文毓拉到梳妝臺前坐下。 她愣怔道:“不用……” 文毓兩眼亮晶晶的,望著她笑道:“要是還讓姑娘自己動(dòng)手,那我這丫鬟還有什么用!好不容易二爺解了姑娘的禁,可以出去了,奴婢還不得給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br> 說著,從妝奩里仔細(xì)挑了一支綴明珠的步搖,步搖以金線編織,工藝復(fù)雜,琉璃墜子一晃一晃。除此之外,妝奩里還有別的許多首飾,都是二爺讓她去買下的,只是柔蘭平日不怎么戴。 文毓一邊給她梳妝,一邊道:“明日就是三公子和姚小姐成婚的日子了,奴婢也要給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姑娘喜歡二爺,二爺也喜歡姑娘,姑娘平日為什么不打扮呢?” 柔蘭沒吭聲。 文毓心情好,便又絮絮叨叨起來,幻想著日后,笑容越發(fā)燦爛,“也沒事,女子一生最好看的時(shí)候,就要屬嫁給如意郎君的那一日了,以后等到二爺娶姑娘的時(shí)候,姑娘再打扮也不遲。二爺寵姑娘,給姑娘的樣樣定都是最好最奢華的,姑娘又生得這么好看,屆時(shí)戴上頭面穿上嫁衣,定是永州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才說完,外頭丫鬟忽然來說:“松蘿jiejie來了?!?/br> 第64章 “柔蘭,這是我第一次背…… 文毓朝外張望, 咦了聲,“松蘿jiejie來了?” 隔著打開的窗子,文毓瞧見外頭的人影, 趕忙對柔蘭道:“姑娘再稍等一會(huì)兒, 奴婢很快就梳好了。” 說著, 文毓急匆匆地從妝奩里挑了玉簪為她戴上。 玉簪以琉璃點(diǎn)綴, 成色極佳,玉身溫潤觸手生溫,是難尋的佳品。 這樣的好東西, 也只有祝家二爺能隨意置辦給身邊人用了。 柔蘭看著銅鏡里色澤溫潤的玉簪, 好似透過這玉,望見了那一襲雪后青松, 如玉如琢的身影。 心里又難以抑制地浮起酸澀。 她蹙眉, 斂了眼眸站起來, 抬手將玉簪拔下來, 輕擱在桌上。 不僅是玉簪,她將發(fā)上的所有首飾都摘下。 “不用了,就這樣吧?!?/br> 小姑娘的聲音輕輕的, 轉(zhuǎn)身繞過文毓,走出了屋子。 文毓愣神地看著桌上原封不動(dòng)的首飾, 著急忙慌想叫住她, “哎,姑娘!” 可太晚了, 那纖細(xì)的身影轉(zhuǎn)出屏風(fēng), 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文毓?jié)M面失落,看回桌上的妝奩,心疼地將那些首飾收起, “這都是二爺特地吩咐人給姑娘買的呀……” 她不理解,為什么姑娘不喜歡這些首飾呢? 這些可都是外頭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的好東西啊,一些千金小姐想要都不一定能得到,為什么姑娘偏偏就不喜歡呢? 文毓一邊收拾首飾,往外頭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睛。 她一直不理解姑娘。 明明二爺對她那么好,樣樣都滿足她,給她這樣好的待遇,若換了其他閨閣小姐,指不定歡天喜地,爭著到菩薩跟前燒香拜佛感謝恩賜了。 更何況…… 這個(gè)念頭閃過的一瞬間,文毓覺得不好,又趕緊抹去了,但她心里仍是忍不住想——更何況,姑娘只是個(gè)丫鬟呢。 * 松蘿在院子外,朝里頭張望。 看見柔蘭邁出屋門出來,松蘿揚(yáng)起笑容,立即奔過來,“柔蘭,好幾日不見你!” 說著又拉過她的手,打量著她笑道,“想來二爺如今待你很好,我一些日子沒見你,你出落得更好看了!” 一見面過分的親昵讓柔蘭怔了怔。 手還被松蘿熱情地握在手里,片刻后,她慢慢收回手,“你今日怎么有時(shí)間過來?” 松蘿馬上回答道:“三夫人看我表現(xiàn)好,恩準(zhǔn)我今日休息半日,我就過來看你了?!?/br> 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在她問出來的那瞬間,松蘿便十分流暢地回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