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個(gè)站著，一個(gè)頹坐在地，一把橫亙?cè)趦扇酥g的冰冷長(zhǎng)劍卻在他們之間搭建起了一條奇詭的溝通橋梁。

    陸深沉默很久。

    他想起來那個(gè)練劍的午后，蠢笨的小孩子跌跌撞撞闖入他的視界，然后呆呆地看著他，眼底的憧憬和羨慕不言而喻。

    小孩子怯生生地看著他，對(duì)他說：“我……我想成為大師兄那樣的人，雖然……雖然我很笨，一點(diǎn)兒都不聰明，我知道我做不到大師兄那樣，但我會(huì)努力的！”

    那時(shí)候，陸深覺得好笑，他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哪樣？

    和他一樣內(nèi)心煎熬痛苦嗎？

    陸深看著眼前再也不是那個(gè)怯懦孩子的少年，少年眼底沒有恨意，也沒有怒意，一雙眼依舊干凈，又像是被抽空魂靈似的。

    劇烈的疼痛襲來，陸深咬牙承受著，內(nèi)府早就被魔神給震裂，沒有這一劍他也活不長(zhǎng)。

    少年這一劍說不上來是報(bào)仇還是在幫他解脫。

    他笑笑，又看著少年，說出了截然不同的話。

    “阿敏，你不要和我一樣?！?/br>
    “……阿敏，你不要成為我這樣的人?！?/br>
    少年靜默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生命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

    那是他是兄長(zhǎng)，是他的大師兄，是他最為崇拜的人，是他的良師，是他目標(biāo)和方向，又成了他的仇人和所恨之人。

    終于還是……如愿以償?shù)厮涝谒种?，在他眼前慢慢闔上雙目。

    少年喃喃：“我不會(huì)的……我不會(huì)成為你那樣的人。”

    “轟隆——”

    天邊響起驚雷，這聲音幻境中的人是聽不見的，只有楚瀾衣和辛染能感受到，他們看見黑海之中席卷起一道颶風(fēng)，接天連海，朝此處飛速涌來。

    楚瀾衣捏緊手中長(zhǎng)鞭，死死盯著那颶風(fēng)。

    那風(fēng)就像是幻境之靈乍見陸深死在幻境中，趕來吞噬陸深的命魂。

    楚瀾衣警惕著，雙目渺渺，并未看見躺在軟塌的紅衣“辛染”抬起流轉(zhuǎn)美目，淡淡覷了一眼辛染。

    此刻，那張嬌艷的面容除了皮相，已經(jīng)與辛染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辛染猛地意識(shí)到，眼前這個(gè)女人并不是前世的自己！

    她來不及反應(yīng)，那女人坐下的軟塌化作浩瀚煙海，女人從中騰空而起，落在陸深面前。

    陸深的命魂被她瘋狂地貪婪地吞噬入腹。

    “師尊！那女人不是幻境變出來的，她就是幻境本身！”

    黑海上那道颶風(fēng)只是幌子，幻境之靈變成劇本中的女主，它不能親手殺陸深，而是利用人心讓陸深死在邱繼敏手中。

    原來，這就是幻境之靈的計(jì)劃！

    楚瀾衣掣出長(zhǎng)鞭猛地朝幻境之靈甩去，但這是幻境的地盤，他們的所為都是無效的，它能輕易逃開所有的攻擊。

    很快，幻境之靈吞噬完陸深的命魂，它頂著辛染的臉回頭瞪著他們，露出猙獰的面容。

    袖擺輕揮，它退去畫皮，成了一團(tuán)霧氣。

    周圍的世界開始坍塌，化為齏粉湮成灰燼。

    楚瀾衣的攻擊是無效的，一鞭鞭甩下去就像是抽在空氣中一樣，電光火石之間摧古拉朽，卻什么作用都沒有，他修為再?gòu)?qiáng)悍也無法左右屬于他人的幻境世界。

    意識(shí)到這一點(diǎn)后，楚瀾衣大約是明白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diǎn)。

    他可以燃盡靈力，強(qiáng)行在幻境中掀開一道豁口，讓辛染出去。

    死兩個(gè)人還是死一個(gè)人，這種算法小學(xué)生都會(huì)，他自然考量的清楚。

    楚瀾衣將軟鞭收回靈脈中，轉(zhuǎn)頭看著辛染。

    淺笑道：“你看，還是這樣，真煩啊?！?/br>
    他不是不怕，只是早在那個(gè)村子里時(shí)，他就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和一定的計(jì)劃，便沒什么懼意。

    “往后，你乖些，回瓊?cè)A吧，讓你大師姐好好照顧你?！?/br>
    說著，在漫天被燃燒的世界灰燼中，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頓了頓，又將女孩子擁入懷中，抱了會(huì)兒。

    女孩是溫?zé)岬?，雙手未染血，內(nèi)心未扭曲，還沒變成冰冷的魔頭。

    他是真的……憐她啊……

    下巴抵著女孩柔軟的頭發(fā)輕輕蹭著。

    眼前的世界湮滅地極快，幻境之靈吞了陸深的命魂依舊不知饜足，貪婪地催促著這世界坍塌埋葬兩人。

    楚瀾衣一把推開女孩，本想將腰間拴著的乾坤袋遞給女孩，驀地又想起什么，去了躺自己的靈臺(tái)，取出玄鐵簡(jiǎn)，塞進(jìn)乾坤袋中。

    蹲在女孩身前，將其系在女孩腰間。

    “回去交給我?guī)熜??！?/br>
    一路兇險(xiǎn)，他一點(diǎn)兒都不希望辛染繼續(xù)去找禁書，這些事還是交給大人吧，小孩子就該開開心心無憂無慮。

    女孩猛地揪住他胳膊，他不解地看著辛染。

    也不知是不是辛染眼前蒙蓋的冰綃變厚了許多，他竟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緒如何。

    但不管她怎么想，這次都由不得她。

    楚瀾衣淺笑道：“小染，你別緊張，我待會(huì)兒撕裂一道缺口，你先出去，我隨后就來，你要相信你師尊，為師這修為你也是知道的，出個(gè)幻境罷了，也沒多難?！?/br>
    辛染聽不下去他的話，咬牙道：“沒多難？沒多難你怎么不一早就出去？你怎么撕裂缺口？燃燒自己的命魂嗎？”

    楚瀾衣扶額，不愿去瞧女孩的眼，她是真不給他這個(gè)當(dāng)師尊的面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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