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嗣初平日里外表本就溫和，今日看上去，更是溫柔到了骨子里。

    大街喧鬧，滿是熱鬧景象，還未等新郎官出門迎親，周邊早已圍滿了百姓，承恩王府的下人各個(gè)面上含笑，一路分發(fā)著碎銀和四色喜糖。

    謝嗣初身著一身喜服，騎著駿馬，去迎接他的公主。

    曾經(jīng)他的公主在高樓之上，在宮墻之下，在利刃之巔，在不可逃脫的權(quán)利漩渦之中。

    但那是從前了。

    今日之后，他的公主會(huì)成為一只自由的燕。

    而他，會(huì)成為另一只同樣自由的鷹，陪她去草原，陪她去翱翔天際，陪她去她夢(mèng)中心中過往所有歲月中向往的一切。

    或許，他沒有她口中那么的自由。

    因?yàn)辁?，深深地歡喜著那只燕。

    *

    謝嗣初終于見到了他的公主。

    雖然心中早已被愛慕填滿，但是等到見到枝枝的那一刻，他還是輕笑著彎了眼眸。

    或許還是有光，從“填滿”心的縫隙之中鉆過去了。

    然后“砰”地一聲，照亮所有的黑暗，這一次，連角落的縫隙都不放過了。

    他抬眸，此時(shí)，他的公主，鳳冠霞帔，眉眼瀲滟，燦如皎月。

    他想他應(yīng)該為他的公主的美貌所驚嘆，但是心中又升起一股原該如此的自豪?；蛟S片刻之中，他還是為這不太光明的“自豪”稍顯愧疚，但是下一刻歡喜越過一切，化作他唇邊的笑，和眼底化不開的溫柔。

    他緩緩地伸出手，接過他的公主。

    世界在這一刻，隨著他眼眸中珍重的笑意，悄悄地靜止。

    但是這靜止，卻又不是永恒。

    謝嗣初抬頭，仰望臺(tái)階之上的枝枝。

    與枝枝的余生，才是永恒。

    他不稀罕這瞬間。

    或許還是稀罕的，和枝枝有關(guān)的一切，他都稀罕地要命。

    真是...足夠矛盾。

    想來(lái)枝枝知曉了，定是要笑話他的。

    就這般執(zhí)過枝枝的手，十指相扣的那一刻，他下意識(shí)捏緊。

    為何枝枝的手，與他的全然不同？

    他的手上后厚厚的繭，枝枝的手卻柔若無(wú)骨。

    白玉般的臉龐之上，輕輕染上些紅，像是余暉時(shí)那一抹天邊的艷|色。

    他渾然不覺，直到再次翻身上馬。

    這一次，他的身后，是他的枝枝，他的公主...

    他的新娘。

    大街上依舊圍滿了人，余光中他看見莫五正冷漠著臉，分發(fā)著手中的碎銀和喜糖。

    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不由得低頭一笑。

    若是枝枝見到了這一幕，會(huì)不會(huì)撲到他懷中，將臉上的笑意，也一并藏進(jìn)他的懷中。

    然后對(duì)他說(shuō)：“謝嗣初，你看莫五噢...”

    想到這，他不由得又是輕笑了起來(lái)，只要是與枝枝的未來(lái)，如何想都是美夢(mèng)。

    最好的是，這一切，不是一場(chǎng)夢(mèng)。

    他真的要迎娶他的枝枝了。

    明媒正娶，天下祝賀，兩心相愛，共赴白首。

    直到，被身穿盔甲，手持□□的軍隊(duì)兇狠圍起來(lái)的前一刻。

    他都是這般想的。

    *

    大婚的儐相是婁家一位有誥命在身的夫人，此時(shí)一拜二拜皆過，婁二夫人正笑眼高呼。

    “夫妻對(duì)拜~”

    周圍人的喜悅也都到了至高點(diǎn)，無(wú)論真心與否，此時(shí)都期待著兩位新人的最后一拜。

    謝嗣初眼眸含笑，正欲對(duì)拜。

    就在眾人的屏息期待之中...

    “咚，咚，咚...”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這突兀響起的鈴鐺聲，像極了半夜孩兒的哭啼，在這大婚之日的喧鬧中，被壓了三分卻又格外清晰。

    相隔如此之近，謝嗣初自然聽見了這鈴鐺聲，眼眸中笑意未變，欲行完禮。

    耳邊又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的相碰聲、嘈雜的呼吸聲。

    這一瞬格外地漫長(zhǎng)，謝嗣初還未伏下身子，恍若孩提哭泣的鈴鐺聲又是響起，聽起來(lái)格外地著急。

    一切的聲音混在一起涌入謝嗣初的耳中，越來(lái)越近，越來(lái)越近...

    他雙膝跪地，痛苦垂眸，欲行完最后的禮。

    這是他和枝枝的大婚。

    他得...行完禮。

    交疊手，頭向前...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起，持□□配盔甲突兀闖入的軍隊(duì)嚇壞了向來(lái)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賓客，慌亂之中一切都變得無(wú)序起來(lái)。

    隨著一聲命令，將院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士兵皆□□一動(dòng)，齊齊對(duì)準(zhǔn)中間身穿喜服的新郎官。

    交疊手，頭向前...

    謝嗣初像是聽不見院中的動(dòng)靜，正欲做完行禮的最后一步，突然被一道聲音止住。

    “謝嗣初。”

    楚映枝清清淡淡的一聲，直接讓他止住了動(dòng)作。

    她什么都未說(shuō)，但是他好像明白了一切。

    也知道這一聲“謝嗣初”，代表著什么。

    有那么一刻，他不想再管顧這些，只想行完最后的跪拜禮。

    不管一切，不管枝枝...

    他沒做到，他做不到。

    他僵硬著身子，面上還維持著前一瞬的溫柔，那種恍若凝固的蒼涼的溫柔。

    入目滿是鮮紅，刺痛了他的眼，他緩緩將交疊的手從身前拿開。

    起身的那一刻，他想。

    真可惜啊，只差...最后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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